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庄,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对她这般执迷?”虞荷决定问出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阿好姑娘确是位美人,但也不是狐媚之貌。”
项庄被虞荷的问题逗笑了:“我九岁那年就遇见阿好了,她那时才不过七岁,还大病刚愈,哪有什么美色啊。”
虞荷更加迷惑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项庄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那本《万物》的医书就是阿好给我的。”
那本医书,虞荷有印象,她第一次见赵好时,奄奄一息的赵好被项庄送到了虞家庄,随着一同送来的还有那本《万物》,里面是项庄的笔迹。
“虞阿姐手中的那本,是我当年连夜手抄写的,而真正的那本则在范先生的手中,当年救了范先生的就是那本医书。”
“自幼范先生就一直像阿爹一样陪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范先生和阿兄一样的重要,那时范先生病重,我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范先生告诉我,世上有本医书或许还能救他一命,而那本医书就在咸阳城的中车府令府和咸阳宫之中,可等我潜进中车府令府,才得知不久前那本医书被烧了。”
“那世上的最后一本就在咸阳宫的藏书阁,那时我想若是我硬闯咸阳宫,大概也没命了,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范先生死啊......”
“阿好从咸阳宫内带出了这本医书,分文未取的交在我的手上,她无意间不但救了我的命,也就了范先生的命。”
虞荷拧眉听着项庄的话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世间最难还清的就是救命之情,世间最易心动的也是救命之情。
虞荷扶额道:“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再多说也无意。”
项庄看了一眼虞荷,开口道:“虞阿姐,阿庄还有件事要有求于虞阿姐。”
虞荷有些疲倦的扶着额头:“何事?”
“我想替阿好准备些东西,希望虞阿姐能够代为转交,也不要告诉阿好是我送的,”项庄刚忙补充道:“若是阿好问起来,就说是虞阿姐准备的。”
虞荷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项庄,他的神色坦荡,似乎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早已经习以为常,她有些心疼的问:“你做的这些阿好知道吗?”
项庄撇过了头,淡淡道:“这些不重要。”
虞荷哪里还不明白,最后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还有其他事情么,没有的话,你先回去吧。”
项庄行礼后,再次拜别:“这件事,有劳虞阿姐了。”
项庄离开虞荷的营帐后,来到了范增的营帐,营帐内昏暗一片,范增出神的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听到声响转过身,看到是项庄后,挤出一抹笑意:“是你啊!”
项庄站在范增不远处,一脸纠结尴尬的沉默着。
“你知道了?”
项庄点点头,直接问道:“范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明明大胜了吗?”
范增苦笑道:“就是因为我们大捷,我与霸王才弄到了这般地步!”
“我还是不明白!”
范增走到项庄的身边,拍了拍项庄的肩膀:“这天下数月前还是大秦的啊,眨眼之间,灰飞烟灭。”
项庄皱眉,他听出了范增话中的担忧:“现在阿兄自称西楚霸王,天下尽数阿兄一人,况且阿兄骁勇善战,鲜有人能够对抗。”
范增摆摆手:“你可知汉王?今日霸王不除汉王,总有一天,汉王定会夺走这个天下。”
“汉王?”项庄没有在意:“范先生说的是刘邦?”
“早在咸阳城,我就不止一次的劝说霸王杀了汉王,但是汉王不听,若是汉王早已经死在了咸阳城,现在哪里还用得着打仗!”
说到这里,范增的怒气从心头涌起:“这次我再次劝道霸王千万不能答应汉王,现在乘胜追击,杀了汉王,可霸王......唉。”
范增说道这里心中仿佛堵着一口闷气,身体摇摇欲坠,项庄赶紧上前扶住范增的身体:“范先生......”
范增扶着额头,坐在案桌前,手狠狠的砸在案桌上:“要是今日不除汉王,来日必定成大患啊。”
“范先生,你不要心急,现在身体要紧啊......”
范增心痛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沦为俘奴......我还是离开吧。”
“这些年,随着霸王一直征战,也已经离开故家多年了,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回去看看。”
项庄给范增递过去一杯茶:“范先生,这次范先生回去,能不能多带一个人?”
范增的手一顿,看向项庄:“阿好姑娘?”
