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宇阳履行承诺把答应乔镜的请客安排上了,乔镜没跟他客气,宰了他一顿挺贵的泰式料理。
出了餐厅后,陈宇阳看着付款记录,暗暗庆幸得亏他一年就休这么一回长假。
“心疼啦?”乔镜拿着杯饮料溜缝,豪爽地拍拍他肩,“下次我请,别哭啊。”
讲实话,陈宇阳的手头确实拮据,许映白再大方也不能扰乱市场,他每个月工资都有定数,给林海阳父母一份,再给家里一份,日常吃喝开销他都会提前规划好,剩下的钱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给家里的那份陈大夫从来都不要,说他堂堂一个老中医,私房钱厚实着呢,看不上他这仨瓜俩枣。这次能让乔镜宰这么一顿,完全是因为坐了沈泓的车回家,省下来的两张高铁票钱。
“没心疼,这几天辛苦你了。”陈宇阳招了辆出租车,“再说了,你之前请我好几次了。”
乔镜爱吃爱玩,是个很大方的姑娘,总把陈宇阳当弟弟看,有了什么新鲜东西都会跟他分享。
上车后乔镜报了家里的地址,送完她之后陈宇阳才让司机往他的地址走。
晚上商圈这条路很堵,车子如同爬行的蜗牛缓慢,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陈宇阳一摸兜,暗骂了一句。
下午清洗咖啡杯时没注意里面剩了小半杯,他一点没浪费地全倒在了裤子上,当时手机跟钥匙在了裤兜里,整理裤子时把东西暂时装在了围裙兜里,下班后只把手机掏了出来,钥匙还在里面躺着呢。
这破小区里安装密码锁的人家寥寥无几,多数的门锁都是初始的样子,里面一个木门,外面一道防盗的绿漆铁门,没带钥匙只能叫开锁师傅把门撬了。
技术活挣钱快,一来一回起码得一百多,这一百块他倒能出得起,本着能省则省的心理,步行去了离家不远的书店取钥匙。
书店的钥匙一般乔镜拿着,另外一把备用钥匙在店门一侧的密码盒子里,陈宇阳刚走到书店附近,便被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身影穿了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背后背着一把黑漆漆的东西,站在书店门口微微抬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书店都关了好几个小时了,这年头破墙头上都装监控,他不能是来偷东西的吧?陈宇阳放轻脚步走近了几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二楼屋檐下挂着的那支风铃。
“您好?”陈宇阳走到离他不远处提醒道,“我们明天十点营业。”
话音刚落,黑色背影明显的僵硬了一瞬,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难不成真是来踩点的,陈宇阳一惊,喝了一声:“诶!别跑!”
或许是陈宇阳的声音震慑到了对方,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过来,陈宇阳才看到这人带着帽子跟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一双很亮的眼睛。
他的装扮看起来更像贼了,陈宇阳走过去后却推翻了他是个小偷的想法,他背后那个黑漆漆的东西看轮廓像是把吉他,正常小偷不会背这玩意出来干活。
“不好意思。”吉他少年说,“我路过,不是要去书店。”
陈宇阳不好再说什么:“抱歉,是我误会了。”
吉他少年点了个头转身走了,陈宇阳取完钥匙回到家,回想起来仍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多事,疑虑了几分钟便抛之脑后。
休假完毕,陈宇阳恢复到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晚上偶遇失眠就把小红开出来溜溜,没什么烦心事也没什么可高兴的事。
他喜欢这种平淡,喜欢这种把一切事物紧紧掌控在手里的感觉,踏实,安稳。
主动联系瞿金鸣跟肖然是在一周后,本来他打算把这事给拖黄的,奈何陈大夫坚持不懈天天打电话催。
慈父之心不敢辜负,即便陈宇阳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呼吸还是紧促了一下。
“凛哥,我跟金鸣打赌来着,看你什么时候能联系我俩。”肖然的声音跟记忆里一样。
陈宇阳比他俩都小,那会儿他混得开,以能豁得出去脸得到了这俩‘尊称’一声大哥。
“谁赢了?”他问。
“当然是我!”瞿金鸣抢过来电话,“他蔫坏,只敢背后出阴招,明面上咱俩一起干的坏事多,所以还是我比较了解你。”
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自是无法轻易被取代,尤其在经历那场变故之后。三人加了联系方式,瞿金鸣迅速拉了一个群,取名‘恶人帮’,大有一震往日雄风之势,肖然在群里骂了他一句,随后问陈宇阳的位置,说要过来玩儿一趟。
从他休假回来乔镜休息了三天,算起来他已经连上了八天班,于是跟乔镜商量明天休息一天去找肖然他们。
肖然得到他的消息,很快就把位置发来了,距离二十多公里,不算近。
陈宇阳洗了个手,在群里回了个明天见,由于手指上有水渍,切换界面时微信聊天框被水珠带着灵敏地往下划了几下。
陈宇阳盯着熟悉的聊天框挑了一下眉,当时沈泓怎么说的来着?一周后?
