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柚紧闭双眼,眼泪顺着纤长的睫毛一滴一滴划过鼻尖滴在枕头上。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不该贪恋段允这个人,不该无视他们之间的差距,不该有那一丝妄念。
瞎子一般那么深深的喜欢这样一个根本没有看清过的人 ,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她更可笑的存在了。怎么会相信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会真的低下头看一眼还在底层的她,谈什么真心和平等。
苏柚拼尽全力磕磕绊绊挣扎离开,又这样轻而易举被段允拖拽回原点,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沙漠里求生的人最绝望的一刻不是认清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水源的真相,而是明明看到了湖泊,拼死一搏,头破血流到了面前才发现,原来那是海市蜃楼。清澈的水面,绿油油的植物,还有边上喝水的骆驼,都是假的。
枕头上的水痕慢慢扩大面积,她又变得这样的狼狈,这样的难堪,这样的不知所措,这样的毫无办法。
段允与黑暗合为一体,像藏在深夜里的幽灵,除了眼睛偶尔的眨动,没有生息。
他微微动了动肩膀,清晰的麻痹感让他缓了一会儿才恢复行动力,嗓子干涸到发声困难,这不重要,现在没有人会跟他说话。
段允起身,半蹲在地上把碎片归到一起,零星尖锐的刺痛感没有让他的面部表情发生一丝变化。菜混合着汤汁沾在碎瓷片上,带来十分不适黏腻的触感。收拾好了地上的残骸,段允把手放到地面摸了摸,确定没有细小的遗漏。段公子人生不过三十载,没有人让他小心翼翼到担心谁被一粒小小的尖锐残骸伤到,可明明此时他也很疼。
这些事对段允而言都太过陌生,动作很是笨拙,长手长脚并无任何用武之地。地板上出现了一抹淡红色的印记,段允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站直身体去卫生间洗干净了手,找到了医药箱,走到卧室门口。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两个人中间隔的不是一道门,是狰狞的裂痕。
他轻轻的扭开房门,长长的影子映到床上,床上那小小的起伏连呼吸声都捕捉不到,默默的走过去,借着客厅传来的灯光,段允找到了苏柚脚踝上的那处红痕,拿出药棉一点一点擦干净上面干涸的血迹。
新鲜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枯哑的暗红色,像生了锈的斑驳,无人在意。
段允神情专注,动作很轻,生涩执拗的认真。
“段允,你放过我吧。”苏柚鼻音很重,嘶哑到像在崩溃的边缘。
段允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机械性的找出创可贴,“我是真心想娶你,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别….别这么对我吧。”苏柚的泪似乎没有停过。
分手那天,苏柚也是这么多的眼泪,哭到连回忆里的她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贴好创可贴,合上了医药箱,段允伸出手摸了摸苏柚脸上的湿润,苏柚没有躲,“算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几近哀求。
苏柚第一次这样,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她是在求段允,在求段允放过她。
白皙的脸上满是泪水,有的地方泪痕干涸,又会马上变得湿润。段允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指甲修剪的干净,指节修长,充满情人的温柔。
“那你也放过我,好吗?”
苏柚挣开段允的触摸,枕头上湿润的泪痕碰到皮肤很不舒服,把脸埋进被子,不想多看男人一眼。
阳光重新落在卧室的地板上,这一夜漫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
段允脸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廖铭把段允的证件送过来的时候,没敢多看一眼,从打开门看到段允,就一直微微垂着头。
苏柚还在床上,白天与黑色没有多大的区别。
段允站在床尾,“起来吧,收拾一下,早点儿过去。”
苏柚目光空洞的看着他,还是开口:“你一定要这样吗?”
段允面无表情,平静的说:“要怎么样?要你跟我在一起,要你眼睛里只有我,要你像以前一样爱我。我要的,不多,也都是我应得的。”
“你是不能接受我先说的分手?你也重新开始了,我们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过是想出口气。你知不知道结了婚事情就回不了头了,分手和离婚不一样。还是你就喜欢在家里放一个人再在外面玩,这样会让你觉得格外新鲜刺激?”
“我没有跟苏蝶飞在一起,那只是生意。我不会再有别人了。”
“你自己信吗?”
