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冬知道 第2章 狗尾巴草（二）

时间还早，蔺姜没急着离开，她转过身独自趴在栏杆前。

栏杆高度约莫达到蔺姜胸前，两只胳膊伸出栏杆外，手指自然垂落。

她疲惫闭眼。

侧边栏杆模糊显现倒影，身后拐角处，黑衣男生站定，回头看她良久，发现她不再回头，垂着黑睫兀自离去。

眼前是一张硕大的广告牌，它从底层直到顶端。

【年度浪漫童话写手——云生】

侧边的作家介绍简洁明了：云生，性别男，二十三岁，致力于童话创作。

出道至今不过几年，国际上已经获得不少影响力非凡的奖项。

蔺姜指尖抬起，隔着一段距离触碰到那几行代表作品。

她眼睫轻眨，讶异掩饰不住流露出眼眸。

这么年轻的男性作家，职业竟然是一位童话写手。

蔺姜感到不可思议，如今社会电子书横行，正是网络小说盛行的时代，专攻童话对自己来说创作算是比较小众的方向。

她思索两秒，从随身小包摸出手机，打开相机把这些尽数拍下来。

对于自由插画师来说，生活处处皆是难得灵感。

——

傍晚时分。

日落西沉，橘红色的绚烂光芒透过落地窗洒进空旷的客厅。

蔺姜坐在阳台特意打造的秋千椅上慵懒地翻着书页。

她有每天读书的习惯，手里书页全是枯燥的英文。读书是习惯，书的种类向来不固定，想到今天的签售会。

蔺姜鬼使神差打开某宝下单几本童话书。

蔺姜：【你认识云生吗？】

书满：【当然啊！】

蔺姜：【他是不是挺有名的……】

书满：【以他的年龄阅历确实已经算是普通人很难到达的高度了。话说我弟好像挺喜欢看他的书的，之前还好像还收了云生的亲签。】

蔺姜眉眼笑起来，低头打字。

【我刚买了他的书，打算从里面找点插画灵感。】

——

周末。

蔺姜和许书满约着先去逛商场。两人裹着厚厚的大衣，脖颈分别带着同款不同色的围巾，手挽着手挨家扫荡似地乱逛。

许书满中途接到电话。

蔺姜见她脸色变幻最后抿着唇不说话的样子，猜测到什么，她默默放回手中衣服，安静等在她旁边。

许书满挂断电话后聋拉着头，明显兴致不高。

蔺姜沉着声，“他欺负你了？”

许书满闻言摇头，拖着嗓子似无奈又似无措。

“我和梁昇妈妈吵架了，他劝我去给她道歉。”

蔺姜语气不太好，“又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要让你给她道歉？”

许书满比蔺姜矮半个头左右，抬眸见好友一脸为她愤慨的模样，心里的郁气消散些许。

她轻捏蔺姜柔软的脸蛋，故意撒娇说，“哎呀，今天是咱们的姐妹日，别管她了，好像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吃火锅去吧？”

蔺姜对许书满总是无奈的，她点头，“走吧。”

冬天的火锅店是十佳热门打卡点。

到门口的时候刚好有空位，两人跟着服务员小姐姐进去准确落座。

静等上菜的间隙，蔺姜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满，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不开心别硬撑，大不了离了我养你。”

许书满口中啧啧，手机里的视频刷得飞快，头也没抬道，“先不说你比我小一岁这件事，你自己到现在不也是个感情小白？姐姐心里有数。”

蔺姜瞥她，嗔怪明显，“……你只会和我说这套。”

许书满随手将手机塞到口袋里，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蔺姜转移话题。

“对了姜姜，今年霁江大学校庆去不去玩？”

蔺姜果然被成功带偏注意力，“校庆？”

许书满点头，“对，就在这周末，八十周年校庆，还有几个名额，你要去我提前帮你说一声。”

蔺姜想了想实话实说，“我估计去不了，得去看张老师。”

“就是你高中那个对你特别好的语文老师？”

“嗯，她就那几天回国，我不一定有空去参加校庆。”

“你高中是在海城念的对吧？”

“不是，是在云城中学。”

“云城啊，距离这边好像还有点距离，你高中居然跑那边读书去了。”

“你要是就待在霁江，说不定咱俩还能早认识几年。”

许书满嘟囔着。

蔺姜不以为然，“就我那成绩在哪儿读估计都一样。”

“噗——”

许书满笑了，她显然也想到之前蔺姜和她说过的高中成绩。

蔺姜所有科目中只有语文和体育成绩稍微看得过去，其它基本都是靠后。

蔺姜也是聪明，知道文化成绩不靠谱自己直接转换赛道，成了艺术特长生。

也正是如此，她高考完成功被霁江美院擦线录取。

许书满给上菜的服务员让位置，重新坐下来后接着说，“会弹琴画画，这搁古代我们姜姜那不得是人人追捧的才女啊。”

蔺姜叹息摇头，“这些东西刚开始都是因为喜欢，现在爱好和工作我都已经分不太清了。”

两人磨蹭着吃完火锅，之后去看了场当下热映的电影时间就已经差不多到点。

站在路边。

许书满抱着蔺姜的胳膊难舍难分，“姜姜，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蔺姜看到她眼底粉底都遮不住的青黑，忍不住嘱咐，“书满，只要你找我我肯定是有空的。你工作别太忙了，身体最重要。”