果然啊,沈泓的嘴就跟那大年初一的炮仗差不多,听个响,放完了就得。
挺好,他还省钱了呢,陈宇阳没怎么在意,点开聊天记录,之前那一百二十多分钟的视频消息还挂着,他退出来界面直接把信息删掉了。
晚上下班回家他给小红加了油,顺便在加油站洗了个车,店里的小伙儿很年轻,十分夸张地问陈宇阳这车是不是赶上他年纪大了。
陈宇阳乐了,直说没有,洗完车小红的表面新了两分,看上去没那么破了。
第二天,陈宇阳开着吃饱洗干净的小红赴约,错峰出行路上没堵车,十一点半便到了肖然给的地址。
按范围这里算在闹市区,周边有几个大型的老牌商场,有一种年代久远的厚重感。
陈宇阳停好车,按着定位走了过去,瞿金鸣跟肖然就在店门口等他,见他过来俩人走进,一人杵了他一下,难言喜色:“陈凛,你变好看了呀。”
发小的关系无论多久不联系都不会变味,陈宇阳也回杵他们:“我本来比你俩好看。”
“有人越变越好看。”肖然搭住他的肩头,回手指向瞿金鸣,“有人越变越难看,你看金鸣,是不是又挫了?”
瞿金鸣去年刚结的婚,完全发挥了已婚男人的特质,短短半年发胖了二十多斤,他摸着自己日渐肥美的小肚子:“哎呀,饿谁不能饿厨子!”
跟他相比,肖然则直流多了,模样也没多大变化,推着陈宇阳进店:“进进进,咱别愣站着了。”
这家店是二人准备开的分店,总店在旧城区的景区附近,那里每天的客流量很大,人来人往吵闹不堪,分店目前没有正式营业,为了能好好地坐下聊聊便把位置定到了这里。
食材是提前备好的,瞿金鸣说练了这么多年的手艺得让兄弟好好尝尝,主动包下了做菜的活,留肖然跟他先坐。
店里的装饰还未全部弄好,许多地方显得有些空,肖然带着他逛了一圈,后面俩人都去了后厨。
“瞿师傅。”陈宇阳跟肖然一人一边地站在后厨门口,“辛苦了啊。”
瞿金鸣干活麻利,手边已然放了好几盘炒好的菜:“出去出去,别烦我,还有两个,马上就好。”
肖然拽着陈宇阳往外走,笑道:“他是真爱这行,平常做饭他媳妇想看一眼就不行。”
两人坐下,陈宇阳问:“你呢,不露两手?”
“我?得了吧。”肖然说,“我承认金鸣手艺略高我一筹。”
当年说是他俩一块儿出门闯荡的,实际上肖然比瞿金鸣的学历高,脑子也比他活泛,这么多年俩人形成了一人主外一人主内的配合模式。
没一会儿,瞿金鸣招呼了肖然一声,俩人把菜从后厨端上桌,瞿金鸣坐陈宇阳旁边,拍拍他的肩,问:“白的啤的还是红的?”
