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放弃捷径从奎城出彼藏,那显然要绕好大一个圈。
因为彼藏边境这万重山峦只有泉山镇有捷径出去,不然就要从奎城北门出去绕过数座山,才有一座先人们凿通的山道,是最近的出彼藏道路。
泉山镇被夜江春的毁煞印摧毁,那附近众山陷落,未来百年恐怕都难生寸草变为荒山,捷径自然也就没有了。
闻人乄告别了夜江春与洛有,出了这半山堆上的客栈,立即觉得无事一身轻。
他哼着小曲扛着打不断一路蹦跶到了奎城的街道上,这里有他很多他没有怎么见过的东西,不管是各类冒着热气的吃食还是摆在架子上的物件他都十分好奇。
洛有先前为他置办的这件衣服是明亮的浅蓝色绣着墨色的纹边,看起来十分精贵,加之他相貌出众,身高腿长,看着器宇不凡,走在街上倒也能吸引不少目光,至少没人会认为他是个拿不出几文钱来的穷光蛋。
“哈哈这位公子看看,这是才从大竹摘来的新鲜竹叶,蒸出来的馒头啊是真的香,买个尝尝?”摊主掀开笼布,的确是香味扑鼻。
闻人乄先前在客栈吃了不少,这会儿不饿纯粹是觉得馋,奈何捉襟见肘,还是算了。
他正要走,想起来这摊主说的大竹,便回身问:“这位大哥,大竹距离这里远吗?”
“啊,虽说是不远,但也算不得近,若是从无间山道出去,也得走个十来天呢,不过若是骑马就会快很多。”
闻人乄想了想:“那江川在大竹的南边吗?”
摊主愣了愣,而后为难:“这位公子,我最远啊只去过大竹,这江川据说是在天州最南边,但到底在何处,我也是不知道了。”
“多谢大哥。”
他恭恭敬敬道了谢,握着打不断往北门晃去。
眼下还是先出了彼藏,再作打算吧。
他原本是有意要快些赶路,但奈何他是真的没有见过这市井烟火,一时间不是被街道上的杂耍戏班吸引就是被红坊楼上女子的嬉笑声吸引,虽然他只是远远站着看热闹,但一来二去也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终于快到北门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奎城作为天州有名的穷山恶水处第一大城,自然是少不了宗派庇护,不过因为此处实在算是荒凉偏僻,就连位于大竹的剑宗太虚殿都不想涉足,也就只有辛尛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充个大头,派弟子每日三趟巡逻。
仅靠辛尛门的弟子,恐怕奎城也难以太平,但好在很多其他宗派的弟子出来游炼也都会来此处晃晃,邪祟之物在城中轻易不敢放肆。
闻人乄望着北门城门上挂着的黄符,上面画了个张牙舞爪的人像,四周用歪歪扭扭的笔画画了个镇邪法,外行人看着也许没什么不妥,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画符之人恐怕才学了个皮毛,画的如此丑陋,真有什么邪祟,这东西也根本镇不住。
他看着难受,很想去撕下来重新画个上去,但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下要紧的是,找个地方歇一晚。
若是放在从前,哪个墙根不能让他靠一晚,但眼下他穿着如此精致的衣服,要是再去睡墙根,岂不是糟蹋了这么好的衣服?
干脆重操旧业,替人消灾解难赚点银两吧!
他这么想着,转身就想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能替人消灾解难的机会,奈何一转身正对上一只红彤彤的灯笼。
“嘿!闻鸡起舞!”灯笼后面洛小公子笑的眉眼弯弯,头伸着问:“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不是应该已经出城了吗?”
闻人乄错开他往前走:“我耽搁一晚再走不行吗?”
“好啊好啊,本公子请你吃饭怎么样?”
闻人乄停下来:“真的?”
“那还能有假吗?我请你吃饭喝酒,走走走!”
闻人乄往他身后看了看,远远地跟着两个黑衣金腰带的男子,正是白界宗的弟子。
“算了算了,我还怕盛和君找我麻烦呢。”
洛有一把拽住他胳膊:“哎呀,夜师兄带人去泉山镇附近扫夜去了,不到天亮是不会回来的。”
闻人乄被他拖着往前走,就听他碎碎念:“你可是不知道,这奎城竟然也有不少客栈呢,听说有个叫醉仙楼的,里面羊肉一绝,走走走,请你吃!”
闻人乄叹气:“我不想去醉仙楼。”
“那你想去哪里?”
闻人乄扫了眼前方飘着红飘带的酒楼,轻声说:“喏,我想去那家红坊。”
洛有忽地瞪眼:“你竟然这么不正经!”
