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工广沅语速飞快地吐完了那段话,白月舒瞬间被踢出M-01。
“咳咳……咳咳……”
这次断链太突然,可能还不怎么合规,氧气混合营养液的蒸汽呛了刚睁眼的白月舒一脸,罩子打开,他猛地起身,却在意识到自己回来后,他做的下一个动作,竟是又想合上盖子!
然而可能确实是糊涂中做出的举动,手举到半空,白月舒咬了咬牙,好像在克制什么,手又颓然地掉了下来,似乎清醒了,翻身下去,却不甚趔趄一下,差点没跪着,扶着躺板半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先生,您躺了差不多四天,肌肉必不可免会软一些,最好不要马上大动作。”小白在白月舒起来就自动结束休眠,提醒道。
“四天……”白月舒盯着自己在阴暗室内苍白的手,喃喃自语。
三条蛇纹在徽章上盘绕着,没有被拆下来过的痕迹。
“准确来说是三天又十八个小时。您需要休息吗?最好去床上躺一躺。”看见似乎疲惫不堪的主人就这个姿势枕着自己的胳膊埋了下去,小白尽职尽责地说。
主人没理它,茫然若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好像睡着了。
小白把制冷重新打开,几秒钟后,室温就降了下来。
然后检索了一下提醒事物表,虽然主人很困的样子,但是按照优先级排序,它只能打扰他的休息了:“先生,无忧让你回来后复话。”
白月舒动了动胳膊:“……无忧?”
记录到他声音很沙哑,小白用机械臂倒了杯温水,然后稳稳的悬浮到主人面前,一边答道:“是,无忧后勤部来电四次,您的联络员来电三次,上级领导一次,并且有人按响门铃一次。”
白月舒终于抬了头,把水接过,但是没喝,呆呆地看着水杯,好像能把它盯出花来。
“有留言?”
“有,叫您要么回电,要么马上去报道——您脸色不是很好,我帮您检测一下身体状况吗?”
“……不用。”白月舒抿了一口水就放下了,把前后两句话一起挡掉。
他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很好,甚至因为难得的“休息”四天——对身体本身而言确实是休息,除了可能有点营养缺失,毕竟在维生舱只靠呼吸和皮肤吸收营养液多少会造成一点营养不均,但总的来说算得上生龙活虎。
生龙活虎——白月舒却觉得自己仿佛进入迟暮之年,很悲哀地靠在自己的棺木上,不想动,不想想,甚至不敢回忆“年轻”时候的自己,记忆却不肯放过他,一刀一刀追着,唯一的解脱是死亡,没人愿意造这个孽,他只好慢慢地把自己活埋。
小白是白月舒十六岁成年独立之后一直带着的智能居家系统,芯片始终都没有换过,因此对它家先生的脾性十分了解。
但是它显然对现在的状况也束手无策——见过开心的主人,生气的主人,沮丧的主人,郁闷的主人,别扭的主人——在家的主人总是多一分外面难得一见的率性,但是它没有见过这么——小白想了想,只能用一个完全负面的词形容——绝望。以至于它都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还是让他默默恢复。
幸好它的主人沉默了很久之后,呓语般地对它说道:“小白,我弄丢东西了。”
丢东西……尽责的管家立刻排查它的数据库,并且重点检查贵重物品,资金账户。
“先生……”两秒钟后,它意识到可能主人丢的东西是它没有见过的,于是询问道:“丢了什么?需要我帮您找吗?”
找?
白月舒在喉咙里低低的苦笑一声。
他就在找啊,找能找回来的。
可是唯一能找回来的只有他的回忆,却也是他的惩罚。
脑子乱成纠缠的麻葛,离开M-01用回自己真正的身体后,白月舒显然又想起了很多事情,尽管不全,但是也看到了每个时间段里在他身边或远或近的那道不变的明星般璀璨的身影。
“我丢了……我又亲手丢了。”他微阖双眼,淡淡的语气蕴含着只有他才知道的难过:“但是我不能去找他。我已经找不到一样的了。”
小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难过的主人了。
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忽然脱口而出:“您找不到,可以去找无忧啊。”
话才说完它就愣住了。提这种建议……可不像它的风格啊,毕竟主人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预先想到!
主人没说,就说明是没用的!
小白懊恼住了。
白月舒本来短时间内是不想再去无忧了。他还没收拾好心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故而听见小白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骤然抬头。
陆泊舟……白月舒攥紧手心,眸色渐深,只犹豫片刻就站起来。
平复过后,戚爱在他难以置信心神恍惚时种下的诱惑淡了很多,白月舒不会再把ta当成言出法随的真神信服。
虽然看起来ta一直在说实话,但是……谁心里没有一个万一。
万一……只要找到陆泊舟,就知道了。
去找他。这成了白月舒现在的唯一的念头。
白月舒像是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不放,眼里的恍惚无措倒淡了一些,转身就往门口走,飘飘荡荡的脚步,说不上他到底是恢复坚定还是依旧迷茫。
“先生,您要出去吗……您不先整理一下吗?先生!”小白见主人置若罔闻的样子,觉得他似乎更危险了,急忙叫道:“您还穿着训练装啊!”
白月舒哪里还管它在叫什么,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弄个明白,门一关就往外走,按下电梯。
电梯速度很快,然而一开门,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白月舒见电梯里有人也没管,就往里进,却见里面的人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出来。
“月舒?!”
白月舒使劲甩了两下胳膊才把人挣开,然而在他们缠斗的时间里电梯也走了。
“……”白月舒终于回脸打量了一下他,冷冰冰地说:“你是?”
虽然看上去就一个衣着普通的高个子青年,但肯定也是执行官,不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肯定地叫上他的名字。
而有执行官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这栋楼经过无忧查探,很安全,非常适合给不想住宿舍又懒得走远的员工,所以不止白月舒一位执行官住在这里。
“我是白里啊,”那人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大感受伤,调整了一下翻译器:“不是,才几天不见,月舒怎么就忘了我……还忘了规矩?”说到忘了规矩时,他语气加重,认真了点。
白月舒看了他一眼,才“噢”了一声。
白里……其实白月舒没有忘记这个人,相反还挺记忆深刻的,不过是刚才他一心想着陆泊舟那事,当时唯一想法是进电梯,完全没有分神给这人的想法才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他是谁。
至于记忆深刻……这白里从国外其他分部掉来他们这里后开始,追了他一年了,不同于深受华国文化影响的其他同事,特别热烈大胆,甚至为了表决心还把自己的中文名里的姓特意起成白……能不记忆深刻吗!
至于规矩……
涉及到规矩,白里难得的严肃道:“月舒,不执行任务你可以不改容,但是我们不可以携带无忧标志在外行走是铁律,你怎么能违规穿着训练装出来?你是3A执行官也不行啊。现在……现在我们其实没啥生意,后勤部的每天就盯着这些事呢,你……你快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