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程的车上,沈朝听疲惫地松开了手。他的指甲隐隐有些被翻折的感觉,小陈一看,果然出了血。好在出血量不是很多,但依旧要处理,于是立马让司机掉头去医院。
往常总是眼含笑意任他们作为的沈朝听今日却不同了,这次他难得反常地说了小陈一句,然后让司机不要管他,继续朝他家的方向走。
小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见沈朝听只是坐在那里双眼放空,给杨柏编辑了条消息。
“白白姐,朝听哥现在状态不太好,指甲已经流血了但是不愿意去医院,怎么办呀?”
杨柏很快给了回复:“听他的就好,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他那里什么都有,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大众形象就不用约束他。”
“好的。”
小陈收了手机,又看了眼沈朝听,没再说话。反倒是沈朝听,沉默了少顷后扭头跟小陈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状态不太好,吓到你了吧?这个月给你多发点奖金,抱歉。”
这话听着就像在用奖金威胁自己别把他刚刚做的事说出去一样,冷淡的腔调让道歉变成普通的陈述句。小陈感觉有些奇怪。她才上任,跟沈朝听关系也不是特别好,除了打工人的本分,她却是没有一点其他感情。沈朝听的态度可能是真的,但语气就是让人有些不舒服。看在奖金的份上,她:“没事没事,每个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沈朝听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沈朝听现在很乱。
他觉得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好像不重要。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盒子,木盒是最普通的那种颜色。刚刚他好像说了什么话,不过那不重要。他其实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他自己。
木盒里装了什么,沈朝听一概不知道。他甚至不觉得木盒只是一个木盒,从而想把它当烫手山芋一样扔掉。好在他忍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指甲上,又落在血迹上。司机车开得很稳,也可能是因为现在人少,又在大路上。
他恍惚地又抬起眼睛,看向车外。
沈朝听很快就到了家。
他快速给自己冲了个澡,也不顾手指上的阵阵痛感,洗好就躺在了自己柔软的床上。
床很舒服,但是没有人躺过的褶皱感。这一躺才激起了几层波浪。
他把自己放空,什么都不去想。手机叮叮咚咚地闹,他忍了片刻,又调成了免打扰。
木盒,他已经不记得被自己放在哪了。可能是鞋柜上方,也可能是哪个角落。卧室里还有久久不去的清香,但是沈朝听一点困意也没有。
他不信邪地又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失望地回到侧卧硬硬的床垫上。
这次他睡得很快,比往常睡得都要香。
今天他过得很愉快,比往常的日子都要好。
与沈朝听擦肩而过后,韩暮生异常兴奋。
他是标准的铁粉,沈朝听发过的每一条动态他都记得。只是苦于沈朝听的线下活动和他自己的生活总是错开,所以至今没拿到沈朝听的签名。
但生活上令人讨厌的巧合并没有使韩暮生对沈朝听粉转路人,反而因求而不得更加喜爱。
他进礼堂没什么事,只是远远看见自己的偶像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心里有些不舒服。假如把沈朝听换成任何一个人,韩暮生都不会做出“借着擦肩而过的机会把纸巾塞到别人怀里”的这种蠢事。
怎么会那么丢脸啊……他无声哀嚎。沈朝听根本连他的脸都没见到好不好,就那么扔几张纸巾过去,不管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谁都显得很愚蠢啊。
不过近距离看到了偶像这件事还是很让人期待的。他想了想,刚打算拿出手机和好友炫耀一下,却见屏幕上一瞬间闪过好几天信息。
“哟哟哟,你猜怎么着,哥之前转发的微博被抽中了!”
“哥中奖了!”
“就你之前念叨的,能和你喜欢的明星近距离交往的那个综艺。”
很早之前发信息的人和韩暮生一起转发他喜欢角色的周边抽奖,结果只抽中了韩暮生,虽然后来周边送给他了,但还是让他颇为不忿。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叫他之前拿那个周边钓了自己一个多月!