闻人乄非常无辜:“我看着那酒楼白日里不开门,却有很多女子在二楼嬉笑,晚间开了门迎客,热闹非常,想必是个好地方了,想着去看看,怎么就不正经了?”
洛有不可思议:“你竟然把想去青楼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可以啊!”
“青楼?”闻人乄疑惑:“那不是红坊吗?”
“红坊就是青楼啊!”
“是吗?”闻人乄是真的不懂,他很茫然的问:“那怎么就不正经了?”
洛有目瞪口呆:“你不知道青楼吗?”
他非常不可思议:“阙端没有青楼吗?”
闻人乄嘴角抽搐,这的确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阙端连条像样的街道都没有,别提其他的了。
洛有开始同情他了:“哇,阙端真的穷成这样了吗?你.....”
“所以青楼是什么地方?”
洛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他羞于解释,纠结半晌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闻人乄的耳朵逐渐发热,他惊讶:“还有这种地方?”
“对啊,所以说不正经啊。”
闻人乄眼中充满好奇,对不正经这三个字高度免疫,拉着洛有就走:“那更该去看看了!”
洛有挣扎:“不不不能去,夜师兄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反正打断的是你的腿,又不是我的腿,走走走,瞧瞧去。”
洛有挣不过他,硬是被拉着到了红坊门前。
来了两个俊秀的公子哥,可把门口的老鸨给高兴坏了,赶紧上来扒拉闻人乄:“哎呦,这打哪来的小哥呀,模样真是俊俏,来来来,里面请!”
闻人乄挣开老鸨的手:“这位......”
他本想说这位姑娘,但眼前这女子怎么也不能说是姑娘,于是他只好省略了称呼,说道:“我们进去看看,还请不要动手动脚。”
这就装过头了,洛有捂着脸:“你假正经什么,来都来了,进去了不被吃了才怪!”
闻人乄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扯着洛有转身走了。
“你走什么啊?你不是要进去看看吗?”
“算了算了,你不是说这是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吗?若是要洁身自好,自然还是不去的好。”
“嘁,假正经!”
洛有带着他到醉仙楼落座,点了一盘羊肉,外加几道小菜和一壶酒。
这醉仙楼里有说书先生,正在与人闲聊,想来是还没有开场。
洛有拍拍他:“你有没有想听的话本故事?我出银两让那先生讲!”
他话音才落,这位说书先生便以锣示意开场,清了清嗓子道:“今儿个晌午咱们说了那巫女东游,现在咱们便来说说那覆灭则明。”
闻人乄挑眉:“覆灭则明?”
洛有道:“你别说你不知道啊,不就是你们阙端的则明山。”
“我自然知道,不瞒你说,我就是在则明山山脚见过的神仙。”
“噗。”洛有差些把茶水喷出来:“你少做梦了,则明山只有匪之那个大魔头,哪来的神仙!”
这时小二上齐了菜,与他们招呼一声便下去了,而那位说书先生正说道:“诸位想必也是知道这阙端城的,位于彼藏西南边,据说那处啊天是红的,地是红的,连那河中的水啊都常常被血色染红,如此恶劣的环境自然难以有生灵生存,于是啊诸多血兽便诞生于此。”
“诸位啊也是知道的,这天州自古以来扫夜便是诸多修门修炼必经之法,既然要扫夜,那妖魔鬼怪尚且不能容忍,又如何容忍得了这血兽存在,不过,前去扫夜的修士多了,这血兽却似乎永远也除不尽,久而久之,也不愿有修门修士愿意去这偏远地方做这无用功了。”
“直到后来无为山大佛同道宗、剑宗、偃宗商议,将所有宗门内犯下大错或是叛离宗门的弟子刺印流放过去,这样既是惩罚了弟子,又能遏制住血兽的发展。因而多年以来,这阙端城里血兽虽是未除尽,但因源源不断有被流放的修士过去,也到底是没有壮大的机会。”
“哎,被流放的修士多了,这地儿除了修士与血兽之间水火不容之外,这修士与修士之间自然也少不了矛盾纠葛,起初这些修士打打杀杀倒也没有什么,只要不出这阙端城,威胁不了世道太平,任他们如何在城中争夺资源领地,都已经与诸多修门无关了。”
这说出先生说到此处,猛地拍案,惊得闻人乄差些被羊肉给噎住。
他抬眼去看,这先生还在滔滔不绝:“说到这里,咱们就不得不提起当今偃宗之首五行天了。”
“五行天的厉害之处不用老道我多说,各位心中自然清楚,但各位也清楚的是,这五行天百年来唯一被流放的那位弟子,正是后来让天州人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匪之。”
“这匪之啊作为五行天老宗主唯二的关门弟子,资质自然毋庸置疑,他老人家的另一位弟子,各位也都知道,正是如今五行天的宗主,天州第一位突破大乘境的大能,式微君边行。”
酒楼里爆发出一阵掌声来,众人的喝彩声足矣能证明这位传闻中的五行天宗主有多得人心。
可惜,他的师弟确实是不怎么样。
“这匪之啊,虽然天资过人,却心术不正。与修炼相关的正事,那是一样都看不上眼,整日里都在盘算些歪门邪道,甚至于用活人与偃术结合,将人变的不人不鬼,其心可诛!”
