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一天成为主角 第66章 飞鸟

数声鶗鴂。

冬天没有杜鹃鸟，但不妨碍别的鸟类在清晨振着翅膀高叫。沈朝听在它们叫的第一声就醒了，剩下的时间则用来打量身旁还在熟睡的人。

眼珠在眼皮下没有乱转，看来没有做梦。嘴角微微勾着，可能是刚结束？胳膊还环着沈朝听的腰，一个睡姿很久都不动。还挺乖。沈朝听想捏他的鼻子，转而碰了碰他的嘴唇，又捏他的耳朵。

韩暮生大概还处于深睡眠状态，一点转醒的迹象也没有。

沈朝听就看着他发呆。时间的流逝只会在他躯体上反应出相对的麻木或其他情况，却不会令他的精神感到无聊。疲惫。疲惫是他的感受里最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抛弃的那个。

“听听你醒了呀？”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暮生才从睡梦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床头看书的沈朝听，一条胳膊搭在他头顶上方。他把沈朝听的那只手包裹住，说话还黏黏糊糊的：“好困……你醒得好早哦。”

沈朝听放下书，搓搓他的脸颊：“该起来了。昨天答应阿姨帮她去菜市场买东西。”

韩暮生觉得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太无聊了，所以带着沈朝听四处找事做。情绪低落的人也的确需要被逼着做些运动，适当的、易于被接纳的活动可以让他们暂时转移注意力。沈朝听知道韩暮生的用意，没有反对。

帮阿姨买菜就是他们接下的任务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喂狗、帮被父母委以重任的小孩掏鸡蛋、把容易受潮发霉的木材干草拉到庭院里晒，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沈朝听的任务就是走几步路，坐在旁边歇着看韩暮生干，感觉身体状况良好的话就做点轻松不难办的活。简要概括就是很有仁慈心的监工。

“再躺一会儿嘛……几点了？”

沈朝听看看时间：“七点半。”

“都是早八的问题。”韩暮生嘟囔，只字不提自己多久没上过早八又究竟上了几天早八，“我再躺……听听你也躺……”

“那我待会儿九点喊你，好吗？”沈朝听说，“睡太多的话，晚上该不困了。”

韩暮生瞪着天花板，瞪死敌一样：“我现在就起，我就是想赖一会儿。我们要不要打雪仗？”他自己先否定了这个提议，“堆雪人吧，打雪仗太危险了，雪人还能多看看。”

沈朝听提醒他：“我们明天出海。”

“今天下午也能看嘛。”韩暮生从床上爬起来，还没被冷风吹就精神抖擞，“堆一个你，然后再堆一个我。”

“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韩暮生笑起来：“听听不嫌麻烦的话，我也想这样做。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春节了，等咱们回去，做泥塑好不好？”

“什么时候回去？”

“虽然听听没和我说，但我猜出海之后就该到你之前计划的回去的最后时间了。”韩暮生朝他眨眨眼，“对吗？”

的确是对的。沈朝听觉得春节要和家里人一起过，所以应该早点回去。而他们也从来没有一起逛过“故乡”，还要留出时间走走。沈朝听笑：“嗯，很准。”

沈朝听下意识摸摸头顶的头发。前段时间他去补了色，黑发根还没长出来。过年之前，他要决定好是明说还是一直瞒着。

韩暮生的视线跟随他的手移动，面上还不动声色。他取下沈朝听搁在膝盖上的书：“该穿衣服了听听。”

沈朝听从床上起来：“好。”

前几天下了场大雪，最近又陆陆续续堆了些薄雪，地上很厚。

沈朝听看韩暮生堆雪人：“不需要我帮忙吗？”

韩暮生看了看他，勉为其难道：“那……听听，你负责给它插树枝吧。”

沈朝听倒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柔弱：“你现在在堆的是谁？”

“就我们两个人。”韩暮生有些无奈，“是你啊，听听。”他抓起一把雪补在不是很平整的地方。

沈朝听脱掉手套，走到他平行的地方，有样学样：“……”

韩暮生看他态度坚定，也没加以阻拦。他一边给自己手上的“沈朝听”点上眼睛，一边见缝插针地给沈朝听手里的雪团补雪。

后来慢慢就变成他把自己手上的雪团先搁置了，和沈朝听一起堆自己。沈朝听后做的，进度倒是比他先做的还要快。

“听听学得很快！”韩暮生大力夸赞这个只能看出来长得圆滚滚的雪人，“堆得真好看！”

