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 第1章 寻人

2024.3.10

姚望半个月前发的校园墙寻人帖，突然有了回应。

他都快忘了这事，没想到今天有人主动加他微信，是个网名为“晴空”的学生。

寻人贴配图是一条水仙花款式S925纯银手链，看得出是女生的物件，并注明：高三六班姚望捡到此物，失主请联系微信或□□。

他之前用淘宝搜过图，小二百的价钱，还不少，得还回去。他不可能随手拉一个人问是不是你丢的，就发了校园墙寻人。

2月27日，地坤市高级中学，高三楼梯口。被纸划破手的姚望，在去厕所的路上，看见了一条亮银手链在地上，他顺手捡了起来，伤口处的鲜血无意中抹了上去。当他四处寻找失主时，楼道已空无一人，只好把手链一起洗了，暂时保管起来。

姚望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与晴空简单打了个招呼，二人进入了正式聊天。

对面问：你好呀，请问这手链是你捡到的吗？

姚望回：没错，你是失主吗？明天我带给你，你是高几的，在哪个班？

晴空：不不，我不是市中的，我是失主的朋友闵雨婷

晴空：其实这条手链的主人已经离世一周了

姚望有几分震惊：你是说……宋晚意？

晴空：对，就是她，一周前市中跳江的那个女生。

2024年3月3日，宋晚意跳江一事轰动全校。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市中篮球场内人声鼎沸，一群人像寻常一样打着球，呼着冷气。

“姚望！接球！”

“好。”姚望一把接过球，迅速过了两人，又面对三人的包围，他当机立断腾空而起，避开想断球的手，手腕一弯，毫不犹豫投向篮筐。

“中了！”赵一阳兴奋大喊，给姚望助威。

姚望面露自信，摇着头，拍着手，止不住地感慨道，“我太帅了。”

“累了，你进攻吧，爹给你送球。”他擦了擦薄汗，笑道。

“逆子。”赵一阳一巴掌拍他背上，姚望“哎哟”一声，两人相视而笑。

“球来了。”

“这边。”

“什么时候放假，又是两周后？”姚望将球递给赵一阳，虽然才刚放完寒假回来。

“你要是跳楼了，现在就能放哦。”赵一阳接住球，高声道。

“滚一边去。”姚望看着球笑道。

“刚听说十班有人跳江了。”吴涛突然插入话题，打断他们俩。

这话题吸引力太大。

“卧槽！”一干人都停下动作，望向他。

“谁？”姚望好奇道。

“是个女的，叫宋什么……宋玩意……”吴涛想了想，他也不太清楚，“哦，是宋晚意。”

“草，真的假的？听谁说的？”赵一阳球也不打了，随手丢给别人，连忙问。

“我们班女生刚听到的，我只是代为转述，年级都传开了，今天中午尸体才打捞上来。”

顿时，场里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我去，学习压力这么大？”

“真的假的，这周放假吗？”

“为什么不在学校跳啊？”

“好可惜，一条人命啊。”

“又跳了？”

“听说她人品不行。”

“人都走了，你闭嘴吧。”

……

姚望、赵一阳没说话，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拍了一下嘴。

为自己刚才神经跳楼发言忏悔一分钟。

这节体育课在议论下很快结束了，姚望、赵阳、吴涛三人结伴而行。

姚望穿上了棉袄，整理着衣服，还没接受市中学生跳楼这件事，以前都是别的学校说，现在轮到自己学校了。

赵一阳还是忍不住发问：“真跳了？”

吴涛点头，“对，他们班同学说她今天没来上学，不知什么时候，这消息就突然炸了。”

姚望随口问，“你们认识她吗？”

“不认识。”吴涛摇头。

赵一阳回想了一下，“我见过她，感觉脾气不太好，总板着脸。”

姚望拍了下他的背，赵一阳缩了下身子，老老实实闭嘴了。

他打圆场催促道，“下节老刘物理课，快走吧，去晚了又要挨批。”

“我靠，昨天小练我二十，他第一个得训我。”赵一阳有点不敢去了，他是真怕老刘找他算帐。

“还好我五十，多谢阳哥挺身而出。”吴涛拱手道。

姚望沉默着摇了摇头。

此后，宋晚意的事传了好几天，有说她跳江是因为恋爱纠纷，有说是集体孤立，也有说是学业压力，还有说是家庭暴力。众说纷纭，消息真真假假的一时间辨别不清。

像石子忽然被扔入湖水，惊起千层波澜，待波澜平息时，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姚望原本不想过度关注，但各种事总能牵扯到她。

晴空：手链上刻了“宋晚意”三个字，你可以找找看哦

姚望又拿起手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下，银色亮，不算闪眼睛，角落确实刻了字。

晴空：那个，我上职高，不方便取手链。等两周后市中放假，你再给我吧。对了，我们每周都放的。

姚望：好。

闵雨婷想了想，又发送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两只不同的手靠在一起，带着相同的水仙花手链。

