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消毒水的味道十分浓郁,像是在掩盖什么东西一样,闻得我十分不适。我缓缓地从床上起来,可一动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传来,我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我又只好躺了回去,继续干瞪着眼睛。
女老师转身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掏出一支针管,然后吸了某种液体,她举着针就要往我手臂上扎。
我十分惊恐,挣扎着气若游丝的说道:“消...毒...消...毒......”
女医生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拿酒精棉片擦了擦。我已经无心关注她给我射了什么药,因为我实在太疼了,总归不会让我死,要弄死我前面早就弄死我。
药液缓缓地注入身体,很快就见效了,我的疼痛缓解一部分,不至于让我动不了。
男医生指了指门口:“你可以走了。”
巴不得,我站起来,发现身上的校服全是血,我想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了。
但我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我扶着腰到了门口,最后还是问了一句:“我在这躺了多久了?”
那两个人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竟然回答了我:“你躺了一天半吧,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一天半?已经过了24小时,这意味这如果有人陪着我来,也同样受了伤,如果严重到死亡,那么我现在是不记得的状态。
莫名的,我有些慌张。
我知道接下来我问有没有人和我一起来,他们是不会再回答我的,于是我快步离开了这里。
这一路上或多或少都是血痕,看不出来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出血量有些恐怖,我的心跳的有些快。
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昨天的记忆都是如此的连贯,我站在花坛边想的头疼欲裂,一时间有些绝望。此时没有必要回教室了,我满身的血,竟也不想回寝室换衣服。
我像个幽灵,漫无目的的在学校闲逛着,我从操场来到食堂的天台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我们的班级,这里空荡荡的待的人不舒服。
我又转移了阵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已经站在了堤坝上,面前是那块如镜子一般的湖泊。
远处青山连绵,倒在湖里却是黯淡,邪恶的扭曲着。我鬼斧神差的趴在地上,附身向下望去,这个距离有点远,按理说我应该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问题是我却真的看出一些东西来了。
最先看到的是我的脸,我的五官很模糊,但我能感觉到我是在痛苦。
我不禁摸了摸我的脸,心想我此刻如此狰狞吗?
湖里的我也浑身是血,我想仔细看清点,可它像是察觉到我的意图,水里有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我”就散开了。
水来回搅动了一番,又聚成了一个新的画面,是一个女生。
我的呼吸有些颤抖,脑袋里有个东西突突地跳着,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生,她的脸似乎被什么东西划得血肉模糊,惨白的嘴唇一开一和,努力诉说着什么。
我瞪大眼睛,努力的去看,她说:好-好-活-下-去-离-开-这-里。
“咚——”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响彻,我大汗淋漓的仰着躺在湿润的堤坝上。看着灰色的天空,鼻腔里似乎闻到了医务室里那股浓郁的消毒水味,消毒水味渐渐淡去,露出藏在它身后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在去看那片湖,水面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好像前面的一切都是我发疯的臆想,可我清楚的知道不是,我擦拭掉嘴角溢出的血液。
水面有道黑影迅速的掠过,泛起一道道波澜,我一眨眼的功夫,一直黑色的燕子扶摇直上。
燕子低声发出细碎的鸣叫声,承载着我们生的希望飞翔天际。
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被夏雨欣的记忆吓出了一身冷汗。我顺手拉开帘子,邱天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又被吓了一跳。
我抚了抚胸口,下床穿拖鞋来到她面前。邱天的目光随着我动,睡了一觉,并没有让她的精神状态变好,反而更糟糕了,脸色似乎更惨白了一些。
时间还早,我们无话,于是就沉默的坐着,像昨天一样。一种死气从我们身上散发出来。
我疲惫的看着霜白色的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光没有温度,薄如蝉翼,侃侃将淡黄色的瓷砖照的透亮些。这不禁让我想起无数个在这里的早晨,永远是忙碌的,拖鞋在地上乱飞,沙哑的人语声填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安静的有些可怕了。
我越来越讨厌下雨天了。这里永远湿漉漉的,身上永远捂不暖和,即使穿再厚的衣服,也只是增加我们的体重,行动变得更加迟缓,身上冷得刺骨,连心也是。
我踩着雨水和邱天沉默的到了班上。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能转,即使我记起周薇羽,陆雀,周围的一切也不会因为我打破了某种浅层规则而崩溃,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在这里过着每一天。
我身心俱疲,听见的声音自从外面回来后就再没有好过。
