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 第4章 第四章

“近来诸多宴席，府上的账册都没时间看了，你们姐妹二人慢慢吃，吃完了也来帮我瞧瞧。”

“是。”

顾似玉几乎等不到顾夫人走到门外，飞快贴到顾如歌身边。

“如歌如歌，给我讲讲昨天宫宴都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换了身衣服回来的啊，为什么阿娘回来的时候脸色那么凝重？”

顾如歌放下碗筷，无奈的看向似玉，将一切娓娓道来。

“什么嘛！那些官家贵女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至尊至贵吗？凭什么这么欺负你，你也是，明明爹爹一直有让人教我们拳法，如若不是元嘉公主出手，你就真真是毁了这张标志的脸蛋了。”

“瞎说，什么标志不标志的，还有不论那些娘子们做了些什么，都不要去惹口舌是非，否则就是给爹爹找麻烦。”

“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负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难道你在街上走着，忽然间窜出一只疯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当场咬回去。”

“是是是，你平日里读的书多，懂得都是圣贤大道理，可是她们都欺负你到那样的地步了，阿娘知道了难道就没有说些什么吗？”

“阿娘说，若是在别的地方被欺负了，那就百倍十倍的还回去，可是那是皇宫，稍有处理得不妥当之处，那就成了任人拿捏的把柄了，还说我也是算是万幸，遇到公主殿下，只是那件衣裳不好处理了。”

“那件衣裳是公主的？”

顾似玉万分惊讶的看向顾如歌。

“是的，公主殿下的衣裳被我穿了，还不回去，留着也得好生看顾，过两日就是寒食节了，我还在苦恼准备什么东西去谢恩。”

“寒食节也要去啊？你和阿娘又要去，只留我一个人在家中……”

顾似玉皱巴着脸。

“也就这几日忙一点，京中的贵妇人过了这段新鲜劲儿也不会再邀约阿娘了，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我就将秋稚留下，让她陪你。”

“还是让她陪着你吧。”

“行，快些吃吧，阿娘还叫我们去帮忙看帐呢。”

二人速速解决了早膳，便一同去处理府上堆积的事物。

从上巳节到寒食日统共三日，顾府上下忙得团团转，直到临出发之前，顾如歌大口灌下一口茶水，擦拭额间汗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登上了马车。

“阿娘。”

“给公主殿下的东西准备好了？”

“嗯，公主殿下见惯了珠宝奇珍，我便准备了些坊间女儿家喜爱的小玩意，似玉买来与我一起选的。”

“我这几日忙，也没时间管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偷偷出府。”

“阿娘放心，似玉顶聪明的，她每次都会覆上面纱，再戴上帷帽，万般小心。”

“这点我倒不担心，我是怕她结识一些与她志同道合的人，彼此撺掇怂恿，再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

顾如歌瞬间便想到顾似玉口中的那个朋友。

“怎么不维护她了？你这个做妹妹的倒比当娘亲爹爹的还宠溺她。”

今日的宴席设在绵山，马车停下了，想来是到了。

“可是剑南节度使夫人的马车？”

“正是。”

“前路逼仄，马车难行，还望夫人谅解，下车改换轿辇。”

“有劳将军。”

顾如歌将绢扇立在面前，跟在顾夫人身后，乘上小轿辇，颠簸之后，终于到达。

山间林木繁盛，青翠点于墨绿之上，石壁叠巘，山泉泄于其间，鸟鸣阵阵，一派静谧恬淡景象。

“席上之人大多与上次一样，若是再遇上那四位娘子也不用害怕，娘亲还在的。”

“那公主殿下处……”

“此刻离宴席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你去吧。”

顾如歌行礼离去，问了值守的礼官，沿着曲折的石子路，穿过茂密竹林找到公主休憩的别院。

“烦请长史通报一声，剑南节度使之女顾如歌求见公主殿下。”

那长史不消一会儿便引顾如歌进入屋中，正见周沐倚在贵妃榻上，一双杏仁圆眼缓缓睁开，优雅端庄。

“臣女顾如歌拜见公主殿下。”

“顾娘子免礼，不知今日顾娘子来找本宫作甚？”

“日前谢过殿下搭救，又得幸公主赏赐新衣，臣女感激不尽，便在坊间找了些有意思的小东西，比不上御贡的奇珍异玩贵重，但也能算得上是精心制作，图个新鲜。”

秋稚手中的匣子转交到长史手上，匣子朝着周沐打开，什么各色琉璃做的剥壳荔枝，晶莹剔透的葡萄串，各色栩栩如生的动物……虽然周沐神色没有过多变化，可那双眼睛里的喜悦却一一外露。