许书满工作变动虽然大，但每份工作她都会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别看她整天笑嘻嘻的，心底比谁都要执拗。

许书满没太在意好友的担忧，歪头看向马路对面，疑惑呢喃，“奇怪，我打的车怎么还没到？”

蔺姜蹙眉不解：“姓梁的他不来接你？”

许书满自豪挑眉，“来不来都无所谓，老娘我又不是找不着家的。”

蔺姜：“……”

许书满虽然英年早婚，可是她依赖家庭的次数远小于靠自己。

这也让蔺姜无数次觉得割裂，这个女人真的已经结婚了吗？

许书满注意到蔺姜被冻红的耳朵，靠近将她的围巾往上折了折：“你怎么回去啊？”

蔺姜抬手看眼腕表时间，“我打车十分钟就到家了，先送送你吧。”

司机师傅开得很快，许书满上车后直冲蔺姜摆手让她赶紧回家，末了，透过车窗对她扬起手机。

到家发信息。

蔺姜忙点头，低头点开打车软件，指尖停留许久，倏然收回。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细细雪花，片片晶莹的花瓣轻柔地洒落在少女的肩头，乌发……

蔺姜一个人走在柏油路边，昏黄路灯下，连雪天都有了莫名的温度。

她穿着厚厚的咖色大衣，长发松散在耳后，发尾卷了很小的弧度，大半张脸被手工编制的白色围巾挡住只露出那双好看明亮的眼眸。

口袋里电话铃声一声接着一声，蔺姜忍着冷把毛绒绒的手套摘下，然后塞到冰冷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接听。

蔺姜：“妈？怎么了吗？”

“姜姜啊，你哥和你嫂子又吵架了，你嫂子这人就是轴，谁说都不听，你也多劝劝她听到没？”

蔺姜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边走边说：“我嫂子人挺好的啊，你劝劝我哥吧，一个大男人老跟我嫂子计较什么。”

“嘿！你这臭丫头！”

电话那边女声笑骂她，“你是你哥亲妹整天帮一个外人算什么事？算了，你工作怎么样了？”

蔺姜“嗯”了声，“还行，不好不坏吧。”

“你就跟你爸犟吧，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倒好，现在工作累了吧？你要是当初听你爸的话，现在那工作不得又轻松又稳定啊……”

蔺姜默不作声听着。

直到电话那边说累了，传来女人疲惫的声音，“姜姜，这几天有空回来看看吧，奶奶说要过来给你送东西。”

蔺姜眼睛眨动频率加快，光亮几乎从中冒出来，“奶奶做的拿手菜？”

女人恨铁不成钢，“多大人了还想着吃？这点你就不如你嫂子，你嫂子一顿饭那都是数着米吃的，要照着你这个架势当初你哥还能看上她？她当时那个——”

“好——”

蔺姜连连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说完她抬眸注意到熟悉到的标识牌，又说，“我快到家了，先挂了，改天再给您打过去啊。”

电话挂断，蔺姜揉搓冻得泛红的双手，等不及赶紧摸出手套重新戴上。

推开便利店的透明玻璃门，悦耳的风铃声随之响起。

里面值班的店员昏昏欲睡，听到声音立马抬头。

见是蔺姜，肩膀重新耸低，熟稔和她打招呼，“小姜姐这么晚才下班啊？”

蔺姜无奈摊手，“没办法，打工人就是得接受随时加班。”

她绕过几排货架，走到熟悉的零食区。视线从上扫到下，又来回确认好多遍才回头问店员。

“那个芒果干卖完了吗？”

蔺姜最喜欢的零食就是芒果干，隔段时间就要来便利店囤点货。

店员：“啊？”

他忙离开柜台跑过来帮她找，而后像是想起什么，恍然直起身子对蔺姜解释。

“哎呀，瞧我这脑子，抱歉啊小姜姐，下午有人全给它买走了。”

“下次你过来提前发个消息，我给你留一袋。”

蔺姜面露可惜，转身打算离开，“没事，我下次再过来吧。”

店员连忙喊住她，“小姜姐，您下次什么时候过来？我给你留一袋啊。”

蔺姜摆手，“你忙着备考，哪能还让你多费心想着我这种无聊的事情，我自己来就行。”

——

蔺姜的脖颈像鹌鹑一样紧紧缩在毛绒围巾里。

她双手抱胸，微微佝偻脊背，丝毫不在意个人形象，拖拉步伐小跑进小区。

中途突然回头，她半眯眼看向门口。

小区附近停着辆没见过的黑色私家车。

蔺姜大学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学驾照，这些年在朋友的耳濡目染下依稀能认出那辆车价值不菲。

注意到车后面跟着的搬家公司的车，蔺姜突然意识到，这是哪个有钱人想不开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她看了几眼便无聊地收回视线，转而加快脚步赶回家。

这边许成褚坐在某人直挠头，“你搬到这地方我之后来找你都得提前半小时出发。”

隐藏在黑暗之下的侧颜模糊不清，他戴着口罩，清冷的声音有些闷，“安静，刚刚好。”

许成褚见状瞬间不再多说。

有的作家对环境要求天生苛刻，更别提身边这位这么龟毛的人。

他留意到对方眉眼间倦怠的神态主动说道，“行吧，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看他们搬东西。”

男生静默不语，只无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