沈朝听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我以前都只会捏扁扁的小团子，还是见过好几次雪之后。”韩暮生说，“所以听听第一次能把它推得这么好，很厉害了。”

沈朝听还是没找到满意的地方。他想让“韩暮生”看起来更像韩暮生一点，不过他对自己的动手能力有清晰的认知。在雪人上达不到，就只能从雪人身上的装饰达到了。他正要摘下自己的围巾搭上去，韩暮生却把“沈朝听”的手放在了“韩暮生”的手的后面。

“不然看不出来是情侣的。”韩暮生神色严肃。

沈朝听默默把摘围巾的手变成整理围巾，心想：这样的确能够证明了。

风卷起最上层的雪粒飘过来，外面有树枝压地的声音。沈朝听看看时间：“快九点了。”

“那是该准备出发了。”韩暮生从雪里抬起头，刚刚他脚底打滑砸了进去，然后就地躺平不再起来，头发衣服上全是雪块，“起不来了……你拉我起来好不好？”

沈朝听走过去，韩暮生让他先戴上手套。

“我的手凉，别过给你了，戴手套暖和点。”

暗戳戳的牵手也要在意这么多吗……沈朝听伸手去拉他。很轻松，韩暮生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来，再之后是——

他手上一个用力，把沈朝听拉倒在自己身上。

沈朝听蒙蒙的，受惊过度，瞳孔剧烈变化的同时人也差点跳起来。韩暮生看他呆呆的表情很可爱，指尖戳戳他的脸颊：“谁家小猫这么可爱呀？”

沈朝听面对熟悉的人不是很擅长开玩笑。所以他歪着头想了半天，小小地“喵”了一声。

喵完他就立刻撑地坐起，给韩暮生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

韩暮生笑开，迭声：“我家小猫、我家小猫。”他不让沈朝听坐在雪地上，把人捞过来，洋娃娃一样放自己腿上坐好，“男朋友。”他突然喊。

沈朝听疑惑回头：“嗯？”

韩暮生略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蹦出来这个词，但他还是很小声地说了：“老公？”

沈朝听震惊：“……！”

无论是谁，在面对好感值登顶乃至爆表的恋爱对象看起来连羞带怯地嘤嘤细语两人之间应该被当做很久之后甚至不会使用的亲密称呼的时候，无外乎三种反应：一是脸蛋爆红，二是假装没听见，三是流氓耍回去，让对方看看谁是老大。

沈朝听又想假装没听见又脸蛋爆红。

韩暮生本来还有些羞耻，见沈朝听慌乱站起来，速度都快让脑袋弄出破空声了，也跟着拍拍雪站起来：“听听好不禁逗。”

沈朝听：“……”

沈朝听不禁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喊过去？

但先前小猫的脑袋一卡已经让他无所适从，冬天显得都有些讨厌了……把脑袋冻得像生锈的零件，螺旋扭上去的时候咔咔掉渣，就是不动弹半点。他又检讨是自己脑袋笨的过错，总而言之不能只怪天气和韩暮生的逗弄。

于是他转过去主动牵起韩暮生的手，很认真地道歉：“抱歉……”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韩暮生堵上了。因为冻得太久而发热的指尖暖乎乎的，沈朝听眨眨眼，懵懵地看过去，韩暮生说：“是我玩笑开得不对，不是听听你的问题呀。”

他眼里明晃晃的笑意撞进沈朝听的心里，犹如春风化雨，柔和细致：“让你感到不舒服或者难以接受了，那就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听听，恋爱的时候不是只有你会出现问题，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我还比你经历得少，怎么看都是我的问题会更多吧。”

沈朝听避开手指：“感觉不到。”他的确感觉不到。他感觉韩暮生做的都是对的，怎么做都好，只要还喜欢他，只要是以喜欢他的名义进行的。

韩暮生抱住他，脑袋搁在他肩上：“不着急不着急。”他又恢复活力了：“出发去买菜吧！”

沈朝听默默看了眼靠在一起的雪人，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好。”

本来阿姨是没有这份工的，毕竟会有统一采买人员。但韩暮生钱多烧的，一边嘴甜一边态度坚定说自己就是想吃。无奈之下，他们这份就自己去买，买来之后再给后厨做。

沈朝听跟在韩暮生身边，和说不上泥泞但菜叶子乱飞的菜市场格格不入。

“听听你吃香菇吗？”

