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店重新经营起来果然流失了不少顾客。
苏柚重头再来,一个人画图,一个人拍照,一个人排版,一个人谈单子。跟方轩泉离得近了,他经常过来蹭饭,一个人的饭不好做,两个人吃不必那么估着量了。
做多了方轩泉也能都吃了,这个年纪,饭量很达标。
后来和李渊又见了几次,有两次还带了其他大学同学,大家看当事人都不尴尬,也都自然了起来。
这个年代,分个手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当然,有的人例外。
李渊离开前,最后约了苏柚一次。
每次见面,李渊都有很恰当的理由,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忙,苏柚很难说一个不字。
两个人约定去爬山。
苏柚把运动服从衣柜里找出来,翻了好几个鞋盒找到了很久不出现在鞋架上的跑鞋,大学时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不知不觉一些东西再也派不上用场。
这一次李渊到的很早,六点钟出现在了说好的地方。苏柚是六点十分到的,看到远处一个人站在那里身形高瘦的李渊,跟记忆里的那段岁月几乎没有任何差别,苏柚有些恍惚。
爬山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年轻人并不多。
两个人沿着楼梯往上走,上山层层叠叠是楼梯,下山是另外一条平整的公路。
山上的树多,天没亮时是大片大片漆黑的影子,此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漏出几缕朝阳橙黄色的光,营造出身处于荒郊野岭的错觉,大自然的环境下,人显得十分的渺小。
“我假期快结束了。”李渊的手搭在楼梯旁的铁链上,呼出一大口气。
“回去东西都准备好了?”苏柚的肺火辣辣的,连着气管都在灼热燃烧,说话费气费力。
“嗯,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李渊低头看脚下走过的楼梯,不知不觉离山下很远了,山顶却还有一定的距离,不去看苏柚的眼睛。
“说啊。”苏柚觉得一呼一吸的气都是热的。
“我们学校的设计专业真的很不错,走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去的这段时间,也有在留意,各方面都很值得一去。”
苏柚见李渊不走了,双手撑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前倾,太累了,她平复着呼吸,让说话的声音平稳下来。
“这件事你走之前我们就探讨过,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变。”
苏柚的回答李渊并不显得意外,他扶了下眼镜,声音沉了几分,“我知道,只是还想试一下。”
“谢谢你为我的前途考虑。”
李渊仍旧垂着眼睫,摇了摇头,拽起苏柚的胳膊,接着往山上走。
山顶的空气果然比山下更清新,俯瞰整座城市,一栋栋楼房渺小的如同模型,好像一伸手就能握在手里。
这座城市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大到没有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这里有很多人,很多事,有很多好事,也有很多不好的事。忙忙碌碌,奔波着为了一些很少发生的好事开心,花时间和精力去解决大部分不好的事,然后在苦难的过程中渐渐成长,变成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你变化很大。”
“是吗?”苏柚随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到耳后。
“成熟了很多,明明没有很久,你成长的很快。”
“是啊,可能是,工作之后吸取了很多教训吧。”
“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两个人并肩望着这座城市的模型,像二十岁时他们经常这样肩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
“李渊,我没想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人,会是你。毕业之后,我经历了一些….一些从来没有过的痛苦,过的有些辛苦。”
李渊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抓住苏柚的胳膊,“到底出什么事情?”
苏柚还在瞭望着远处,“不管发生了什么,好在都过去了,我很庆幸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可以重新开始了。我也很庆幸在最懵懂的时候遇见了你,虽然我们并不适合做情侣,但你对我而言,仍旧是很重要的人。”苏柚转过头,对上李渊透着焦急的眼睛,“真的很谢谢你,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对我意味着什么,这份感谢我会一直记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想,我会把你当作亲人一样,如果你有需要,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也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永远不需要我的这份帮助。”
太阳逐渐从东方升起,晨光缓缓笼罩大地,两个人脸上都是今天的第一缕阳光,新的一天,这是崭新的一个开始。
李渊听完苏柚的话,心里有一部分彻底沉了下去,可另外一部分,又莫名的安心。
他们之间的缘分只够走到这里。
下山是走公路,比上山的路好走很多,速度也快了一些。风一吹,身心都透亮了起来。
临近山脚下,要分开的时候,苏柚跟李渊道了别。她知道,如果没有意外,李渊以后不会再联系自己了,这或许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苏柚刚刚没有说谎,她真心感谢与李渊的相遇,但并不遗憾他们的结局。
两个人的分开,能放心做朋友的那个,往往是用情不深的那个。李渊的喜欢比她的多,异国他乡,新鲜的人新鲜的事,也没有让他忘记她。
如果事事都有因果循环,苏柚想,所有的经历都是公平的。
挂断苏蝶飞的电话,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对方给她弄了两张珠宝展的入场券,让她去看看。
珠宝设计师,有眼界很重要。
这行门槛低,不管你打算在这里走多远,都有必要多见见世面。跟方轩泉约好时间,苏柚顺手拿出一根香蕉和一盒牛奶。她讨厌完全熟透的香蕉,甜的齁嗓子。但是把香蕉和牛奶用榨汁机打一下,中和之后的甜度就刚刚好。
