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失策了。
窦米罕见地感觉到一丝丝困窘,但立马又恢复成没心没肺的小赖皮,“那我降降温?”
“不用,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
窦米当然想赖着不走,但耐不住郝美丽在外面叫魂,“窦米!让你去送西瓜没让你去种瓜!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郝美丽的河东狮吼穿透人家庭院、墙壁和狭长小径,然后落到江彧家门口。
威力不减,窦米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唉,本仙女要回去了,母后大人不允许本仙女和董柳走得太近,会被开除仙籍的。”
窦米惨兮兮道,做了个抹脖子要死的表情,“不过能和董柳在一起,剔仙骨也没关系~”
江彧觉得好玩,继而轻一勾唇,“你不怕?”
“不怕。”
窦米像突然发现重要线索,眯起眼狡黠地笑着,“嘿嘿,你终于承认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啦。”
“?”
窦米:“你刚刚是间接承认你是‘董柳’咯,那我是仙女七妹,我们的结局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呀。”
江彧神情平淡:“无聊,好玩么?”
窦米上下一点头:“好玩!”
“幼稚鬼。”
窦米吐舌头,纠正:“是可爱鬼。”
她的表情灵动鲜活,江彧看的一怔,吐声,“冒失鬼。”
窦米自然不能占下风,抢道,“你是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江彧眼神软下来,“我怎么小气了?”
窦米身高矮一截,气势不能输,冲他瞪眼,“就是很小气!”她扯歪理,“你说你心里那么——大,都不能留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给我,小气死了!”
江彧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呆了两秒,想了半天才蹦出个,“爱哭鬼,爱哭鬼,爱哭鬼。”
这锅窦米可不背,“我堂堂堂窦女侠只流汗不流泪,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不要冤枉我。”
江彧差点没绷住笑了,他就是见过,那时候的窦米就是小哭包一个。
江彧眸子低下去,无声的看了她一眼。
窦米当他甘拜下风,哈哈笑起来,“我说完最后一句就走。”她晃着脑袋,幼稚的略了声,“你还是个胆小鬼,拜拜!”
“等等。”江彧仗着身高优势,敲了下她的脑袋,捡起掉在鞋柜上的白毛巾,扔给她,“拿好了,是小气鬼和胆小鬼给你的。”
毛巾堪堪盖住窦米的额头,两颗黑眼珠纯粹一尘不染,四目相对,江彧心口突突一跳,赶紧移开眼睛,故作自然地清清嗓子。
窦米开心了,“噢,那可爱鬼说谢谢啦。”
她突然凑近一下,江彧本能后退,不看她。
窦米一乐,“真的是胆小鬼。”
江彧看她一眼,伸手去抢回毛巾,“不给了。”
窦米:“哦!也真的小气!”
她说完就跑,江彧身边一空,空气里还飘着女孩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很甜。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边扬起笑,心里念道,还真是可爱又冒失。
窦米跑回家,大声叫嚷:“肚子饿瘪了。”
郝美丽用客厅的座机打电话,桌边放着田字本,拿铅笔圈圈画画,连声说:“行麻烦您了,那下午店里见。”
窦米冲了下手走到餐桌边,抓着黄瓜条往嘴里丢。“老爹,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蒸鱼。”窦永明忙着切葱,“你先把鱼端出去,卤猪蹄一会就好。”
“哇,还有猪蹄!今天过什么节,伙食这么好。”
窦米端着鱼盘,“烫烫烫。”她横冲直撞从厨房出来,赶紧放到桌上,转头用两根手指掐住窦永明的耳朵。
窦永明打掉她的手,“拽你自己耳朵去。”
窦米坐下来盛米饭,嘴巴叭叭说个不停,郝美丽打完电话,把笔夹紧本里放到茶几下面,走过来,“洗手了没?”
“洗了洗了。”窦米剥了瓣橘子。
“少吃点水果,等会又不吃饭了。”
窦米豪言壮语道:“我饿死了,这锅米饭我能都吃完。”
郝美丽:“谁家的饿死鬼哟,把锅子也吃了吧。”
窦米夹了一筷子菜,接话,“妈,你感觉我冒失吗?”
郝美丽:“这个词就是给你量身定制的。”
窦米“啊”了声,拍马屁说:“我不,我要像郝妈妈一样,美腻动人,贤惠稳重。”
郝美丽拿眼瞅她,嘴上不说但心里乐开了花。
窦米郁闷:“所以我的冒失是遗传谁了……”
窦永明端着黄豆猪蹄出来,一路叫着,“烫烫烫。”
窦米传授经验,“抓耳朵!”