她解释道：这是我初中送她的毕业礼物，买了两个一样的，另一只在我这儿。现在她走了，我想留作纪念。

姚望：好，那我们两周后市中心商业广场见，离两个学校都近，见面方便。

闵雨婷：嗯嗯，谢谢你啦。

姚望逛了下晴空的朋友圈，背景是两只带着水仙手链的手凑在一起比心。

个性签名：2021.6.21，晚夜雨停。

最新动态是两月前，都是些吃饭逛街的照片，偶尔有几张自拍，还有一些心情记录、吐槽。

姚望再翻到三年前。

初中她们更加青涩，两人微笑着头贴着头，对着镜头比爱心。

宋晚意被贴纸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但能察觉到她微微露出一抹笑，有些羞赧。晴空则是十分活泼地紧贴宋晚意，一双圆眼弯弯，可爱又明媚，两人看着十分要好。

姚望看着照片，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他往上翻是中考倒计时，两人励志上同一所高中的誓言。

到后来中考揭榜，宋晚意上岸市中，闵雨婷落榜，显然她十分失落，发了好几条动态。

但过了十几天，晴空好似调整了过来，和宋晚意一起去玩，吃米线，抓娃娃，逛商场。还发了一张两人的oc指绘，一个是黑长直美人微笑，另一个是白色双马尾萝莉wink。

并配文：就算不在同一所高中，我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谢谢晚意宝宝送我的自设，真是太棒啦！

他回想到当年中考完，自己也是拉着赵一阳、吴涛这么疯玩，没想到三年一晃，就快要高考了。

时间真是快时快，慢时慢，没什么规律，有的几秒钟像万年那么久，有些岁月像眨眼那么快。

距高考还有一百来天，他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知东西，姚望摇了摇头，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天晚上。

姚望做了一个梦，一个比现实还真实的梦。

梦里，他又一次进了市中校园。

市中是一所古朴雅致的普通高中，校园内砖红瓦绿，绿树成荫，各类花草树木都有，整体干净整洁，第一映像极佳。

一进校园，便是高耸的图书馆与体育馆，十分有文艺气息，再走两步就是行政楼，接着是一排排教学楼与400米操场，最后面是宿舍和食堂。成立20多年的高中，无声地送走了一批批学生。

梦中的他格外有精气神，一会儿在木制小亭子上坐着，抚摸着圆石桌，看看被绿树环绕的小湖，一会儿又跑到教学楼前的铜制古鼎下，盯着四周八角的接水蟾蜍，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当时，**月的太阳很大，照得周围一片阳光明媚。

他就像刚入校的新生一样，毫不疲惫，东奔西跑，转了三、四圈欣赏市中风景。

再一睁眼，就是自己家的白壁天花板。

“叮——”闹钟如往常一样响起。

“该上学了。”他无奈地穿衣起身，边洗脸边刷牙，怎么突然梦到了刚入校的时候。

三年堪称劳改犯的疲劳学习，都让他忘了市中的风景原来这么美好，这么干净。

不过毕竟都是学生在打扫，打扫得不干净得扣分。

姚望本以为昨天的梦只是巧合，但今晚的一切却让他沉默。

这是一个陌生的班级，陌生的同学，却是熟悉的班主任老刘。

老刘让他去搬书桌，他去了别的教室，左手一个凳子右手又一个，爬上爬下了两次三楼。

第三次，他搬的是一张书桌，不知为何，他搬着有些吃力，抬上楼时，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候，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去哪个班？我帮你。”

他转头，是一张令他震惊的脸。

因为此刻帮“他”搬桌子的人，正是他自己。

一模一样的长相。

如果“他”是姚望，那现在搬桌子的“自己”又是谁？姚望震惊。

“不用谢哈，再见。”那人放下桌子，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姚望消失了，另一个人却出现了。

忽而，洁净的空间内，一个女生坐在床边。她那么平静，平静到像一面镜做的湖，连微风吹过都会留下清晰的伤痕，连一块小石子落下都会泛起阵阵波澜。

她为什么明明什么神情都没有，却那么悲伤。

像一首沉溺于深海的纯音乐，喧闹又无声，只有心灵相通的人才能感受到藏匿于灵魂深处的孤独与高傲。

姚望想要看清她，却像得了梦魇，哪怕用尽全身气力去睁眼，去寻找，却怎么都看不清，她就像蒙上了一层薄纱，藏在迷雾中，清风一吹就散了。

铃声一打，梦也醒了。

早上六点，姚望望着闹钟苦思冥想。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两场梦的主角，其实不是他，而是那个女生。

抬头望着灯，姚望终于想起：

21年市中开学。

开学第一天，全体师生要布置教室，他第一个班主任并不是老刘，带了一学期就换成他了。

他跟了老刘三年，第一次见他时，人憨态可掬，脸上有些油光，还有些稀疏的黑发，没像现在直接秃成地中海，也符合梦中的他的神态气质。

他记得自己搬完书桌，就碰见一个女生，搬东西有点吃力，想着日行一善，便主动帮她搬东西。

不过，他们并没有过多交集，她是谁，长什么样，自己早就记不得了，也对她没什么印象。姚望印象最深的是开学当天丢了两百块，搬桌子的事只是愤怒情绪下顺带记住的。

这么想，他做的并不是普通的梦，姚望一时半会儿也确定不了，只能先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