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才还跟着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饶岫玉在集市中奔走着。
小鼻涕虫趴在他怀里睡得正香,没有手上的动作真的很难走的快,饶岫玉就顺路在街边买了三米的布匹,叫了个大娘搭把手,用布包着,把小鼻涕虫绑到了自己的背上。
“怎么这么急?”大娘也是个好心人,和饶岫玉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托一把小鼻涕虫的屁股,好让饶岫玉腰上能轻闲一会儿。
她关怀备至地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饶岫玉本来是想把鼻涕虫还给他爷爷,结果原路找了一会儿,没找着那老头子,就干脆自己带着了。
饶岫玉:“我还有个孩子,不知道上哪去了,大娘能帮我多看一下吗?”
大娘赶紧问:“长什么样啊?叫什么名字啊?你和我说说,这个集市虽然大,但是我认识的人也蛮多的,我们都帮你看看。”
知道饶岫玉想看海,在村里的集市逛了没一会儿,罗小眼又带他来的是平时不经常来的集市,在行愿村外边。
集市上卖海鲜摊位最多,蛇皮袋往地上一铺,各种银色的黑色的粉色的鱼尸往上面一盖,各种苍蝇穿针引线一般,扎进去,又收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冲脑门的鱼腥味,像是苍蝇织出来的一张密不透风的腥臭大网。
“是行愿村的罗小眼,你们认识他吗?这个集市里的人不都是那个村子的人吧?”饶岫玉问道。
“那当然不是啊!”大娘笑道:“我们渔民出海回来,为了鱼虾保鲜,都是就地直接开始卖的。有时候去了不同的海域捕鱼,打的东西不一样,才会再回同一个地方再清清囤货。”
大娘:“但基本上还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呐!那孩子长什么样儿嘛!”
“很瘦,也就十岁出头,这么高吧。”饶岫玉比划了一下大概到自己胸口哪个位置,道:“性格比较内向,有人看他,他当没看见,他不太喜欢和人打照面。”
大娘笑笑:“腼腆孩子啊。”
饶岫玉也笑:“是啊。”
大娘:“那行嘞,我去看看,你也先找着,这里人多眼杂的,各地的人都有,还是赶紧找到的好。”
“嗯嗯。”饶岫玉应了一声。
饶岫玉感到后背一片湿,想是那倒霉孩子落下的哈喇子,他叹了口气,一路从集市快走回了行愿村。
只见一开始还没几个人的村口,现在竟然挤满了人,呜呜泱泱的,围成一团,不知道在热闹什么。
饶岫玉感觉有戏,凑过去看。
“哎哎哎哎哎,都退一下啊退一下啊,我都没地方蹲了。”
“退一下退一下。”
饶岫玉刚挤过一圈人进去,又被里面的人搡了出来,背上还有眯觉的小朋友,饶岫玉侧了个身,躲避着人流别把他家小朋友挤着。
勉强定住身体,往人群正中捞了一眼。
一眼望过去,是一只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密不透风地缠满了蔓草,看起来非常的潮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最外面还铺了一层滑腻的软苔。
蹲在地上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朝蔓草上用力一划,看的饶岫玉后背一疼。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个什么了。
“幸亏把这东西找回来了,如果上面的监官查下来,结果就我们这里少了石像,我们就等着死吧。”身后的村民道。
这是他的石像。罪臣饶岫玉的石像。
缠在石像上的蔓草被一层层地划开。
官府有规定,可以对石像做任何欺辱性质的行为,泼屎泼尿,拳打脚踢,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能对石像有任何性质的遮盖,即便这个石像和饶岫玉本人并无任何的相像之处。
对石像任何部位的遮挡,无论大小,都会被视为“包庇罪”。
石像身上的蔓草被除得差不多了,可是肚子上缠的那一圈却如何也弄不掉,像是长进了石像的纹路里,即便是用尖刀割断了,依然有一大片明显的灰蓝色。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怎么就这里最难刮??”
正在清理石像的人面露难色,嘴里嘟嘟囔囔着,把刀把握进虎口,用一个更好发力的姿势来操作。
看客们也不由得烦躁起来。
“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偷这玩意儿走,给我们填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要我说啊,偷这个脏玩意儿,要么是自己对饶狗有私情,要么就是想害了全村的人,他知不知道上一个破坏掉石像的镇子,已经全村男女老少都被抓进监狱了啊,最后出来了几个也有案底在,子子孙孙都会受影响,这不是害我们吗?”
