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魏瑾拿着马鞭指着拦路小兵的鼻子,恨不得抽在对方嚣张的脸上。
小兵一点也不怕,只因他身后就是大营,何况此行是镇西将军亲自下达的命令,他自然是有恃无恐,还盘算着回去能向将军邀功请赏。
“既然不让我进去,那就让孙基出来见我!”
魏瑾压着怒火,万万没想到真有人在运粮期限上做文章。
她和赵惊蛰领了几名士兵先去营中交差,却不想孙基叫了个小兵出来阻拦,说依魏王之命,粮食明天才能运来,提前到达没有准备安置的地方,让她明日再来。
真是可笑至极,完全不把军情当回事。
那小兵没想到她竟敢直呼镇西将军名字,真是大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运粮官,就算是九桓来的官员,还能骑到镇西将军的头上?
他回想孙将军毫不在乎的神情,不由底气十足,甚至额外发挥,“放肆!将军的名字岂是你叫的?你一个下官,叫你回去就回去,哪那么多废话!”
魏瑾的眼睛半眯,眸中泛出冷意,手指摩挲着马鞭。
那小兵还在口出狂言,“要我说,你一个女人就不该来这种地方,九桓莫不是没男人了,竟派个女人来送粮…”
饶是他再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质疑上头的命令,所以后半句话是小声说的。
魏瑾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冷笑一声,问:“这些话是你的意思,还是孙基的意思?”
小兵哪敢背后说镇西将军的不是,被她的气势震慑也仍然嘴硬,“我说的,怎么着?”
“啪!”
下一刻,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捂着脸哀嚎,“啊!你竟敢打我?”
话音未落,又一鞭抽过来,专门往脑袋上抽,瞬间把他的束发打散。
那小兵抱着头喊,“来人啊,给我打她!”
远处的士兵见着这里有情况忙跑过来,看见自己人被欺负就想向魏瑾动手,然而她身后的人动作更快,一拥而上围住魏瑾,形成有效的防卫。
赵惊蛰手持武器扬声道:“世女教训犯上之徒,谁敢造次?”
他的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世女怎么在这?又惊讶被打的人怎么得罪世女了?还被扣犯上的罪名?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那小兵显然此时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世女,镇西将军没跟他说啊,他心里又惊又怕,躲着鞭子说:“你是世女?”
魏瑾不停,继续抽。
“啊,别打了,我不知道你是世女啊,我错了…”
魏瑾不肯停手,直打得他披头散发,伤痕累累。
而后她嫌弃地扔了沾血的鞭子,才状似解释说:“此人言语冒犯大王,我替镇西将军教训他不知轻重的手下。”
她指着瘫在地上的人,“回去告诉孙基,本世女明天一定准时把粮食送来。”
小兵早已昏死过去,魏瑾哪管那些,反正她的话肯定能传到孙基耳中。
她转身上马,带着人扬尘而去。
另一边,许寿领黑甲军同胤城骑兵暂留官临镇的郊外。
魏瑾自军营离开,首先的想法就是庆幸没有直接把军队带过去,关于对孙基的预判和对方实际的表现来看,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诏书未曾言明胤城这只队伍归谁统领,不如顺势把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管是为了应对孙基,还是本就有心在肃关有所作为,这都是必然的选择。
五千多人的安置不是小事,而且谢德将军有言在先,行军不可搅扰当地百姓,于是魏瑾先让他们在官临镇的边缘地带驻扎。
魏瑾和队伍汇合的时候,看见他们三五成群撑起了简易的挡风布。
她冷着脸走到许寿他们所在的地方,卸下身上的甲具佩剑,对谢德说:“谢将军,时辰到了就传令埋锅造饭吧,我们今日就在此过夜了。”
谢德对此并无疑惑推拒之色,立即去安排了。
见此情形,姜令已然猜到她此行不顺利,心中有多种猜测,却听她说出毫无关联的话:
“真没骨气!”
她不顾身旁边人疑惑的表情,又道:“看见自己的同袍被打,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这样的军队,还指望同仇敌忾?”
在场的除了赵惊蛰感到吃惊,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
赵惊蛰是见证了整个经过的人,对此不由替那个被打的士兵叫屈,都表明世女的身份了,谁还敢冒犯您呐,出手阻拦才是愚蠢吧。
姜令瞧着归来的几人安然无恙,推断这是有人挨她的打了,如今反倒怨挨打的不敢还手,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她生气的地方绝不仅仅在于士兵的“骨气”上,孙基的态度才是关键之处。
再联想到肃关战事,姜令问出了她们在两歧郡就想过的问题,“若是我们这一批粮草并非前线必要物资,那么魏王会从何处再调运粮草?”
魏瑾想也不想说道:“朝廷调粮以备军需,是有司会同大王商议,不管是朝议还是调令都是记录在档的,然后明发于朝、于地方,据我们所知没有第二道诏书,就算在我们之后再有指令,按照军营用耗,时间上也来不及。”
恰恰说明,她们运送的这批粮食不仅是前线必需之资,更是安稳军心的及时雨。
话毕,众人皆默不作声。
魏瑾从军营受气的情绪显然带到了这里,搞得气氛有些沉重。
大家在旷野上席地而坐,时不时有冷风吹袭,就算太阳高照尤显得暖意不足。
姜令取了一件斗篷,走到她身后披上,未予一个字、一个眼神,径直离开了。
魏瑾拢了拢斗篷,抬眼没有对上姜令的眼神,两手揉揉有些僵硬的脸颊,长吁一口气。
许寿把她们的动作尽收眼底,思考再三,小心翼翼地说道:“要是不从崤州调粮呢?”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大胆,魏国据崤州而立,不用崤州之粮,难不成其他诸侯国还会好心送粮过来?
