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宴结束,顾如歌沐浴后坐在镜前梳理头发,透过镜面看见同样沐浴好的周洵揉着脖子往床榻上坐。
“这么累?脖子不舒服的话我用药酒给你揉揉,还是前些日子元嘉给我拿来的。”
“嗯,今日端坐了这么久,实在难受,那便劳烦三娘这辛苦将我这腰上的也按一按!”
周洵自觉的脱下衣衫,趴着等待顾如歌过来。
“谁叫你就那么傻坐着,找个借口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顾如歌挽起宽松的袖摆,坐到塌上,手掌搓热后,将药酒倒在掌心,温热的手带着凉的药酒触碰上周洵的后背,舒缓了肩背的酸涩。
周洵发出喟叹,实在舒服的不得了。
“我看今日父皇确实是懂了心思要与蒙兀联姻,并不是像是随口说说,再加上有那范阳节度使添油加醋,多半就要提上章程了。”
“三娘可知为何父皇会这么轻易的说出让元嘉联姻?”
顾如歌又倒了一捧药酒,许是按到了周洵最酸痛的地方,招来他到吸一口凉气,顾如歌手上力道减轻。
“难道大昭与蒙兀有交易?”
“聪明,父皇打算从蒙兀收购战马,这件事要谈成可不容易,今日所见的岱钦是蒙兀国主钦定的少君,很是看重,即便今日他没有流露出对元嘉的欢喜,父皇也会提出联姻的。”
“可,元嘉与贺……,元嘉又怎么会肯?”
“我知道元嘉心有所属,虽说让公主联姻从来都不是一件多么值得推崇的事,可是我们根本无从拜托这样的命运,既处在了这样尊贵的身份地位,受了百姓的簇拥,那就得有代价要付出,我也知晓这样的命运对元嘉来说都算不得公平。”
顾如歌的神色落寞,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实在有些不甘。
“好了,若是实在为她忧心,明日去看看她吧,相必今日哭得很伤心。”
“嗯”
“对了,今日宴席上,我看那叶慎与那个李什么的确实是站在了周澈的阵营,还有那个彭奉之,往日从来没见过他那样殷勤,今夜到是将父皇哄的极好。”
周洵翻身看向顾如歌,示意她停下来。
“我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被今日联姻之事一闹,什么都分不清,等过几日的该离开的都离开了,也许能查出写蛛丝马迹。”
周洵乐此不疲的玩着顾如歌手指,时而曲折,时而交扣,时而全都握住。
“还有,日前元嘉与贺执戟吵了一架,也不知他们二人如今怎么了,今夜联姻之事想必也在宫人之间传的七七八八了。”
“好了,我的好三娘,不要再想这些了,明日之事明日愁!”
顾如歌被周洵一把拽倒,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
“阿泽!”
“我在!”
周洵将人又往怀里搂了搂,就着自己侧躺的姿势让二人紧紧相贴。
“……阿泽?”
周洵不出声了,顾如歌听着他绵长平稳的呼吸,渐渐睡着了。
……
一切果然如顾如歌所料,宫中上下传遍了元嘉即将与岱钦联姻的消息,元嘉一早就不安的去找贺云峥了,好容易赶在贺云峥结束轮值后将人抓回宫中。
“阿峥,昨日之事我委实不知情,父皇之前安排我做糕点,我只当是个普通的使臣,那样精心也只是为了彰显我大昭的风貌,并不是他们谣传的那样。”
贺云峥始终保持着与周沐的距离。
“殿下所说,属下无一字不信,只是殿下即将婚配,那么属下也不该再这般纠缠殿下,毕竟一个小小执戟比不上一国少君。”
周沐闻言神色落寞,不敢相信从贺云峥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反复看向贺云峥,想要找到他不是情愿说出这些话的证据。
“……可是我父皇母后发现了我们,所以对你示威?”
“不是……”
“那可是你还在生气,为着上次的争吵,没有消气?”
“不曾……”
周沐顿了顿,鼻头酸楚,有眼泪想要夺眶而出。
“那你与我曾经是那样的好,为什么就被这句流言吓退了?你只要给我时间,父皇就会改变想法的,大昭与蒙兀一没交恶二没打仗,没道理非要我去和亲的……”
周沐越说越哽咽,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贺云峥握紧了拳头,克制自己做出上前去擦拭的逾矩动作。
“殿下,你少不经事,为儿女私情所惑,如今该到了履行自己责任的时候了,不要再如小孩子一般任性了……”
“贺云峥!”