我陷入了更严重的境地,握着笔的手会不自觉地颤抖,我变的无比嗜睡,每天都很困,怎么也睡不够。我的每一次破局都是在梦里,所以我潜意识的希望自己能多从梦里获得些什么,可是我再也没梦到过之前的人和事,这让我无比慌张,我几乎全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它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我又要分出心来去顾及学业,心脏常常一抽一抽的疼。
我感觉自己到了极限,我没心情去吃饭,也不感觉到饿,并不是我一个人这样,邱天像变了一个人,她和我始终沉浸在死亡的沼泽中,无法自拔,整个人瘦了一圈又一圈。
还有林霁,她的行为表情一切正常,我只能从她灰败的脸色里窥见她并不怎么好。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在这里能独立行走在外的只有我和林霁,我是因为失忆,表现感受都与众人不同。而林霁全程很淡定,虽说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可太平静了,像一滩死水。林霁仿佛永远能预判事件的发生,每次都能带我完美解决,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有她一开始就非常病弱的身体,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太蠢了,从我醒来的那刻,无数的细节都在提示我,可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让我感到非常沮丧,我完全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做去使我们摆脱这种无力的痛苦。
没有系统提示,没有npc触发任务。
学校外墙的标语又换了,原本的横幅风吹雨打的已经不堪入目起来,学校新换了一个,上面是这么写的:生命只有一次,高考可以重来。
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抬头看一眼这崭新的横幅,然后又低下头,露出黑色的头顶,麻木的离去。鲜红色的背景,流淌的是活人的血。
这是最后一堂体育课。能一起撑到这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原先也不热闹,现在我却觉得更加冷清起来。我一个人蹲在草坪的一边,看着上假草顶起的一小片水洼发呆。
过了一会,林霁轻声走过来,也在我一边蹲下。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发了好久呆。
我看着她微凹进去的眼窝,笑了。林霁闻声偏头看着我,我自暴自弃的摊手往后一坐,也懒得管裤子会不会湿了,我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硬邦邦的,全是骨头,我说:“你没事吧?”
我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怎么可能没事,面容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呢?
天气越来越冷,冷的我像冷冻层里的老冰棍,浑身散发着冷气,我藏在身后的手病态的颤抖,我还是期待林霁能骗骗我,像之前一万次那样,骗我说她没事,我管的太宽了。我自己想的都好笑,我甚至想让她骂我几句。
但是林霁这回这是用她深邃的眼睛看着我,随后我见她也往后一坐,眼里平静疏离,嘴上嗤笑一声:“你没事吧?”
她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心快速的跳着,她连骗我都不愿意,说明事态已经到控制不住的地步了。我吸了一口气,全是冷的,我努力的稳住声线:“挺好的,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到最后……”
林霁凉凉的打断我:“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没有谁可以陪谁走到最后?”
我一愣:“什么意思?”
林霁嘴角微微向上一扯,眼里没有笑意:“江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掩饰面上的慌张,可脸上的肌肉不受我的控制,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更难看了。
“我……”
林霁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你得接受这一切,人是要向前走,我们不只在后面,我们也在你的前方,不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停在这里太久了,我们太急了。”
林霁又不说了,她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手上的血。一滴滴红色的血滴落在苍白的手上,极致的色彩对比,触目惊心。
林霁抬手擦了擦鼻子,一手的血,怎么也止不住的样子。我抖着手,头脑发懵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慌乱的撕开包装,抽了好几张给她递去。
林霁用纸堵着鼻子,血花很快浸湿了那一片,最后不在流了,勉勉强强止住了。我松开手,地上的假草被我揪的有些焉了。
林霁双手撑地,仰头看着天空,乌鸦鸦的一片,没什么好看的,她也这么觉得,兴致全无的低下头。话题切的飞快,我求之不得,她没由来的说了一句:“等下一个夏天来了,你来找我好不好?”
我看她说的认真,不由自主的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为什么是下个夏天?”
“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要毕业了,算告别,你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千万别是在下雨天,我讨厌下雨天,然后来找我,这样算再见。”
我呆呆的哦了一声,我非常的肯定这次的再见是真的下次再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