偶尔还是会想起段允的,他退出的很彻底,民政局那一次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但感情没有开关,不管是爱还是恨,苏柚不想花时间探究这件事。当初走的时候一定是恨的,痛恨。恨他的要挟,恨他的强迫,恨他张口那一声声爱人。
现在见不到了,很多东西随着时间自然会淡化。
方轩泉跟公司的一个哥们儿借了一套西服,是的,他就是挣钱了也不愿意花钱去买这么一套实用性并不强的衣服,说不准下次穿的时候肚腩都出来了。
他想着陪苏柚去看珠宝展多少还是得穿的正经点。对着镜子一颗一颗系好衬衫的扣子,看了眼手里的领带,最后还是随手放到裤子口袋里出了门。
苏柚的眼线笔太长时间没用彻底干掉了 ,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去商场重新买了一支,当场画好了放回包里,到展场门口等方轩泉过来。
苏柚穿了一条正红色的小礼裙,她不太适合这个风格,穿不出那种活泼俏皮的感觉。
苏柚这种长相,这样的红色,完全凸显不出设计师最原始的设计灵感。但买的时候苏柚实在喜欢这个红色,调的十分的正宗,纯粹的红,市面上并不多见,所以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买了单。
方轩泉大老远就看见苏柚了,这一身,看不到都难。况且在方轩泉眼里,苏柚大部分时间在人群里都很显眼。
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方轩泉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只要确认,苏柚在他眼里是不同的,并且弄明白是哪种不同就可以了。
“美女,加个微信?”方轩泉出声,搭配上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正装都压不住的不正经。
苏柚还是第一次看方轩泉穿正装,上下打量了一下,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是个大小伙子了。”
“你眼神终于好了一回。”
“行了,好不容易帅一次拽什么。”
苏柚的眼睛笑的眯了起来,路边的餐厅玻璃反射的光映在她的身上,红色变的更加生动,平添了一丝平日不常见的属于女人的妩媚。
方轩泉顿了顿,牵起嘴角,从兜里拿出一条领带,“来,我不会这个。”
“以后还是要学的,总有用得到的时候。”说着从方轩泉手里接过领带,两个人走到角落,方轩泉微微弯下腰,距离近了,他闻到了苏柚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什么化妆品的味道。她今天画了眼线,眼睛显得格外的有神,眼角挑起时,似是在勾人。方轩泉止住脑子里不断翻涌的思绪,喉间滚动,手心里有了汗。
苏柚的动作并不生涩,葱白的手指在领带上划过,几下就弄好了,往后退了两步,“很帅!”
方轩泉几乎时时刻刻都是一身休闲装,上了班也没见正式几分。此时一身正装,跟平时很不一样,肩膀的地方有些不明显的紧绷,但整体还算合身。
他弯起胳膊往苏柚面前伸了伸,苏柚顺势挽了过去,两个人一起走进了会场。
不远处的车里,段允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胸前衬衫空荡荡的位置,笑了。
他花钱办的展,让别人成双入对。 忍了这么久,每天都在暴躁边缘徘徊,除了照片,什么都得不到。如果苏柚不出门,他就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段允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现在进去吗?”
“进去检查一下他们的手挽的紧不紧?”段允的语气轻飘飘的,右手一下一下地抛着打火机。
廖铭立刻闭上了嘴,转头看向前方,和驾驶座上的司机像两个僵硬的木乃伊,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轩泉是看不懂这些东西,除了钻石在灯光下格外的闪,别的在他眼里长的都一样,反正都是挂在身上的。
项链也好,皇冠也罢,戒指手镯都没什么不同。他不急不缓闲庭信步的跟在苏柚的身后,眼睛不时扫过对方的背影。
苏柚的背影纤细且窈窕。
方轩泉几乎找不着比这个更贴切的词去形容此时的苏柚,他从小语文不好,却总有词汇去形容眼前这个一身红裙的女人。
她看的很认真仔细,刨除专业的角度,苏柚几乎每次去珠宝展都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灰姑娘,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试图踏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只不过今天的灰姑娘是带着弟弟来的。
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那些熟悉的石头每一次都会通过不同的切割,不同匠人的巧手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在她的面前。它们身上是不一样的名字,代表着不同的出身,一出生就被划分好了三六九等,承载着这样或那样的灵感与巧思,背负着不同的使命与价值。
方轩泉逛的有些无聊,跟苏柚打了招呼去了卫生间。
别人都是在电影院睡着,他要是在珠宝展犯困怕也不是那么合适。
百无聊赖的在镜子前洗手,方轩泉忍不住打量领口那个端端正正的领结。
“第一次打领带?”
身后响起一道懒洋洋的男声,遮掩不住的散漫。
镜子里的多了一个人,段允叼了一支女士香烟,站在门边。
方轩泉没有回答,甩了甩手上的水,不在意有没有溅到别人身上。
“你不会得手的。”段允吸了口烟,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无比笃定。
方轩泉歪了歪头,眼神充满挑衅,“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你知道我和她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吗?”
“我用不着知道,我和苏柚一起多长时间,什么事不比你清楚,别太给自己当回事了。”方轩泉转过身,对上段允黑漆漆的瞳仁,“我们的十多年你拿什么比?”
“可苏柚从来没把你当个男人,我以前是她的男朋友,后来是她的丈夫,这是苏柚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怎么样,这样听起来会不会比你更有把握些?”段允把手里的烟头碾在垃圾桶边上,“小弟弟,提醒你是怕你受到伤害,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段允步履缓慢的离开了卫生间,留下了烟草的味道夹杂着苦涩的淡香。
方轩泉根本没听清段允后来都说了什么,他只觉得丈夫这两个字在胸膛发出闷雷一样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