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失去童年这个话题已经没有讨论的不必要了,这孩子肯定是童年被迫提前懂事那一批的可怜小孩儿,安云凌她爸真缺德!
“妈妈,你说,要是你和爸爸离婚了,我该跟谁走呀?”小女孩又丢了一个重磅信息给陶溪,倒不是这句话的内容,安云凌父母很早就离异了,这个他从小知道,但陶溪没想到的是,安云凌在这时候就已经生存在家庭岌岌可危的状态里。
安云凌高高举着长颈鹿转了一圈,“嗯……我要乖一点、再乖一点,成绩再好一点,多笑一笑,还要跟妈妈多学学怎么管理经营企业,妈妈看我这么听话,就不会离开我了。”
她把长颈鹿又放在石凳上,“好啦!妈妈,快祝我十三岁生日快乐。”
安云凌侧耳,把手窝成听筒,仔细地听来自长颈鹿的声音。
入耳的只有哗哗的风声,她当然什么都听不到。
“你不说话,我就当我听见啦。”十三岁的安云凌笑得很满足,“谢谢妈妈,和妈妈。”
小女孩又消失了,陶溪这回有了经验,靠在原地身后的大树上等着,等半天没有等到下一个安云凌,反而被树上的蚂蚁咬了一口。
哎,人呢?
陶溪一巴掌拍死蚂蚁,随后掐了个秒表,看着时间等安云凌。
又过了十分钟,一个戴着头戴式耳机的女生姗姗来迟,她走到离石凳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摘下耳机,与长颈鹿对视:“祝我十五岁生日快乐。”
她的黑眼圈很重,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
安云凌和长颈鹿并排坐在石凳上,又坐了十多分钟,她撕扯般的咧开嘴角,嘲讽地笑了,嗓音干涩道,“长颈鹿,妈妈不要我了。”
“她分到了钱,”安云凌她用力地吞咽,把脸埋进手掌,“她拿着钱,跟别的男人走了,怪不得这么多年她不来看我,原来是有了别的孩子,原来是个儿子……”
陶溪立于她背后的大树沉默着,刚懂事不久的女孩在这里啜泣,这方寸天地呼啸的风声回应着她,温柔地吞没了一个无辜的灵魂来到人世间最后的脆弱。
难怪安云凌每次生日都喜欢来这里呢,安静、隐蔽,从小在这里长大,熟路不会走丢,被四面八方果树包围着,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想哭想笑,想做什么都可以。
陶溪过早地失去了父母,他有明确的记忆的时候已经是被时应钟接到时家之后的事情了,小时候看别的小孩子有爸爸妈妈,知道也明白被抛弃是什么滋味。
陶溪偏头想了想,不过他对人世间最早的印象,除了来自母亲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之外,就是和时双为了一个奥特曼打架,也不知道最后打赢了没有。
不过论打架,时双还从来没打赢过他,两人的胜率向来是一比零,然后被打哭的时双和边大人自己也哭的陶溪,就被时应钟或者江北东拉开了。
小时候时应钟给俩孩子一起报了武术班,时双表现平平,而陶溪就像那个上辈子孟婆汤没喝干净的,得亏是让他想起来了,学习进程一日千里。
于是时双闹着要学剑术,死活不肯再跟陶溪学一门课,学到时双也掌握了点真东西的时候,教练就快抱着陶溪大腿,哭着喊着求这孩子专门走武术这条路了,隔三差五找时应钟,嘴皮子快说烂了,最终就是没说服孩子爷爷。
理由就是陶溪对这个不感兴趣,不喜欢做这个不是找罪受?所以时应钟最后也没答应,不过陶溪长大的日子里,再也没有人敢跟他比划比划了。
安云凌走了,再次回来的时间更长了一些,陶溪掐了秒表,十四分半,接近十五分钟。
少女的眼神里已经褪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在别人都在累死累活的高中里,享受无上的青春,安云凌在生日这天又是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果场深处。
安云凌长得很漂亮,成绩又好,本该众星捧月般地被人群包围着,祝她幸福,祝她快乐,而不是来这个喊一嗓子也叫不出半个人影的鬼地方,对着一只长颈鹿说“妈妈,祝我生日快乐吧”。
“我爸那个该死的男人,今天又在拉琴拉,你走自后他永远在拉他那把大提琴,妈妈我真想给它砸了。”
“联系不上你,那在这里告诉你个消息吧,”安云凌的个子已经比小时候高太多了,她着低头,看着长颈鹿钮扣做的眼睛,“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爸把一切工作全权交由我代理,你不要的、他不管的公司,我自己来。”
“想不到吧?”安云凌拿出橡皮筋,拢起了自己披散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我也想不到,就像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这么狠心,跑去当我的竞争对手一样,妈妈,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不管怎么说,今年的生日很开心,”她捋了一把马尾,“以后就要同时兼顾学习和公司了,我什么也不会,什么都要大家教,做不好还会被骂跟爸一样没用……但这是我第一次体验自由的味道。”
“妈妈,希望你还记得今天是我十六岁生日。”
安云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果场,“再见。”
另一边。
时台卿带着时双穿过一条窄小的山间小路,进入了爬山模式,上山的一路可以把沿途脚下的果场一览无余,这一大片地区内植物的枯荣兴衰,就跟闹着玩似的。
上山的路先是土坡,时台卿步履不快,时双在后边跟得很轻松,“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上山的路?”