韩暮生看着消息,一言难尽。他想说不要用“交往”这么有歧义的词,我偶像有恋爱对象,男友粉也是粉,当着人面不许乱扯。反反复复刷新了好几遍,韩暮生尝试着把这个机会和刚刚发生的事比较,但比来比去也只能比出这个机会非常非常好,刚刚发生的事唯一能赢过就是那是初见。
——甚至还只是单方面的。
韩暮生有些泄气,但并不想向朋友讨要这个名额。那个综艺里有朋友喜欢的明星,而他也还没做好和沈朝听正式见面的准备。
他没精打采地回了一个“给我要签名”,收拾收拾心情打算离开这里。临到门口时他特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确认外面没有人的呼吸后才敢出去。
韩暮生喜欢沈朝听是有缘由的。
沈朝听在韩暮生高三时已经小有名气了,所以在高三上学期,韩暮生时常能在电视上见到他。
那是一档公益性质的节目,韩暮生本来是为了下饭,结果看着看着就被沈朝听吸引住了。
年少慕艾的男孩子总会在心中幻想爱人的模样。也许是短发,利落的性格;长发,微微翘起的嘴角;别具一格的喜好;胆怯却勇敢闪光。韩暮生此前没有一个具体的印象,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对爱的人好。他希望自己是一见钟情而不是日久生情,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做出让恋人不喜欢的举措,哪怕恋人只会难过一瞬,他也会跟着伤心的。
沈朝听的形象营造得很好,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眼里蕴着融化的微光,看上去却很悲伤。他身上有独特的冷落感,好像在哪里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叫旁人看了又喜欢又可怜。过了很久,他发现粉丝的视线,鼓起腮帮子朝那个方向卖萌,指尖戳进腮肉,留下一个浅浅的窝,很可爱。
那档节目里沈朝听没有扎头发,只是在一侧卡了个发卡,浅绿色的,另有调皮的发丝将它半遮半掩。脑后的头发被扎成一束,柔顺地蜿蜒在他清瘦的脊背。他穿着米白色的上衣和黑色裤子,整个人便有如温润将倾的玉山。
韩暮生吃到炒米饭的时候,主持人问了一个关于“珍惜生命”的问题,一个人应该感恩自己的父母,眼睛看着沈朝听。那会儿有些他的风言风语,说他抛弃父母,也说他是扫把星。韩暮生对这些有所耳闻。班级里有追星的女同学提到过他,但是没仔细说,只是当做自家哥哥之外对不知真假的舆论兔死狐悲的哀叹。
当时的嘉宾都知道这是在问谁,于是也不做声。不过好在主持人的针对不敢太明显,只是敲打似的让他联想到,然后失态。但沈朝听主动迎了上去。韩暮生筷子刚准备戳向炸茄盒,屏幕里的沈朝听薄薄的眼皮一掀,琥珀色的眼珠子盈光纳雨:“生命在宇宙中只是小小一粟,但在个人的意义中却是永恒发光。”他的语调温和,仿佛完全没受到影响。
炸茄盒从筷子上掉了下去。韩暮生看呆了。
主持人没有不依不饶地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有一个嘉宾开口夸沈朝听“很有文化”,话题就这样掀过去了。
那时韩暮生还没有手机,家里人也都在外地,于是他和沈朝听的联系就这样不了了之。他也试图从女同学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可是女同学只是吃沈朝听的颜,不会格外在意他的情况,而他不好意思直说要求。有一天他倒是听到了一声惊呼,说娱乐圈有艺人自杀未遂,不过很快那女孩就转移了话题,徒留他心不在焉地想,沈姓艺人,会是他吗?
可他看上去明明那么温柔,像水。水是生命之源啊。
那是一个春天,韩暮生怀着对沈朝听的小小惦念,从拼凑出的信息里得到沈朝听的大学,准备将自己的志愿也填到那里。
他后来找到了沈朝听,十八岁初出茅庐的神颜少年,那时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网上的信息不够完全,但也够他心满意足地欣赏好久,从沈朝听19岁成名的电影《假如就在此刻》到20岁的第一首歌《闻听》,还有后两年但凡出现过沈朝听身影的作品,他看了个遍。虽然雨露均沾,但要说喜欢程度,肯定还是有区别的。
韩暮生的日记本上记录过那部电影,如果有一天,他希望问问沈朝听对那部电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