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晏,殿下给你送了什么?”世子和姜显刚下了朝,就被国公招到茶厅里,一起等着问姜晏话。今早的阵势并不大,但沾了皇子的名头,就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姜晏坐在他二哥对面,世子的下首。闻言放下茶水,眼睫低垂,道:“没什么特别,不过是摆设衣物一类,祝贺我们这一房搬到京城。”
刚在院子里,妻子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透给别人听。
可房里的另三位却不是好糊弄的,姜晏院里的动静也瞒不过耳聪目明的侍从们。殿下为姜晏请大功,又给他送东西,这已经很不寻常了,与殿下平日的作风完全不相符。
世子皱眉,“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说仔细些,不得遗漏。”
世子是大哥,平日里最疼爱幼弟,但若摆起架子来,威严也不小。
姜晏眼看着糊弄不过去,也只能老实地把那些东西一一道明。
国公、世子、姜显三人都没想到,面上正经的六皇子,居然会给臣子家送这些个东西,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尴尬。良久,姜显才咳了两声,语气轻快地说:“殿下这算是明示了。”
“明示什么?送个东西而已,又算什么?”
姜晏两个哥哥无奈对视,真没想到这傻弟弟居然能拒绝这样天大的好事,更没想到在殿下明示后,他还敢揣着明白装糊涂。
索性说得更直白些,“殿下,看上令柔了。”
“不成,绝对不成!”姜晏反应激烈,“令柔不愿意,我们怎能逼着孩子?再说,攀上皇家未必是多好的事情。”
国公爷把茶杯往桌上一撂,放出“砰”的一声重响。放在以往,姜晏早就老实认错了,但这事关乎女儿终生,由不得他不反抗。
“想要结亲,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不然跟结仇有什么分别?几位哥哥家里适龄的女儿也不少,怎么偏要我女儿去?”
世子轻咳一声,“若是得殿下看重,咱们家的女儿也没有不愿嫁的。”
“得他看重又怎么?我家姑娘还得我看重呢!他喜欢的就得全都归他?”姜晏怒火高涨,连一向敬重的世子大哥都怼。
“姜晏你放肆!在座的都是你尊长,你居然还咆哮上了,坐回去听着!”国公爷终于发话,也让姜晏冷静了些许。
姜显见状,更是趁热打铁地劝着:“五弟,现在家里的状况你也知道。咱们家的爵位传到大哥就止了,族中没有格外出色的子弟,当今又好重用寒门庶民,这么下去,败落是迟早的事。若能借着姻亲,和六殿下有些联络,是最好的机会。”
姜晏没说话,心中发寒。他看出来了,他们这一房的意见根本没人在意,这三位不是来和他争论的,是来劝着他接受的。
那也没什么必要接着谈了,姜晏直接告退,也不管那三位是什么反应。
姜晏回到自己院里,发现妻女还等着他一起吃晚饭,看着那两张有些忐忑的相似面孔,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叫人来上菜开饭。
“爹,”姜令柔小心翼翼地,“祖父叫你去做什么呀?”
姜晏瞧着自己女儿,估摸着她的接受能力,仍是一言不发。
林玉蝉在旁边看得心焦,打断父女俩的对视,“快些说出来吧,有什么不好的,咱们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憋着要强些。”
姜晏叹了口气,转述了他刚才与那三位的对话。
“什么叫得殿下看重?”姜令柔惊呆了,“我又不看重他,光他看重我有什么用?”
“慎言!”林玉蝉看向女儿,“你先回去歇着。”
“我不!”姜令柔十分抗拒,“我不是小孩子了,是非轻重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要知道府里对这事是什么态度,我要和你们一起想办法。”
姜晏难得显出些疲惫来,“柔儿别怕,他是皇子,也要顾及皇室的名声,不会不管不顾强抢民女,何况你还有婚约在身。”
“听你娘的话,回去吧。实在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就把你送回凉州,和顾宁安成婚。”
“那岂不是要和爹娘分开?”