“顾娘子有心了，我那日只当是她们在恃强凌弱，没想到顾娘子竟是剑南节度使之女，更是没想到顾娘子如此温婉端方，同那些踩高捧低、趋炎附势的高门贵女截然不同，两相衬托，更显得清新脱俗。”

“殿下过奖，臣女还到怕殿下会觉得那日臣女软弱呢。”

“换做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都会难以应对，不过今日顾娘子不用担忧，上巳节宴席之后，我便向母后告知此事，她们现下都在各自闺房之中抄写女德。”

“多谢殿下。”

“不必再多言谢了，宴席快开始了，寒食节极为重要，你我二人都不可晚到，顾娘子快快折返吧。”

“臣女告辞。”

秋稚出了屋后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被元嘉殿下吓住了？”

“哪有，秋稚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坊间传闻里、话本子折子戏里的公主要么娇纵蛮横，要么善恶不分心狠手辣，可今日一见，倒只觉得这样仙女般的人物只可远观。”

“你倒是会夸人，方才就该让你替我说话。”

“不敢不敢，光是上前递交匣子那几步，双腿都颤抖发软，更别提说话了。”

顾如歌被秋稚那副夸大的神色逗笑，以扇掩面。

“娘子别笑我了，都羞死人了。”

“哈哈哈，好好好，不笑了，快些走吧，迟了可是要受罚的。”

二人快步向前走去，岂料前路曲折过大，被遮挡了视野，顾如歌不慎撞上了人。

脑袋嗡嗡，鼻尖也犯酸，待模糊的眼前清晰时，顾如歌看清了眼前人，如遭雷劈。

“姑娘没事吧！”

两人双目对上片刻，顾如歌立即跪地，秋稚不明就里地也一同跪下。

“臣女冒犯太子殿下，罪该万死！”

“你是……阿玉？”

太子将礼制规矩、男女之别抛在脑后，将顾如歌从地上拉起。

“臣女剑南节度使之女顾如歌，并不是殿下口中的阿玉。”

顾如歌急于摆脱太子，一颗心砰砰跳着。

太子眼中闪过疑惑，瞬息消失。

“是孤唐突，顾娘子莫怪。”

“寒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臣女先行告退。”

得到太子准允，顾如歌逃也似地消失了，太子却久久驻足。

“殿下？”

“走吧。”

太子殿下与随行的内侍一同离开，林中只余风吹叶动沙沙声响，无事发生一般。

这厢顾夫人见顾如歌匆匆赶回，心生忧虑。

“怎么这副急匆匆的样子？”

“没有，我同公主殿下多说了几句话，怕耽误宴席，所以就有些着急。”

“喝口茶顺顺吧，宴席也快开始了。”

顾如歌结果顾夫人递过来的茶水，心境久久不能平息。

太子殿下，松云寺后山的密谈，双生子，一时间在她的脑海中如浪花般翻腾浮现，一遍又一遍，好像要死死刻在她魂魄里一样。

阿玉，阿玉，阿玉……

她沸腾翻滚的思绪忽然之间被打断，“嗡——”，耳边蜂鸣不断。

在这世间能被错认成她的就只有顾似玉，阿玉就是似玉！

怎么会如此？太子怎么会同似玉认识？太子又怎么会看见似玉的模样？

“……松云寺……”

顾如歌喃喃着，顿然醒悟。

什么在松云寺遇到的朋友，什么久别重逢的故人，都是被半参了虚实才告诉似玉的，而她自己从来没有质疑期间的巧合。

顾如歌以为只要自己瞒着那件事，便不会有人被牵连，可现在似玉已经和太子殿下结识，甚至有可能见过似玉真容，如今又撞见了自己，下一步很难不想到自己与似玉双生之实，再之后完全不敢设想……

顾如歌一时间被悲怆笼罩，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前方的的母亲，茫然无措。

“咚——咚——咚——”

钟鸣三声，宴席开始，乐声响起，所有人都沉浸在宴饮之乐中，只有顾如歌惴惴不安，却又无以慰藉。

“娘子酒水要撒出来了？”

顾如歌连忙停下手中动作，挺直的背脊颓然松懈。

“娘子自从撞见太子殿下后就如同失了神魂一般，也不知女婢是不是听错了……殿下口中的阿玉就是似玉娘子吧……”

顾如歌看向秋稚紧张担忧的脸庞，莫名的酸楚直冲鼻头。

“许……宽心，不会出事的，似玉有分寸，别慌了阵脚，也别告诉阿娘。”

“是。”

顾如歌定下心神，看向台上与帝后举杯的太子，目光坚毅，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断绝了似玉与太子的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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