众人没有马上否定他的猜想,因为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思考一番后,魏瑾不禁夸赞他:“聪明。”
许寿得到称赞后下意识看向姜令,见她无有反应,又把眼神收回来。
魏瑾开始逐一分析。
魏国毗邻五地,北接晋州,东连天子所在的司隶,南部南州,西南是沙州,西北统称北地,不过北地距离崤州最近的便是鬼马人占领的地区,剩下更远的地带还存在其他以游牧为居的部落。
要是只考虑距离便利,五地是最有可能调粮之地,从中择一的话,显然是晋州。
晋州不仅与崤州和北地相邻,更是与魏国多有贸易往来。魏瑾没有忘记陈闻所说,关于魏王对南州和晋州的对外政策,与其说是商贸交流,不如说是对晋妥协而不能同盟。
不管魏王到底想不想与晋达成同盟,依照实际情况来看,就算晋州真的相助,必然需要魏国付出更大的代价,这是魏瑾不敢深思的地方。
她当即有了别的想法,“我们得进官临镇一趟。”
这话是对着姜令说的,对方轻轻一点头,许寿急忙打断。
“我也要去,”他指向自己,又指了指周围,“我是说,我们呢?总得多留几个人在您身边吧。”
他的反应让魏瑾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许寿以前从来不会当“跟屁虫”,也对姜令的武艺很有信心,何况官临镇算不上多么危险的地方,他如此着急是为何?
更奇怪的是姜令作为他最亲近的人,对于他的话毫无反应。
魏瑾隐约在两人身上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别扭,这是吵架了?
她看戏似的眼珠子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姜令当然感觉到了,不由瞪了她一眼。
“咳。”魏瑾心虚地摸摸鼻子,随即凑过去小声地和许寿说,“现在我还不能明确谢将军的态度,你得带着黑甲军替我看着五千骑兵呢,赵惊蛰可以信任,武元还得防着点。”
她拍拍许寿的肩膀,以示责任重大。
许寿瞬间挺直了腰杆瞪大了眼睛,也小声地说道:“既然早知武元是魏王的耳目,不如找机会把他除了。”
魏瑾横他一眼,“啧,他死了谁来传话给大王?谁来告诉大王我的丰功伟绩?”
这话是打趣,然而性质差不多。
留着武元,一来明知他是魏王专门指派的人,若他死了,无异于把和魏王的对立摊在明面上,现下没必要这么做。二来,魏瑾的所作所为确实需要让魏王知晓,至少传递出她想让魏王知道的消息。这第三点是眼前最明显的问题,人手不够,武元只要还是世女护卫,她就多一份安全的保障。
许寿懂了,郑重地接下她安排的任务,信心满满地看向乌压压的一片,震惊地差点跳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问走远的魏瑾。几十名黑甲军,和他,看着五千骁勇善战的骑兵?认真的吗?
路上魏瑾直截了当地问了她和许寿之间的事,姜令却道他毕竟是长辈,还是让她自己来解决他们的矛盾吧。
这是不想说了,魏瑾不再追问,话题转到她们进入官临镇的计划上。
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官临镇的守卫异常严格。
战时状态下,附近的城镇加强守卫是正常情况,不过官临镇的守卫不仅设置了层层关卡,查户籍、搜身搜货也是十分严苛,而且道路上经常有巡逻队伍经过。
魏瑾她们好不容易等到一批商队,买通他们混进去,在第二批守卫那里就被拦了下来,要不是可以用金钱打发,没准会被逮捕入狱,但总归是进入了官临镇。
她们发现,官临镇基本上处于只能进不能出的状态,这就是令她们心中警觉的地方。
若说怕混入奸细,应该是更加严格限制进入才对,守卫却完全相反。
在官临镇观察一阵,魏瑾和姜令得出结论,他们是在搜寻什么人,那么之前的疑问就可以说得通了。
不过魏瑾此行的目的有二,暂且管不上其他事。
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查探晋州是否真的运粮援助肃关,若此事当真,官临镇就是最终的转运地。不管是崤州各地,还是晋州,只要是想把粮食运到肃关,必然经过官临镇。
薄暮时分,两人离开商队,来到一家民房借宿。
只因这间民房的斜对面是官临镇最高的楼房所在,魏瑾曾与梨花张桐说过,要是双方联系不到,就到高楼之下留五颗小石子堆成塔尖形状,届时在其附近碰面。
这是魏瑾的第二个目的,找到梨花和张桐。
他们俩先行一步到此地,肃关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官临镇就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
深夜,除了照例巡逻的动静,可以说是万籁俱静。守在窗前的魏瑾忽然听见了几声鸟叫,她了然一笑,这正是梨花会用的口技。
她叫上姜令,悄悄沿着墙根走,果然在高楼下的阴影处瞧见一个人。那人戴着风雪帽,裹着厚厚的布袄,叫人瞧不清面容,可那身形和揣手的样子让魏瑾一眼就认出是梨花,这个动作还是她跟自己学的。
魏瑾和姜令风似的跑过去,拉住梨花一把拽进小巷深处,梨花被惊吓到但未喊叫,待几人站定后,确认来人正是魏瑾,激动地抱住她,“主子,你终于来啦…”
魏瑾也抱着她安抚,左摸摸她的手,右摸摸她的脑袋,很好,安然无恙。
不过…
“张桐呢?”魏瑾松开她,问。
“他啊,”梨花眼里泛光,嗫嚅道,“当兵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