林玉蝉勉强露了点笑意,“谁家姑娘不和父母分离的?分离只是短暂的,到了凉州也终会有相见的一日。”
好不容易将女儿哄回去睡觉,两夫妻却对着叹气,一宿也没安宁。
……
第二日,忐忑不安的姜令柔没等来雷霆,却等来了个闹腾的火红炮仗,是穿着石榴裙的姜令萱。
才刚过辰时,姜令萱就带着几个丫头来找她。令柔听到那吵闹声,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昨晚愁着自己的婚事睡不着觉,正打算白日里多睡会儿,却不想被人搅了清净。
“都退下,别拦着我。”姜令萱挥开阻拦的下人,她被家里娇宠惯了,父亲官位做得高,自己又是二房唯一的嫡出姑娘,府里有资格管她的不多,养成了这一番蛮横性子。
进了里间,就见她这穷乡僻壤来的新妹妹还赖在床上,身上穿着素白色的中衣中裤,茂密的鸦发还没来得及梳起,如瀑般铺在肩头,抱着被子傻愣愣地看着她。
没有一丝华服艳妆的修饰,更显出她本人如清水芙蓉一般,丽色令人移不开眼。
姜令萱不由得有些气恼,本是特意早起的,要看看这病西施是否是有意扮得惹人怜惜,却不想撞见她天生丽质,此时更觉得自己落了下乘。
她来这里,是要看看六殿下送来的宝物,没想着跟她争颜色,姜令萱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原本是想客气一下,都打好了腹稿,可看着姜令柔那模样,准备好的言语尽是忘了,说出来的竟然是:“殿下给你家送了什么?怎么这样小气,藏起来不给人看!”
一边给小姐梳妆的紫云拧了拧眉头,实在不懂这国公府的小姐怎么能如此不懂礼数。大清早的闯闺门不说,还要说这些没由头的。她家姑娘本来就为着礼物的事情堵心,昨儿晚上直到二更天才睡着,她们一众丫鬟看了,都心疼得不行,这做姐姐的却满口糟心话。
姜令柔脾性不差,但此情此景,泥人也要被这暴脾气的大小姐激出三分火气来。
“你也知道那是送给我家的,是殿下送的乔迁礼,与你有什么关系?做什么要巴巴的凑上去给你看?”
姜令萱火气更盛,家中姐妹们没有不让着她的,自家房里的那些庶出自不必说,就是世子家里的几位姐姐也是宠着护着她的,头一回听这样难听的话,她就说这病怏怏的样子是装出来的!装给谁看!
“我难道不是你姐姐?我父亲官位难道不必你父亲更高?你出身凉州,那荒蛮的地方连长幼尊卑的道理都不教!”
姜令柔冷笑,这人真是白长了年岁,还平白无故地攻击她出身。她也不匆忙,条理分明地一条条怼回去。
“这是你自己的道理,一家的姐妹,怎么能凭借各自父亲的官位定个地位高低来?那些东西是送给我父亲的,昨日已经呈给国公和世子看过。既是家父的东西,也轮不到我等晚辈擅自查看。”
“再说,姐姐又是什么好教养,不经通传就硬闯我闺阁,扰人清梦不说还无理取闹,说出去必定被外头人笑话。”
这样有理有据的一番话,也没能说服小霸王姜令萱,反倒令她更加张狂得意。
“姜令柔,你等着,我立刻回去把这番话转告给我娘,敢说我没教养,今天定有你好果子吃。”说完就带着闯门的侍女们走了,气焰嚣张得很,只留下姜令柔在原地无语凝噎。
闹了这么一番,显然也是没法再睡下去。姜令柔穿好衣裳,立刻去找她娘诉说这事。
“娘,那二房家的令萱姐姐,今早未经同意闯我门,又是闹着要看皇子的礼物,又是变着法的说我没教养。说完了还要回去跟二伯母告状,要来收拾我!”
姜令柔说得委屈,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却见母亲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那么大的动静,林玉蝉就住在女儿隔壁,怎会不知?但她也没急着去为女儿做主,而是继续描着笔下的帖子,甚至还在争吵声中欣赏自己的墨宝。身边伺候的婆子都急得上火,生怕小主子受了委屈,这做亲娘的竟还如此淡定。
林玉蝉当然镇定自若,将书帖整理好,还有功夫给自己泡壶茶,静静等待着女儿过来。她相信自己女儿,在同龄的女孩儿那里吃不了亏,更何况还是在自家的地盘上,就更不会受气。
“怎么?怕了你二伯母?”
“当然怕!姜令萱说得信誓旦旦,好像她娘要立刻来打我十个板子一样!那可是我长辈,我又确实失言,这会儿当然要害怕了。”
林玉蝉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到女儿的茶杯前点了点,“不算失言,是她无礼在先。一会儿你二伯母过来,你不要插嘴,大人的事情,有我们自己商量,你只在一边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