锅子边缘温度高,被烫的手想捏耳朵降温,但耳朵也会很烫。
不用她说,窦永明放下小锅,转手去抓旁边郝美丽的耳朵。
刚好,郝美丽偏头去看,窦永明两只手一把掐住她的左右脸。
窦米去夹菜的手不知该不该收回,僵住没动:“……”
郝美丽:“……”
窦永明看看她,再看看手,“!”
忽而有一种踩到母老虎尾巴,气氛变得如将要临死前般的肃杀诡异。
“啪。”郝美丽放下筷子,脸色阴沉。
窦永明冲她一笑,收回油腻腻的手,边嘀咕“呀忘了汤了”边逃进厨房。
郝美丽抽了张纸擦擦脸上的油。
一边的窦米自言自语,“我知道我遗传谁了。”
“知道就好。”她继续维持美丽动人,贤惠稳重的郝妈妈形象,不怒不恼地说:“闺女,咱吃饭。”
下午郝美丽约了人去看转租的门店,谭丛的妈妈黄世艳来敲门,问有没收着新邻居的见面礼。
“啥见面礼?”郝美丽一头雾水。
窦米想起来,礼品盒的零食已经被她扫荡进肚了,空盒子丢在阳台,她弱弱的接话,“那个,江阿姨送的点心,我都吃完了,盒子……在那。”
黄世艳问:“你们都和新邻居见过了?”
窦米摁着遥控器,抬头说:“见过了,江阿姨特别喜欢我,想让我做她干女儿。”
郝美丽不客气地拆台:“听她吹吧。”
黄世艳也不信,他们大人忙着上班还没去打过招呼,他们小孩子怎么就跟人家熟络了。
窦米叫道,“是真的!江阿姨的儿子也特别喜欢我!”
郝美丽只是随意一说:“那你去给人家当儿媳妇吧。”
“好呀!”窦米一下坐起来,精神抖擞地站在沙发上,傻兮兮的,像个给颗糖就能骗走给人当儿媳妇。
郝美丽换鞋准备出门,骂了她一句,“还来劲了你。”
黄世艳跟郝美丽两人在玄关那说话,黄世艳问,“新邻居叫江曼,人不错,今儿中午来送了好多东西,客客气气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想着问你给人家回什么礼合适。”
“这不简单,我给她送俩瓜,自家种的哈密瓜甜瓜西瓜,能甜过初恋。”
窦米听着“郝婆卖瓜,自卖自夸”,小声切了声。
黄世艳:“一会看完店陪我去超市买点,不然搞得不好看。”
“行。”
一听要给江家送回礼,窦米动作麻利,回屋换了身衣服,光速般蹿到门口。
郝美丽瞧她打扮,“你干什么去?”
窦米扎了个双马尾,捋捋辫子摆到胸前,“陪你们去给我未来的婆婆买礼物。”
郝美丽在她背上拍了一掌,“这孩子没睡醒说什么胡话呢。”
“小米想去就一块去。”
窦米道,“干妈,以后叫我豆米,豆豆,小豆子,窦女侠,窦老大,就是别叫小米了。”
“为什么呀?”
她解释:“因为江阿姨家的狗叫‘小米’。”
黄世艳笑,“叫你小豆子好不好呀,干妈有只猫也叫豆豆。”
“好哦,我很喜欢小豆砸。”
窦米满脸黑线,能跟这么多宠物撞名,也是她隐藏的本事。
窦米兴高采烈挽着黄世艳的胳膊出门了,路过江彧家,江继远中午没回来,车开走了。
黄世艳说:“人家家挺阔,有辆宝马,夫妇俩打扮也时髦,都是有品位的人。”
“干妈,你以前不是也有辆宝马吗,而且你跟郝美丽女士也挺潮。”窦米一脸认真的夸赞。
这下把两个妈妈哄得服服帖帖的,眼睛笑成一条缝。
郝美丽想听详细的,“是怎么个有品位的说法?”