周沐狠狠的将巴掌扇在他脸上,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少君止步——”
顾如歌勉强喊住正欲追赶周沐的岱钦。
“太子妃?有何事找本君?”
顾如歌并不着急同他解释,看了一眼远处悄然离去的贺云峥,示意岱钦坐下说话。
“我猜少君方才是想上前将那侍卫好生收拾一顿,然后再去追赶正是伤心感怀的元嘉,好言相劝,捧出一颗真心,总能感动她的对吧?”
岱钦不语,顾如歌猜自己至少说对了大半。
“既然如此,本宫劝少君还是不要上前的好,昨日殿上元嘉那般进退两难,少君都愿意出手相助,本宫看得出少君对元嘉是有一颗真心在的,只是少君要知道那位贺执戟是元嘉如今的心头好,无论闹到了何种地步,只要她没开口否认,都是改不了的事实,此时任你千好万好也无济于事。”
岱钦闻言嗤笑两声。
“太子妃的话弯弯绕绕太多了,一面看似提点本君不要操之过急,却又一面处处警告本君最好改了对元嘉公主的心思,可我们草原儿郎对于自己认定了的心上人那就是不会改的,哪怕做不成劳什子比翼鸟连理枝,这辈子都不会改的。”
顾如歌也没想到他这么固执,诚然他是有一颗真心,可如今元嘉固执的吊在贺云峥那棵并不牢靠的大树上,倔强至极,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二人倒真真是能在这个方面凑成一对。
“少君此言差矣,本宫不是来劝少君的,元嘉与太子一母同胞,更与本宫很是亲厚,这么多人都喜欢她本宫高兴都还来不及,只是想要告诉少君一个道理,正所谓月满则盈水满则亏,所以少君也不要将元嘉逼得太急了,物极必反。”
“多谢太子妃提点,本君自有自己的打算。”
岱钦拂袖离去,那副样子仍旧是我行我素,顾如歌头疼,也不知元嘉怎么就招惹上这个煞神。
“风大起来了,娘娘要回去了吗?”
秋稚走近轻声的问。
“走吧,家中近日如何?冬至宴爹爹有公务在身没能赶来,兄长值守,阿娘也不愿出门,一个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娘娘放心,东宫采买的人捎来口信,说府上一切安好。”
“嗯,但还是得找个时机出去看看阿娘,兄长在京中也忙,阿娘也不大爱与那些夫人们一道,我回去陪她说说话。”
主仆二人定着越来越大的风往回走。
风声呼啸着卷走树上最后的枯叶,带着它旋转翻飞,直到和着屋内泠泠琴音渐渐缓和下来,停在敞开的窗台上。
一只手将那片枯叶捻起,握在掌心,碾碎。
“诸位可要思量好啊,毕竟难得上一次京来。”
周澈笑着看向自己“邀请”来的客人们。
“诸位都是大昭的肱骨之臣,支持谁不是支持呢?只是诸位要想清楚到底要支持谁啊。”
周澈说完饮尽了杯中的酒,将酒杯扣回桌上,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低头回避的官员们。
“外面风正大,此处热酒好菜,美人佳音都有,诸位大人好好想想,本王等候诸位大人的好消息!”
周澈出门的瞬间,门立即被人从外面合上,这架势端就是他们若不服便是找死。
满桌的文臣武将战战兢兢,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就连眼神都不乱放弓腰塌背,如虾米般蜷缩着。
在房顶盯梢的暗卫放下瓦片,立即闪身往宫里去了。
屋内一处隐秘的空洞被合上,带着铜制面具的男人转身冲暗处的人行了个礼。
“主上,他们的探子已经走了。”
“确保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那就好,既然睿王有野心,那么我们就为他添上一把火,助他一臂之力。”
“是,主人。”
“对了,宫里露馅了吗?”
那面具人的眸色暗了暗。
“没有,无人察觉。”
“甚好,记得,如今正是睿王的关键时刻,多帮他一把,对我们来说总归是没错的,等待时机成熟,我自会派沈和来找你,可不要忘了当初你们一起发过的誓啊!”
“属下从未忘记,请主人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在这棋局中陷入得最深,又总是最关键的,我又是如此的信任你,总得需要时时听到你的承诺,才能安了我这颗整日为你惴惴不安的心。”
身后有人递来一只药瓶 ,面具人面不改色的接过,仰头吞下。
“真是好孩子,最让我省心,去吧,我也要启程了。”
“属下恭送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