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镇。
8月31日。
在江浅30岁生日当天。
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江浅依旧是早上七点钟起来开始捯饬自己,然后八点打开店门,开始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九点。
江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走到门外将“正在营业”的手写牌挂上。
这种不太忙碌的工作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
直到店门外的手写牌被拿回里面挂好时,这一天才算是结束。
江浅抻了抻手,走到吧台后的冰箱前打开冰箱。
冰箱正中有个手掌大,系好精美彩带的礼盒静静置于其中。
江浅把礼盒拎了出来,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
店里还没熄灯,放好后她才注意到,这个位置是她之前和白茶一起吃饭时坐着的位置。
江浅轻笑了声,缓缓将盒子上的彩带拆开,揭开外包装。
礼盒里面立着的是个四寸的草莓冰皮蛋糕。
插上蜡烛点燃后,江浅双手合十,闭眼默念。
末了,她睁开眼轻吹一口。
烛火在空中晃荡了番后,随即熄灭。
“江浅,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还没完全黑掉的蜡烛线倒映在江浅的眼瞳里,一点点冷却。
她撑着脑袋一边独享着眼前的快乐,目光时不时瞥向窗外。
得益于这几年池镇旅游业的发展,两年前还是昏暗的街道此刻两边已经安上了路灯,路灯下映射出橘黄色的光照亮着每一个路人和前方的路。
路灯下有人脚步匆匆,有人欢声笑语,也有人坐在下面彼此靠着头低声细语,又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举起拳头轻飘飘地砸去。
虽然她听不见那些人说了什么,但……
“好甜。”
江浅说着,反手往自己嘴巴里塞了口蛋糕。
她其实不喜欢坐在外面,也不喜欢被人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毕竟别人在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观察别人。
透明的店门本来就是屏障,将她们分割开来,进门的是客人,门外路过的是行人。
她们是各自生活中的观众,又是自己生活中的主角。
她们是她们,但又不完全是她们。
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改变,而未发生的事情却有无限可能,不会重复。
就算再次重复,人也不会是之前的人,因为某个节点的某个人只会在某一刻存在。
江浅咬着叉子,思绪一顿。
她个学金融依靠绝对数据的人,居然会想出这么哲学的话?
稀奇。
数字的世界里,1就是1,0就是0,1、0组合的模型是绝对的,没有模棱两可的存在。
不过细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短短两年的时间,把她从最开始的江浅变成现在的江浅,这一切多亏……某个较真的小朋友。
是那个会为了主角而愤懑辩论的她。
是那个会为了剧情而实事求是的她。
是那个会为了灵感而不顾自己的她。
是白茶。
是那个执拗又较真的她改变了自己。
……
年底,江浅久违地回老家过年。
原因很简单,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瞒了三年的辞职消息还是被家里的父母知道了,没了以事业为借口的理由,“良心”让她不好再不回家过年。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流程比她预料中的还要早些进行着。
江浅回到家打开门,屋内的谈话声和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相继传出,在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时,她已经有预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而此刻,坐在主位上的父亲江渝州顺着动静看了她一眼,冷淡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浅沉默不语,她拉着自己的行李进门,然后关门。
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话。
反倒是一旁的男人,随即起身,扣好自己身前的西服扣,
“小浅,好久不见。”
江浅脱掉自己的运动鞋,换上鞋柜里的家居鞋,眼也没抬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她记得徐昭朝高中就出了国。
再多的,她也不大清楚了。
只知道读书那会徐昭朝报了什么班,父亲也会让她跟着上什么兴趣班。
男生学的东西她根本就不喜欢,可父亲执意要她和徐昭朝做好朋友,说是为了家里的生意着想……反正她打心里的讨厌徐昭朝,如果不是他,自己哪需要学篮球、编程等和文文静静的女孩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兴趣班。
徐昭朝回答:“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
“哦。”
换好鞋,挂好外套后,江浅没往客厅那边靠近半步,她拐个弯去了厨房帮母亲打下手。
徐昭朝目视着江浅的背影进了厨房,然后才坐回了沙发上。
“小朝啊,你别在意,这丫头就是出去读书学坏了,回头叔好好说说她。”
“没有的事,我觉得小浅变化不大。”徐昭朝笑了笑,不禁回想起江浅刚刚的模样。
还是和之前一样,看他时的眼底里写满了讨厌。
“是吗?”江渝州给徐昭朝倒了杯茶,转口道:“你这刚回来也是需要点成绩向你爸爸证明一下自己,刚好叔叔手里有个合适你的项目,你可以考虑考虑。”
“叔叔您太客气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叔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另一边,厨房里。
“刚刚你爸又说你了?”
