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逐 第146章 能释怀吗

繁忙的都市拥挤的人流，小小的烘焙店卡着下班的饭点，甜品的香味一丝丝地浸润在空气中，含蓄又精准地投递到每个行人的鼻腔里，不动声色地勾引着不安分的肠胃，号称无添加无污染的纯手工制作诱惑着怦怦跳的心脏。所以它生意很是兴隆，价格高也挡不住人也多。

白月舒在人口压力远超本市的小店勉勉强强固定在柜台前，左边袖子被殷冉拽着，只好用右手挡住好几只浑水摸鱼摸向他的咸猪手，如坐针毡地享受着破20的“超高”收视率。

这次倒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好看而惹出来的“掷果盈车”的惨剧，而是因为有人拉着他光明正大地在最前面插了个队——此处“光明正大”并非用来形容他们脸皮厚度，因为店里确实有“加急单”这项服务，你加钱我加速，双方你情我愿，官方盖章，搞特权得合情合理。

然而虽说是“加急”，可也没见有多急，殷冉那厮和店员说小蛋糕说得眉飞色舞，最后确定了钞能力下也不能在两分钟给他端出定制品，退而求其次点了成品。

白月舒很想在底下踹他一脚，但是周围目击证人太多，不想更惹眼的话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暴力倾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捋平袖子上的褶子。孤独寂寞有些高冷的白执行官喜欢偶尔贴近人间气不错，但不代表他愿意亲自成为人群中央被围着的那猴……所以在外面该出手时就不该犹豫！

但是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捏着鼻子等店员包装好，别开头，余光瞄见店员拿出两个纸袋，麻利分装，白月舒黑着脸道：“我……”他想说我不要，但是都打包好了，还是别为难同是天涯打工人了，改口道：“我自己付钱。”

殷冉听后，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侧脸看着他，“两份都是我的，原来你是要准备请我吗月月？”

白月舒脸色乌漆：“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老是胡乱叫我……好啊，我请你，买了赶紧走。”他不是嘴上抢着请客实际屁股不挪窝的那类人，很实诚地站了过去，一边等着账单，一边回想着每种支付方式后对应的假身份——自然的，每个任务执行官在外都有层层的身份包裹，假但是天衣无缝，还是在官方那里过了章——这就是无忧为什么要和每个大国小家左右逢源了。白月舒这样的资深执行官，他若是刷脸，出来的那“人”虽然长得和他一张脸，但是名字却叫“白说月”，再去查，背景履历都清清白白的，根本挑不出错，官方留底的那种，若是用指静脉支付，那出来的还是同一张脸，不过又改了名字，叫“白舒停”，换成虹膜识别，也是同样的。

殷冉刚刚叫出了“月”，那便只好用刷脸才对得上名字……一个袋子猝不及防地贴上他的脸，白月舒一愣，反应过来把下意识的劈手打飞变成抓在手里，甜蜜浓郁的香气依旧留在脸上，带着一触即分的温热一起淌下。

“……不是说你吃两袋？”

殷冉笑拒了小票，拉了拉白月舒，转身朝门外走去，莞尔道：“好啦，说了我请你吃晚餐就是我请，两袋我怎么想也不可能自己吃完啊——你不会以为我会留到明天吃吧？”

白月舒心道确实，以殷少这个性格，居然会吃不是按他要求定制的食物才是了不得的，在以前，估摸着就没有哪个接待过他的厨师完全没动过刀了这个客人的心思的。

其实从上回他能面不改色喝下白月舒郁闷之下点的苦咖就能窥见一斑他的变化了，白月舒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打开袋子，嘴硬一句：“我又没说我喜欢吃这些。”

殷冉叼了一块费南雪在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咽了下去，才开口道：“不是吧，你以前不是老喜欢这些了，哦，我还记得每次买点什么小饼干点心回来，你老是说什么高能量的，最后像只小仓鼠一样全是你吃……嗷！哎哎，别打！我手上是我的晚餐，掉了就没了。”殷冉躲过暗藏杀机的一推，仍无悔改的意思，甚至得寸进尺地逗起人：“唉，你不记得我的习惯了，偏偏我还记得你的口味——这叫什么，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白月舒额角跳了跳：“变你个头。”

诚然，小时候他这个玉雪娃娃因为老是被拿出去做“应酬时候的那瓶酒”，常常被各种来访的慈善家们抱在怀里，投喂一些西点巧克力之类，胃已经很习惯了，不管是高能量还是低脂餐都一视同仁地消化，但是适应归适应，不代表他有多喜欢。

要说白月舒顶多就当个零嘴，都是纪望游那厮，老是觉得他太瘦了，这个自学成才的无证营养师发现按照书上的来，什么微元素蛋白质的，怎么都喂不胖他，于是乎下定结论——狗屁营养学没准是还比不上他的“代师”编写的，以讹传讹，欺世盗名，于是他自个开始了“肉眼营养”——也就是民间的“长肉就是有营养”学。

所以说那些玩意都是某人变着花样让他吃的，虽然后面遭遇强烈反抗缓了口气，白月舒还是平白无故地就变成了“甜食”不离嘴的馋猫。

殷冉忽然乐了出来。

白月舒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有些疑惑望了他一眼，只听殷冉悠悠道：“怎么样，知道了想念也可以不用那么苦大仇深吧？”

白月舒蹙眉：“你……”

殷冉撮下手指，把甜渣子抖下去，指了指白月舒的眼睛，声音放低，意味深长：“月舒，你刚才眼里有回忆，但也有笑了。”很浅的一点，但是——这是个转变。

虽然过去足够悲伤，但是往回浏览的时候能露出一点因为新生活而生的笑来，开始学会从一地玻璃渣里面沾出糖，才是真的领略到人生中什么叫“如烟”——无痕无迹，你除了看开，除了释怀，除了往前走，别无他路，难道多深情多怀旧就能回去吗？

不可能。死神不卖回生药，命运齿轮一往无前。

白月舒明白他的意思，倏地抿紧了唇角，精美的纸袋几乎被抓出了洞。

“我……”

白月舒忽然迷茫了，他要说什么？是“我才没笑”还是“我永远不可能放下”？或者，撒个谎，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