“那孩子小时候看着挺好的,怎么长大了一些,不干一点人事呢。”
“没爹妈管教的孩子就是容易长残,他爹妈在的时候,他还没这样呢。”
“说来也奇怪,他家接二连三出的那些事,真像是被他克死了似的,要不谁能突然死了爹,没多久又死了娘啊,晚上他家上空那阵紫光你又不是没看见过,多吓人。”
“被鬼缠上了吧,说不定下一个害的就是村子里的其他人了。”
“之前他一个人搬到山上住,我还觉得他一个小孩住荒无人烟的山上,还怪可怜他,这么看,他还是会经常溜回来嘛。”
“可怜他?大哥,你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可怜可怜村里其他人吧,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家里的人,自己村里的人,都来不及可怜呢,还想着去操心别人呢?”
“就是,可怜个白眼狼有什么好,我们哪一个没从他家门前走过几回,也没见过他拿我们如何好,现在反而还要害死我们。”
听了一圈,饶岫玉知道罗小眼大抵是被行愿村的人掳走了,之前朱竹夏就说过,只要村子里的石像失窃,村里的人很容易就会想到村里唯一的怪人罗小眼身上。
找到罗小眼不难,直接找朱竹夏打听一下就好,况且关乎村中人安危的石像已经回来,罗小眼即便跑了,村子里的人也不会再拿他怎么样。
饶岫玉从人群中慢慢退出来,打算走了。
突然,人群正中传出一声惊呼。
“啊!!什么东西从石像中流出来了!!!”
周围的人开始骚动起来,一窝蜂地开始往里面挤,大概是像凑近了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饶岫玉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是肠子是肠子啊!!!”
又是一声嚎叫,这一声比前一声更为惊惨,更为骇人,直接扎进人的耳蜗。
“你到底干了什么啊??”有人问那个负责清除石像上杂草的家伙。
“我什么都没干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家伙比任何人都懵逼。
他兢兢业业地用刀尖清理石头纹路里顽固的软苔,大概是手腕的力气过于的紧绷了,突然一泄力,不经意地在石像肚子上猛地划了一下,谁曾想,一开始怎么抠都抠不干净的石像肚子,竟然被刀刃轻轻一刮就划开了。
那一瞬间,刀尖本来坚硬的触感瞬间变得像是划开了某种动物的肚囊,鼓鼓囊囊的一拉开,鼓鼓囊囊的内容物长长的、曲曲的、圆圆的、滑滑的、热腾腾的、又无疑全是艳粉色的,一时间全部喷涌着淌了出来,挂在他的双手和双臂上。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大家围着这家伙啧啧道,那呜呜嚷嚷架势,就和他现场杀了一个活人一样。
男人被众人围着,轮番注视,终于感觉有点不太舒服,一边把身上那一堆不知名的器官往下拨,一边道:“你们帮帮我啊,这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扒拉不掉啊??”
那些器官却如何也弄不掉,像是硬生生长到了男人专门撸起袖子、袒露出来的手臂和胸膛上。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真的弄不掉啊???你们快来帮我啊!!帮我啊!!都杵在一边,干看着有什么用啊!!!”
男人真的害怕了,惊惧的表情像绦虫一样爬上他本就冒着油光的脸盘,他扔了手里的菜刀和抱在怀里的石像,滚到一边的地上,试图通过满地打滚,打落蛛在皮肤上的器官。
刚才还呜呜泱泱说话的村民们都沉默了,不知道是都吓傻了还是如何,非常默契地退后、退后、退后,也不推搡了,也不拥挤了,非常工整地,乃至机械地清出一片场地,对在地上陀螺一样打滚的男人,熟视无睹,冷漠旁观。
那个被开膛破肚的石像倒了下去,虽然从它的腹腔流出来鲜活的艳粉内脏,但石像依旧是硬邦邦的,歪倒在地面上,两只手后的那张看不清样貌的脸,鬼鬼祟祟地朝着众人。
本来平撑在地上的两只手,几乎垂向地面的脑袋,以及像只癞皮狗一样蜷曲着的腰背,如今看起来,竟然像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仪式。
“我□□爷爷的!!!”
滚在地上的男人开始破口大骂:“我帮你们接这个脏活!没要你们钱,什么都没问你们要!我帮你们做这个你们谁都不爱干的脏活,现在我遇到状况了,我求求你们办点事,你们都不当回事是吧!!!”
男人翻滚着,像条被撒了盐的蛞蝓,痛苦极了:“一个个的白眼狼!一个个的狼心狗肺!狗娘养的!!见死不救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