“您听见了?”
“没听见,但你妈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你爸不说你才有鬼。”柳紫萍打了打江浅的屁股,“不吭不响的辞职三年,你也是长本事了啊?”
江浅老实道:“我觉得那工作没意思。”
“现在这工作就有意思了?”
“恩……”江浅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我觉得还行。”
起码比她之前的生活有意思得多。
“这话你可别挡着你爸的面讲,要不然他免不了要说你一顿。”
“我知道。”江浅择着菜,“妈,徐昭朝上我们家干什么?”
总不是考虑着要把她嫁给徐昭朝吧?
柳紫萍解释说:“你爸想着和徐昭朝他家谈生意,现在大环境不好,我们要是能和徐家合作,咱家那厂子也好跟着转型。”
江浅迟疑片刻,“转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着要转型?”
“厂里的事情我不清楚,一直都是你爸在管,不过你爸最近好像还挺忙的,你这次回来还是少惹他生气为好。”柳紫萍叮嘱道。
“噢。”
江浅心不在焉地应着。
毕竟她不是徐昭朝,家里也轮不到她来继承家业,虽然江渝州一直没和她提这件事,但这样子正好,她也不想接手江渝州的事业。
这时,柳紫萍突然开口问。
“你这次回来怎么和丢了魂似的,是外头又喜欢的人了?”
江浅回过神,“哪有,妈你这都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柳紫萍表示听不进去,自顾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抓紧点找个好人家嫁了,要不然等到时候你年纪大想要再生小孩就麻烦了。”
“……”江浅手上的动作一停,犹豫半天后她说道:“也不是……非得要结婚吧?”
柳紫萍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浅,“不结婚你怎么生小孩?”
“现在医术这么发达,可以做试管。”
“好端端地做什么试管,那都是生不出娃娃的人才去做的,浅浅你……该不会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面对柳紫萍的关心,江浅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只是道:“没有,我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您要是想抱小孩的话,我就去做试管,省得你们一天天催我。”
“长本事了是吧!你爸说得对,你就是出去外头学坏了。”柳紫萍拿小葱抽打着江浅,又摸着自己此起彼伏的胸脯,“我看你这次回来就是存心来气我。”
“您消气,我就是随口说说。”
江浅赶紧扶着柳紫萍,嘴上却没放弃打消柳紫萍催婚的念头。
“现在好多新闻上不是都说了离婚的人要比结婚的人多,万一您女儿我找了个不好的男人,到时候被欺人欺负了都不一定能成功离婚。”
“再说了,爸手上还有个厂子,我不好好看看人家就结婚,要是对方还是个凤凰男想着霸占咱家的财产,那我们这不是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吗?”
柳紫萍迟疑片刻。
“你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回头我和你爸讲讲。”
“谢谢妈。”
江浅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件事情暂时可以缓一缓,她放松地揽着柳紫萍的肩膀。
“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少来。”柳紫萍拿根西芹怼在江浅的脸上,“辞职的事情还没和你算账,再说了,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我们老了照顾不到你的时候,还有个人能照顾你,等孩子长大了也能照顾你。”
“可结婚……就真的好吗?”
江浅说着话的时候想起那天晚上白茶说的话——“结婚,也不一定会幸福。”
那会白茶的神情落寞得像只孤独又可怜的小兔子。
畏惧地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怎么不好,我和你爸不结婚能有你啊?”
“妈……”江浅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道:“那你幸福吗?”
从拿笔的职业工作者换成了全职家庭主妇。
会幸福吗?
这次,柳紫萍切菜的手停顿了很久,但她最后还是熟练地切着片。
“你幸福了妈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