如果你是一片海 第5章 第五章

陈志国和继舒兰很遗憾错过了女儿的开学时间，开学前一晚继舒兰抱歉地给陈文乔打电话，“乔儿，妈妈和爸爸要明天才能回来，真的很抱歉啊，爸妈又食言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陈文乔一个人，厨房没人开火，厨具安静地躺在灶台上。家里没人做饭，房子里就没有了人气儿。陈文乔的一日三餐全部外包出去，她自己在家开火也怪没意思的。

“今晚你去我家写作业嘛。”陈文乔对着姜南华撒娇，姜南华猜陈文乔爸妈一定很宠爱她，她这么流畅自如浑然天成的撒娇技能真不是谁都能学会的。她和陈文乔的妈妈有过一面之缘，是在还没开学的时候。

陈文乔在她家吃饭，一个身着海蓝色衬衫搭配A字半身裙的女人开着车停在她家院门口。姜南华还在屋子里养伤，听她们说应该是继舒兰今天休息专程从外地赶回来看女儿的。

继舒兰和陈文乔眉眼极为相似，但陈文乔又比继舒兰多了份稚气和跳脱。继舒兰毕业之后在社会上打拼，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完完全全在生意场上站稳脚跟，眼神里透着股坚定的韧劲儿，又随着时光的打磨，这股子劲儿慢慢变得沉稳柔和，在陈文乔面前表现的尤其明显。以致于姜南华一看到继舒兰，就知道她是陈文乔的妈妈。

继舒兰只留了一会儿就走了，走之前她提溜着姜南华去专卖店里买了个老人用的按摩腰带，一本画册，还带着陈文乔去吃了顿她心心念念的鸳鸯锅。

那本画册现在还在姜南华书架上摆着。

姜南华拍拍还扒在自己身上的陈文乔，“你等一等我，我去拿东西”，她从桌上拿出一本习题册，还有份英文杂志装进书包里。

“奶奶，南华今天晚上去我家写作业！”

“别闹得太晚啊。”姜奶奶在院门口冲她俩摆摆手。

陈家租的是一间三居室房子，专门给陈文乔留了一间屋子当书房。书房里放了张软椅，桌上还堆着陈文乔假期里看的各种课外书。

“有点乱，让我先收拾收拾。”她一个人在家就喜欢把屋子里搞得凌乱一点，书房采光好，她坐在书桌前有时候会忍不住打盹儿，陈文乔用手指了指窗台上一盆仙人掌，“这是我的学习搭子，它叫笨笨。”

接着她又装模作样指指姜南华对着笨笨开口：“这是我的上学搭子，她叫姜南华。”

姜南华已经习惯了陈文乔这种幼稚的小把戏，她清清嗓子开口，“你好笨笨。”

陈文乔没想到她会搭腔，上前用拇指和食指捏一捏仙人掌的花盆，顿时笨笨附体，“你好南华。”

姜奶奶搬着小板凳坐在胡同口和街坊们拉家常，书房里只剩哗啦翻书声和沙沙动笔声。两人写题都不算慢，一些简单题扫一眼基本上就能得出思路，但陈文乔还是被甩了一大截。

姜南华是一旦专注起来就效率很高的类型，她性格喜静又极易进入状态，陈文乔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后面写一道题看看姜南华进度到哪儿了，一小时瞄对方一百次。彻底跟不上之后直接在心里掀桌子不比了，虽然当事人姜南华并不知情自己参加了个小作坊举办的三无比赛，居然还赢了。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你想和我换位置？”

“……不是。”

“那就是你眼睛进东西了？”

“……也没有。”

“那你干嘛老看我。”姜南华不解。

陈文乔羞得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算了，她在心里狠狠唾弃刚才自己的幼稚行径，脸上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开口，“你写题写这么快啊。”

“……这算快吗？”姜南华从心底里发出疑问，她扭头看陈文乔桌面上摊开的课本，旁边散落着几张草稿纸，上面乱七八糟的算写过程，还有零零星星的吐槽小漫画……

姜南华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样还能有这速度，你也挺厉害的。”

“她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姜南华表情太正经了，陈文乔分辨不出来，她在心里嘟嘟囔囔说了一堆话，“算了，就当是在夸我吧”。

她不知道姜南华在班里具体排名多少，一高是不公布成绩的，考了多少只有老师和学生本人有知情权。反正她是擦着A班线进来的，陈志国和继舒兰都主张开明式育儿，放养式培养的教育理念，她一路长这么大顺风顺水的，要问她什么最重要，前三名排不出来，但是学习一定是远远排在后面的。