项庄点点头,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范先生的眼睛。”
范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眸思考片刻,道:“阿好姑娘的记忆恢复了?”
项庄继续点点头。
“也好,同老夫一起离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范增倒也赞同,他一眼就看穿了项庄的低落的情绪,这个选择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最后的妥协。
“唉,都是老夫害了你啊......”
项庄赶紧劝道:“范先生,这件事与范先生没有半点关系......”
“要不是当年老夫病重,你也不会在咸阳城遇见阿好姑娘,若是没有当初的机遇,你们也不会纠缠至此啊。”
项庄轻轻的摇摇头:“不是,我从未因此后悔过。”
“若是阿好姑娘,一直都没有走出来呢?”
项庄却笑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重要。”
范增看着神情坚定的项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支持他的这份孤勇呢还是剿灭这份赤忱,但是他现在心力憔悴,已经无暇关心。
“一旦决定了,只要你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就行。”
“多谢范先生。”
“不过,老夫可以同阿好姑娘回江东,但是如果有一日阿好姑娘想离开了,老夫也不会拦着。”
项庄:“.......”
“阿庄,世间的缘分很浅,如果阿好姑娘离开了,人海茫茫,你们或许就要缘尽于此了。”
项庄涩然道:“范先生一定有办法留下阿好的。”
范增看了一眼项庄,他当然有办法留住赵好,但是他却不想将赵好留下来,项庄对赵好用情太深,而赵好对大秦的执念太深,两个人之间的死结横在两人之间。
若是死结解不开,与赵好的孽缘无疑会断送项庄的正缘,打发掉赵好,收回项庄在赵好身上的爱,才是项庄这段孽缘的最好结局。
范增想到这里,心下一狠,不再看项庄绝望的脸:“阿庄,你要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
项庄:“.......”
项庄走出范增的营帐,他的耳边一遍遍的回荡着范增的话“不能强求”,回想起来,这一切好像都是自己的强求。
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范先生如此,阿兄如此,连虞阿姐都如此,只有自己,看不清,也看不透。
这天夜里,项羽来到了项庄的营帐,项庄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案桌旁,自从虞荷同他说了赵好恢复记忆,要离开的事情后,他就在营帐中等项庄。
可是等到现在,项庄依旧没有来找他,实在按捺不住,他决定来找项庄。
“阿兄?你怎么来了?”
“哼,我为何而来,你能不知道?!”
项庄立刻明白了项羽话中的意思,猜测道:“虞阿姐同阿兄讲了?”
提到赵好,项羽怒从心头起:“杀了她都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阿兄,万万不可!”
项羽瞪了项庄一眼,烦躁在营帐里转了两圈:“阿庄,你到底看上了那丫头哪里了!?”
“救命之恩?”项羽更是觉得好笑:“你可不止一次救过她的命,怎的不见得她对你这样死心塌地!”
“依本王看,那丫头没了记忆倒是对你还有几分情谊,这次不还出城迎接你了!要不,这样吧,我让人在她的脑袋上在敲几下......”
项庄大惊,慌忙道:“阿兄,不行!”
项羽:“......”
项羽一直认为赵好配不上他的兄弟,但是项庄对待感情,偏偏同他一样,认准谁,哪怕头撞南墙都不会放弃。
赵好的命,在他看来,贱如蝼蚁,可以随意取,但是项庄,却不能因为赵好的死而毁了。
“你可想清了?”
项庄嘴角一弯:“阿兄,这已这个问题,我都不记得回答多少次了,可不管回答多少次,都只有一个回答,这就是我的决定。”
项庄走近项羽,就像儿时那般,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央求:“阿兄,虽然阿爹战死时,我还小,但是我还是对阿爹和阿娘有模糊的记忆。阿爹是楚国的大将军,是楚国人心中的英雄,但是阿爹无论多么风光,阿爹的心中却永远只有阿娘一人。”
“后来,阿兄遇见了虞阿姐,阿兄一直是阿庄最佩服的人,阿兄从一无所有,背负家族的血仇到如今建功立业,但陪在阿兄身边的女人只有虞阿姐。或许我们项家的男人都是如此吧,我遇见阿好时,也曾想过像阿兄和虞阿姐一般相守,哪怕现在......我的心中也只有阿好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