“苏柚,我爱你。”段允突然出声,像是不太适应的重复了一遍,“我是爱你的。”可听起来又难以分辨这是在表白还是在安慰自己。
苏柚拽紧了被子,缓缓开口:“爱?你这种人,知道什么是爱?那被你爱上的人太可悲了。”
言语在感情破裂时是尖锐无比的武器,在弥补裂痕时是苍白无力的解释。
段允的心底生出一些陌生的无力感,“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会知道的。起来吧,廖铭送了早饭,要凉了。”
豆浆的热气随着分针秒针逐渐冷却,段允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他没有再进房间,声音不大,可是,房间太安静了,“我可以让方轩泉忙的没有时间来找你,也可以让他的未来只剩下时间。”
苏柚闭上的眼睛睁开了,酸涩,肿胀,眼角通红。
没有余地了。
民政局门口的工作人员干了这么多年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大门常年进进出出一对又一对,有掐着架你死我活过来的,有你亲一口我亲一口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来的,当然大部分还是很正常的。
但确实没见过两个新人,男的脸上还带着手指印,女的眼睛哭的都要睁不开,不说清楚都不好讲是来结婚还是离婚的。
段允握着苏柚的手腕,因为苏柚的手紧紧的攥着,牵不得。
工作人员打量对面的两个人,动作多了些迟疑,“你们两个都考虑清楚了?”
不好直接问是不是自愿。
“都坐在这了你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多余?”段允非常不客气。
办事人员再次瞟了眼他的脸,转向苏柚,“女士,您考虑好了吗?”
苏柚垂着头,没看任何人也没有回答。
段允不再说话,看不到的地方握着苏柚手腕的力道大了起来。
“考虑好了。”
工作人员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按照流程走了手续,这年头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尤其他们这个单位,看得多了也见怪不怪了,出了这个门,怎么过日子别人插不上手。
出了大门,两本红色的小册子一直捏在段允的手里。他摩挲着小册子的封皮,烦躁的情绪似乎被安抚了一些。坐上车的后座,司机并没有马上把车开走,苏柚靠着车门,两个人离得很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廖铭轻轻敲了敲车窗,段允从他手里接过两个盒子。
段允倾过身来,抓起苏柚的左手,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钻戒,缓缓的套在了苏柚的无名指上。
钻戒非常的漂亮,段允没有一味的追求克拉数,偏重戒指的设计。
这是苏柚以前很喜欢的一个珠宝品牌,与其说是喜欢这个牌子,不如说是喜欢他们品牌的一个设计师。这款戒指就是那个设计师的作品,定制是来不及的,段允在对方所有的作品中挑出最好的拿到了苏柚的尺寸。
钻戒刚刚好,成色亮眼,像从银河里摘落的最耀眼的星辰,却没有得到苏柚一个眼神。
“给我戴上。”
没有人动。
段允等了一会儿,猛地抓起苏柚,不顾她的挣扎,强硬的带着她的手把那枚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苏柚根本不配合。戒指太小,段允动作起来掉在车座上好几次,好不容易戴好之后,段允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握住了苏柚了左手,两枚戒指重合在一起。
段允单手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
之前给苏蝶飞的只是看起来相似,现在盒子里这只镯子,跟段允手腕上的,除了上面的粉钻,没有任何差别。
苏柚的目光触到盒子里的东西,眼神明显颤抖了起来,她逃避似的闭上双眼。
铺天盖地的屈辱感。
不管是给段允做的那只镯子,还是苏蝶飞曾经戴过的那只,或者是眼前的这一只,都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厌恶,恶心…..
这一次苏柚没有让段允成功的把镯子戴到她的手上,苏柚拼命的甩开,镯子飞到前座的靠背上又摔落到座底,消失在黑暗里。
“这次是不一样的,是跟我手上是一样的。”段允没有弯下身去找,勉强说出口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在解释。
苏柚终于看向男人,充斥着满满的恨意,“你现在是除了戏弄,还喜欢恶心我?就那么好玩?”
段允被苏柚眼睛里的恨意刺痛了,胸口传来闷闷的痛感,仍是艰涩的说:“这才是跟我是一对的,你…..曾经的心意,我不是没有。”
苏柚想推开车门,司机刚刚看苗头不对早早就下了车,段允反应很快,马上压了过去制住她。苏柚挣扎的厉害,殊死一搏般。可跟段允的体格差太大,这注定是一场没有任何赢面的斗争,段允把苏柚压的动弹不得,他的呼吸触到苏柚的头发,“我是认真的。”说着低下头,想去亲吻苏柚的嘴唇。
苏柚转开头,不断避开这个吻,段允的力度逐渐增大,他不接受拒绝。
苏柚的嘴唇很凉,还有泪痕滑过的湿意,段允贴上之后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贴近了眼前的人,仿佛仅是试图跟她变得亲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