陈文乔还在磨磨蹭蹭写她的习题册，姜南华已经开始看她带的那本英语杂志了。大概过了半小时，姜南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陈文乔抬手看表，十点十五分，这个时间点甚至比一高住宿生下课时间还要晚一点。

姜南华到家之后接着坐在桌前画画，一抬首伸了个懒腰，晃眼一看表针直直落在了12点。

她做题这么快是有原因的。她还在出版社的考察期，需要花多一点精力在工作上，姜南华在心里分了个轻重缓急，觉得还是出版社的工作更重要，所以现在学习不能占用她太多时间。姜南华基础知识打得极为牢靠，上课跟着老师的思路走一遍差不多就能理个七七八八，基本上没有大问题。等工作有着落了之后，再把学习和画画时间匀一匀。

高中生活单调的一眼能望到尽头，唯一让陈文乔感到怪异的，是丁明明，那个绿豆眼还有点佝偻的男生。

陈文乔总是能察觉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眼神注视，像黏腻腻的毒蛇毒液，让人毛骨悚然。

“老天，国庆七天假，一共九科36张卷子，你还让人活吗！”

“快点分科吧，我还能少做12张卷子呢。”

学校印卷子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往下抖。姜南华规规整整把卷子折好，心里有点愤愤，“薛定谔的假期！”

陈文乔重复：“薛定谔的假期！”

放学铃儿一打班里人群作鸟兽散去，陈文乔骑着小电驴载着姜南华去街上买吃的，她们和雷越约好了待会儿去未言湖公园里野餐。

难得悠闲的假期，两人在超市成排货架之间游走，不用每天埋头在方寸之间，也不用争分夺秒去上课学习，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浪费”时间。

拥有自己时间的支配权，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姜南华没有零食瘾，挑来挑去买了水果打算做成果切带出去。陈文乔口味重，她买了辣卤，本来还要买魔鬼辣辣条，爆辣薯片……最后考虑到三个人三种口味，贴心的给辣度降级，还提前定了个绝对不踩雷的小蛋糕送过来。雷越回家拿野餐垫，她微信里叽里呱啦发过来一堆小零食让两人采购。

姜南华经常来未言湖公园写生，她找到一处靠树环水的好地方，从这里还可以看到湖中心的天鹅嬉水。

“雷越，这里！”陈文乔冲雷越挥手。

“来了——”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三人吃喝笑闹好不痛快，吃饱了姜南华犯食困，她双手抱膝呆愣愣斜靠着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看样子马上就要睡着了。

雷越小声道：“你们选这地儿简直天才，吃饱了靠着树打盹，天为被地为床，这样的生活也是让咱仨过上了。”

陈文乔看着姜南华打瞌睡乐不可支，连忙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小陈故事汇。很久很久以前，未言湖公园有一株睡着了的花仙子，仙子生的极美，可是没人知道她的本体是一块儿南方渡来的黄姜，花仙子……”

“接着说呀，花仙子怎么了？”雷越正听的入迷，陈文乔忽然闭嘴不说话了。

扭头一看陈文乔正疯狂朝她打眼色，两人对视一眼，表情讪讪，语调焉焉“仙子，你醒了……”

陈文乔像弹簧一样飞出去，雷越紧随其后，“快跑，仙子要生气啦！”

几人互相追逐气喘吁吁，头发跑散了脸上红扑扑的，微风掠过湖面，湖水被晒得波光粼粼，青草柔软随风拨动，陈文乔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但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吃饱喝足玩儿够了，她们把吃剩的食物打包带走，垃圾分好类扔进垃圾箱里。雷越和陈文乔姜南华告别，“下次再见可就今非昔比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陈文乔给了她一个爆栗子，“今非昔比是这么用的吗，不想开学就直说。”

雷越和两人彻底分道扬镳，陈文乔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始终想不起来方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也许是从哪个影视作品里看见过吧，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她从不强求自己。

姜南华还是困，应该是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她坐在后座上重新打起了瞌睡，虚虚扶住陈文乔的腰，然后头往前一栽，就这么睡着了。

姜南华刚碰上陈文乔腰时，陈文乔瑟缩了一下，一阵麻麻地痒意隔着布料穿入身体，还没来得及挣脱，“咚——”一声，姜南华头就砸在了她后腰上。

“……姜南华？你没事吧。”

姜南华头脑彻底清醒过来，她身体微微后仰，“不小心睡着了。”

陈文乔忍俊不禁，“怎么突然这么困啊，我马上送你回家。”

离三号胡同越来越近，陈文乔右眼皮跳了一下，胡同口站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