沈朝听想了想：“不太习惯。”

“那就不买香菇了。”韩暮生把香菇炖排骨划掉，“吃杏鲍菇吗？”

虽然不完全准确，但至少能推测出目前韩暮生对菇类情根深种。沈朝听这次点点头：“可以。”他补充，“香菇我也能吃，只是吃得比较少，味道不太习惯。”

韩暮生不以为意：“不习惯就不吃，咱们吃习惯的喜欢的。啊，这家排骨看起来不错。这里人少，听听你在这儿等着，有想吃的水果就去买点，不过要记得回来，别乱走，肉摊附近腥味重，我去就行了。”

沈朝听被他这一通吩咐安排得明明白白，怕他找不到自己，也不去买水果，杵在原地呆呆的。

一直站在一个地方就容易被人注意，何况沈朝听身姿挺拔，站在烂菜叶子旁边像如落凡尘。有女孩经过时多看了几眼，然后认出来了：“朝听？！”

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沈朝听一愣。他循声看过去，两个女孩手挽手站在旁边期待地看着他。一个是为了朋友的期望，一个是对他的喜爱。沈朝听朝她们笑笑：“你们好。”他食指抵在唇边，“是来帮家里人买菜吗？”

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沈朝听有些蹩脚地找了个话题。

面对粉丝，他的态度也很亲近随和。大概是知道粉丝会包容他的一些犯蠢和不够机灵，他显得多了一点放开。

“不是啦，我们要去补习班呢，正好经过这里。”女孩难掩期待，“朝听是来这里买菜的吗？”

“对。”沈朝听坦然承认，“我的恋人和我最近来到这里旅游。”

“哦哦！那你们旅途愉快！”女孩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朝听，就是，嗯……”

“她想问你，能不能给她签个名？”旁边的女孩翻译。

沈朝听笑了下：“只需要签名吗？也可以拍照……不过，如果想要分享的话，可以等四天后再发在社交网站上吗？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

“啊啊好的！”女孩小心地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拍照姿势给沈朝听单拍了一张又合拍一张，然后做贼似的把作业本拿出来给沈朝听签名，“我的名字是……朝听你写星星就好了！”

沈朝听看了眼封面上的年级，写的还是高一。他想了想，写了句“祝星星生活愉快，高考顺利，和朋友彼此珍惜”，把本子还回去。

“那朝听再见！”星星说，“大家都很期待你旅行回来呢，经纪人姐姐说你还会回来的。不过什么时候都可以！后援会群还很热闹，大家都很喜欢你！”

“谢谢你们的喜爱。”沈朝听笑了笑，语气真诚，“非常谢谢。”

“我们应该做的！”星星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女孩拉了拉她，小声，“马上要迟到了。”

“星星再见。”见状，沈朝听立刻道，“星星的朋友也再见。”

女孩没想到沈朝听会提到她，愣了下。拉着星星的手一时间都有些迟疑。沈朝听朝她们挥挥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韩暮生早就买好了，站在旁边等着沈朝听和粉丝告别：“听听好温柔啊。”

温柔吗？沈朝听还没这么感觉。他只是想让喜欢他的人开心，最好是很开心，那个时候喜欢他的人眼睛会亮亮的，他的眼睛应该也会亮亮的。

“菜市场也有卖花的诶。”韩暮生突然说。沈朝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侧边一捧红色的叶子上。他不认识那株植物叫什么，但在冬天看到那么热烈的颜色，心情也会变好。

“听听，回去后我们要不要养一个盆栽？”韩暮生问。

“好。”沈朝听回神，“我都可以。”

“那我们挑一个好养活的吧。”韩暮生兴致高昂，“第一次一起养植物，养个好养活的，成就感应该会多一些。”

“好。”

沈朝听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下，但他稳得很快，韩暮生还没察觉。他看着韩暮生平稳的步伐，就是这样的步子会一步步离他更远。沈朝听的心突然揪痛，连忙追上去，不让自己落下很多。

鸟雀啁啾的声音在二球悬铃木上掠过，带起冬天向着远方或归家的回音。沈朝听的视线又落在那捧火红的叶子上，一片羽毛落下来，飘飘忽忽从他眼前飞过，他想这只鸟应该会很心疼，毕竟冬天真的很冷。

韩暮生自然地用空着的手牵起他的手，掌心滚烫。

?：《我侬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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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