这仨人知根知底,几岁还在尿床的事彼此都知道。陈宇阳捶了他一下,应道:“白的吧。”
“看看,这次我赢了吧。”肖然扬眉吐气道。
说起这事,几人都啼笑皆非。
陈宇阳妈没的早,陈大夫每天坐诊上班对他疏于管教,他淘的厉害,大人一不留神就能折腾出点动静。
有一年冬天刚下完雪,他们几人在一间刚盖好的毛坯房里玩,房子四面透风差点儿给他们几个冻傻,不知谁说了一嘴,喝点酒能暖和。
这几个家里都有大人在,陈宇阳自发奋勇,潜回家偷了他爸一瓶白酒出来。
半大的小子不清楚度数不度数的,瞿金鸣跟肖然仅喝了一杯就辣出了眼泪,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反倒是陈宇阳撑着大哥的面子,硬着头皮把剩下的白酒全给喝了。
当时瞿金鸣皱着脸问:“什么感觉。”
陈宇阳小脖子一梗:“痛快!”说着他起身还要扬武扬威一番,刚站起来‘哐当’一声又栽地下了。
瞿金鸣跟肖然吓疯了,一通搓胳膊揉腿,拍着他脸哭天抢地叫着凛哥凛哥你别死。
陈大夫得到消息惊的险些看见亡妻,这位古板的老中医抱着儿子哆嗦着打了120,把他拉到医院吊水,守了一天一宿他才苏醒过来。
后来,陈宇阳挨了他爸好一顿揍,但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打那儿起,他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千杯不醉。
肖然拿酒回来给几人跟前一人放了一只口杯,等倒满,陈宇阳笑问:“你们还打什么赌了?拿我当筹码,给我分好处吗?”
“给啊!必须给!”瞿金鸣说,“分店分你一股,怎么样?”
肖然也点头,认真说道:“我俩真有这想法。”
光着屁股长大的情谊不用多说,这是他俩拼下的产业,陈宇阳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他端起杯子:“心意领了,以后来两位老板这儿吃饭打折就行。”
三人互相碰杯,彷佛重新回到了少时没心没肺的时光。
瞿金鸣的手艺相当好,其中几道菜里能品尝出灵川特有的味道,他这些年大江南北地跑,把几地的风味完美地融汇到了一起,做成了自己独特的手艺。
几人边喝边聊,瞿金鸣跟肖然跟他讲述着他们去过的城市,开心的辛苦的,后面还说了瞿金鸣跟他媳妇相遇相识的过程。
“他媳妇叫田露,小学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德行,打小就怕老师。”肖然眼下染着几分酒意,“就这怂样,他都把露姐追到手了。”
瞿金鸣傻乐:“那是露姐识货,我主打一个听话,好管。”
陈宇阳替兄弟高兴,打趣道:“那现在应该更怕老师了。”
肖然端着杯子乐不可支,让他以后常来,保准能看见瞿金鸣是怎么在露姐手下卑微讨生活的。
瞿金鸣带着满脸幸福骂了他一句,眼里渐渐有了醉意,他拿出瓶饮料慢慢喝着缓和,眼神迟缓地飘到了陈宇阳旁边的空位上。
旁边地肖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刚才还热闹不已的饭桌上转眼沉寂了下来。
陈宇阳称的起千杯不醉,眼底分外清明,感知还尤其灵敏。他明白,这顿饭表面上和和乐乐,实际上大家都在刻意地回避着某个话题。
比如谁都没问他这些年的情况,比如旁边空位上放的那杯白酒。
在他们聊天间饭桌上不时会有碗筷碰撞,这杯白酒便随着动静地产生轻微的晃动,陈宇阳看着空位想象出林海阳的轮廓,从清晰到消失,影像只呈现在他一个人眼里。
隔着时空,他与他咫尺天涯。
陈宇阳眸中露出悲戚的笑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抬起一只手去够那片虚无。
这时,店门被人打开,外面熙攘的人流嘈杂声流入室内,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老板,营业吗?”
陈宇阳的手指一跳,僵在半空,他保持着动作缓慢地回头,只从午后炽盛的光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冰的他呼吸都在颤抖,而后他难以置信地察觉到抑制了多年的情绪有即将崩裂的趋势,乃至于他在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后,说出了一句令他懊悔不已的话。
“沈泓,你又放了我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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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