“安云凌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这里有一座小山坡,那里是从高空俯瞰整个果场最好的位置。”时台卿的脚步要比陶溪轻盈许多,这座小山坡一开始有点坡度,往后竟然是一条通天的台阶,欲与天公试比高。
爬坡不怕,怕的是爬坡后的台阶,时双真没想到这么个小土包还有这么多这么陡的台阶,还没个把手,时间久了,时双免不了抬腿艰难,而神仙依旧是如履平地。
爬了快半小时了还没到顶,时台卿脚下速度一点不减,时双实在是快累趴下了。
“歇一会、歇一会,”时双喘着大气,死活不走了,找了个没有积雪的石头一屁股坐下,“累死我了,这山上的台阶也太多了。”
时台卿就施施然站在他几步远的前方,时双见了他就哀叹道:“你怎么体力这么好?”
“是你该出来锻炼了,大学生。”时台卿掰了一根粗细匀称的树枝递给时双,“登山杖。”
“不要,我还没那么脆。”时双拒绝。
神仙并没有初见面那会儿吓人,那时候以为真的来了尊不怒自威的假神祇,这几天相处下来,觉得位真神仙还怪好说话的。
时双发现自己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排斥家里的祠堂,甚至每当陶溪话里话外跃跃欲试再度前往卿元阁,时双也久违地涌出了好奇心。
卿元阁是什么?里面藏了什么书、修在自己家后山上又有什么用意?
爷爷每天祭拜的噎鸣是什么神?爷爷带回来的有神仙手段的人,一定会跟家里传承的信仰有着某种关系……那么家里的信仰又是什么?时双意识到,作为时家人,他仅仅只从时应钟口中得知“噎鸣”二字。
当时双终于迫切地想要问清楚这一切时,却终于明白他刚刚产生的疑惑都是切切实实的未解之谜,陶溪之所以学成智障,爷爷之所以几十年念念不忘,周周上香,是因为他们都在寻找答案。
“咱们聊聊天呗神仙,”时双挑起了话头,“我看你知道不少东西。”
时台卿一笑,“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爷爷请回来的,是不是知道噎鸣什么?”时双问道。
时台卿:“噎鸣是《山海经》记载的时间之神,司掌日月星辰的行次排列,划分一年十二月,也是传说中庇佑季朝的神鸟,季人奉为先祖,做成了大季的图腾,也是你爷爷现在一直在供奉的神位。”
时双:“那你那天把树救活用的能力噎鸣有关吗。”
时台卿又折了一根枯枝,折断尖端,“这么感兴趣,想不想跟我打一架?”
“啊?”
时双不明白这神仙想干什么,不管他想干啥,跟神仙打架都没有好果子吃,连声抗拒道:“你别过来,谁想跟你打啊?我脑子有病吧!”
果场。
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陶溪跺了跺脚,天寒地冻的,在妖孽的深山老林里罚站真不是个滋味,陶溪哆里哆嗦地又看了一眼秒表,二十七分钟,下一个安云凌还没到。
光是站着哪能产生热量!快冻成冰棍了。突然,头顶的树齐齐长成了夏季才有的参天绿叶,这种有违科学常理的景色陶溪一点也欣赏不来,只感觉树木像宛如冬日里一朵一朵巨大的西兰花。
安云凌就是在这时候从一棵大树后凭空变出来的。
“妈妈,告诉你个好消息,”安云凌像揉小猫小狗的脑袋一样,揉了一把长颈鹿毛茸茸的头,她不再抗拒儿时一时玩闹给长颈鹿起的奇怪名字,“经董事会投票决定,总裁的位置以后是我的了,至于他,去做总经理了。”
果林的风突然静止 ,这一切就在安云凌周身发生,而把果场当事业的安大总裁就跟聋了瞎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枯萎后“咔咔”的声音,那是枯枝不断地从树干脱落,树又都死光了。
陶溪打了个寒噤,谁快来救救这片林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生日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