窦米很坚定:“时尚潮流顶尖那种。”
黄世艳也笑着,诶呦了声,“这么潮,可别得了风湿病。”
窦米装了一兜的焦糖味瓜子,边走边嗑,郝美丽今天才见识到自家女儿嘴这么甜,“米啊,你再跟妈说说呗,妈平时穿衣打扮是不是特拉风,都不知道啥时候人变潮流了。”
被女儿这么一夸,愈发沾沾自喜。
窦米“咯嘣”嗑着,吐出瓜子皮,“我也不知道,我同学说的,土到极致就是潮。”
她看了眼郝美丽上身绿色短袖,下半截红短裤,一双粉色老北京软底布鞋,一身的颜色比牡丹都艳。
“当之无愧的穿搭第一。”她比了个大拇指。
走到太阳下,窦米小跑过去,一口气冲到前面的大树下。
郝美丽叹口气,望着自家闺女蹦蹦跳跳的背影,“这闺女不要也罢。”
黄世艳:“默念三遍亲生的。”
郝美丽用拇指摁着人中,前面的窦米早等不及了,还在催她。
郝美丽挎着包,甩着手臂蹭蹭走的飞快:“来了,来了。”
来到繁华的商业区,郝美丽之前来看中的那几家店铺已转让出去,对方付了押金,中午就跟店长拟好合同,先一步占了地盘。
郝美丽在电话里骂不厚道,商区人流量大,租金自然要比其他地区贵些,好不容易碰上合适的,被别人抢走了。
一下午兜兜转转,联系好多人盘不下来一家好的商铺。
黄世艳出主意,“实在不行,咱租个小区楼房带车库的,让老谭跟你家窦永明拉拉关系,到时候附近还有几个小区,不怕生意不好。”
郝美丽的梦想还是在商区开家属于自己的水果店,盘个店铺安稳下来什么都好说。
黄世艳帮忙在群里问,“就我说的,其实也不麻烦,先去居委会开个证明就行。”
两位妈妈在外面出主意,窦米去逛一家饰品店,这条街挨着高中,再往前坐几站公车就是大学城,几个路口很是热闹,什么店都有。
窦米初中是在安区上的,连着校门口的那一带只有一家破旧的文具店,其他什么都没有,在商区上初中的同学,放学还能买奶茶逛街去,她羡慕了三年。
这回,像是进了大观园,在外面四处溜达,她一股脑扎进一家杂货铺子,里头文艺气息十足,主要卖旧书跟杂志,连教辅资料的种类都少,店主倒是想得开,不好好利用离学校近的优势,倒卖复古精致的小玩意,几面墙都放着专辑,磁带和CD机。
窦米看重一个壁挂式光碟唱片机,外观的酒红色蓝牙板深的她心。
“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躺在柜台后的藤木椅上,冒了个头,报了个价位。
“能再便宜点吗,价钱有点小贵。”
窦米喜欢听周杰伦和庾澄庆的歌,光盘在里面慢悠悠转,庾澄庆的一首慢格调,听歌氛围让人陶醉。
只可惜她的零花钱只够个零头,她不舍的放回去。
老板看出来她真心喜欢,又从质量音响使用寿命,给她安利道:“这是充电款的,价位是贵一点,小姑娘看你这么喜欢,我再给你降点。”
“真的吗?”窦米满心欢喜。
老板说:“是啊,我们店不干了,那边的书都是打折的,可以看看有没你喜欢的。”
窦米不喜欢看书,买了个《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的原声碟,“叔叔,那个CD机我要和我妈妈商量一下,再决定买不买。”
“行,放心吧那款货量多,店卖出去前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窦米拿着光盘夹,刚出去,郝美丽就进来了,俩人打了个照面。
“妈。”
郝美丽挎着包,她跟着掀起帘子,老板见人又拐回来,“这么快就商量好了?”
“是啊跟你商量来了。”郝美丽坐到板凳上,“我说老板啊,你这反正不干了,租给我不行吗?”
“怎么是你啊。”cd机店的老板显然和郝美丽认识,为了租商铺一事,郝美丽三天两头往这边跑,软磨硬泡。
“我都说了,这个店我们只卖不租,而且听我一建议,你要想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皮上盈利好,就别考虑卖水果。”
这话郝美丽就不乐意听了,“我们租你这店也是看中这儿离我家闺女报考的高中近,再说水果是自家地里种的,准稳赚不赔。”
老板也无权过问人家想怎么个挣钱法,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只卖不租,租金是死的。
窦米听的无聊,店里没空调,又吹不到风,她嫌热想出去。
郝美丽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正激烈,谁也不让步,玻璃门从外推开,门上的青铜风铃一震,清声落了满屋。
江彧出现在门口,穿着件宽松的灰色短袖,薄薄衣料下少年的肩背宽阔硬朗,身姿笔挺。
郝美丽打量了几眼,心想这孩子长得真俊,“你儿子啊?”她站起,让出位置来。
老板说:“我侄子。”
窦米一见到江彧,难掩的惊喜,“江鱼!”
她着急想要证明什么似的,“郝妈妈,这就是我那个邻居朋友,江阿姨的儿子。”
郝美丽迟钝,才反应过来,看看两人相谈的画面,目光在窦米和江彧身上逡巡,一个主意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