闻人乄有些听累了,这老道说了半天前情,真是啰嗦。
他正要开口打断老道,看其他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忍打断,只好埋头继续吃。
对面的洛有自然也听得入迷,饭菜一样没动。
“老宗主发现了他的事情,劝他悬崖勒马,但他狼子野心,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竟然重伤了老宗主,叛离了五行天,无处可去的他不得不去阙端。”
“这到了阙端城后,他没用几天就收服了阙端城的其他废修,组建了自己的势力,转头就在血兽横生的则明山建了山庄,当起了大王!”
“他这个大王啊,当得那叫一个残暴!他不仅在阙端城里大肆抓捕幼儿,还在彼藏其他地方到处抓幼儿,简直是泯灭人性!期间五行天数次进藏企图剿灭他这股势力,但均以失败告终。”
洛有听到这里,问正在大快朵颐的闻人乄:“所有话本里关于匪之一定会提到他抓捕幼儿用来修炼,他真的吃小孩吗?”
闻人乄摇头:“不知道,传闻说是他抓了许多孩子,吃没吃倒是不知道,不过他死后五行天抄了则明山,的确是找到了许多孩子的尸骨,可能是吃吧!”
“哇,那你当年还敢去则明山?还遇见神仙,你胡说的吧?”洛有理所当然不信:“你能在阙端保住你的小命没被抓去吃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去则明山遇见神仙,你可真会做梦!你别遇到的是匪之那个大魔头吧?”
闻人乄无从解释,信不信是别人的事情他也左右不了,干脆不提。
这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当时他作恶多端,五行天拿他没有办法,直到后来他单枪匹马杀去了扶海,抢回了那西往月巫女的尸体,为使她不腐,用邪术将其制造成了凶尸,后又将其送回了西往月,以至于月夜起尸,造成数座城镇被屠的惨剧。”
说到这里,那说书先生摇头叹气:“西往月那个地方,在天州最西边,传说那里是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原来是叫西望月,后来叫的多了,便成了西往月。自古以来,那里生活的都是巫族部落,纵然后来为了融入东方,他们创立云门,以修习剑道为主,但巫族哪有不会巫术的道理,故而数百年来都为其他宗派所惧,恨不能敬而远之。”
闻人乄听出了这说书先生语气中的落寞,他抬眼去看,果然那先生不顾下面听客的窃窃私语,仍然说:“云门宗主云与西数次东游,都是为了能使西往月被东方宗门接纳罢了。可惜后来身死异乡,死后又被利用,犯下大错,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似乎惋惜,停顿半晌才打起精神恢复了先前的语调:“这大魔头匪之啊,与这云与西该是故交,云与西被剑仙楚狂人一刀劈碎后,他便用尽全力杀死了楚狂人。五行天的老宗主一直觉得他成为魔头,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终选择了与他一同死在了西往月。他死后,五行天的式微君率人抄了则明山,这横行了多年的则明山从此覆灭。”
闻人乄先前觉得他啰嗦,这会儿他总算说完了,自己倒也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了。
洛有自然也同他一样,盯着那说书先生,巴不得他再继续往下说。
那说书先生却是笑了笑:“今儿个就说这么多,晚些店家要打烊了。”
洛有抛了一锭金子给那说书先生,问道:“先生,明儿个打算说什么?”
说书先生朝他这边回礼,回道:“这位小公子眼生,故而并不知道,我说书素来都是说些除巫净道的话本相关,通常都是按照顺序说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施礼:“明儿该说那麓山诛仙、夜海相撞了。”
洛有惊讶:“先生敢说麓山诛仙?”
有熟客哈哈大笑:“他有什么不敢说,只怕那星满堂的开夜悬在他头顶,都阻拦不了他!”
这先生羞赧,收了东西很快离开了。
闻人乄好奇:“这麓山诛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