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望星 第2章 第 2 章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韩叶在寝室与实验室间日复一日地往返，满道的梧桐叶由绿变黄，一场雨下来，天气骤然冷得要穿大衣。

周五晚上，有个PI来W大交流，会议结束，韩叶背着书包从报告厅出来，外面新鲜冰冷的空气让他头脑清醒，他两手揣进卫衣的前兜，一边慢悠悠地往寝室走，一边想实验可能的方向。

下过雨的风带着水汽和寒意，篮球场的灯已经关了，铁丝网上滴着雨水，韩叶低头往前走，心在这寒凉安静的秋夜十分平静。

长路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走在相反的方向。韩叶不经意瞥去，清秀精致的脸映入他眼睛，他浑身像过电一样，立即停住了脚步。

怦。

心脏在这无声的夜晚重重一跳，他隔着马路，有一瞬间竟然觉得难以呼吸。

郁星将自己裹在驼色大衣里，浑然不觉地与韩叶擦肩而过。她的脚步飞快，韩叶见她眨眼就已走出了好远，像被什么催促着，急急斜跨过了马路。

雨刚停不久，地上还是湿漉漉的，被雨打落的梧桐叶潮湿地粘在地上，被昏黄的路灯照映得脏乱潦草。

韩叶直直走向郁星，铃声从郁星的大衣口袋传出，郁星拿出手机看一眼，毫不犹豫地挂断。韩叶跟在郁星身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脚一下变得像有千斤重。

韩叶在郁星身后停下，铃声再一次响起，郁星摁掉，依旧是不接电话。

路灯将郁星的影子拉得老长，铃声响得没完没了，郁星似乎忍无可忍，终于停下脚步接起了电话。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跟我打电话了吗？你干嘛还一个接一个的打！”

郁星的声音里满是火气，相距不到十米的距离，韩叶看着郁星的背影，心里翻滚着无数情绪。

但是郁星什么也不知道。

“尹绚，你不用跟我道歉。就这样吧，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三年袭来，我也累了。”

“好聚好散吧。”

一阵风过，干枯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又落了一地。

韩叶无从得知郁星这几年的生活，但从这只言片语，他猜到了她从没有为他停留，猜到了他的爱恋在她那里始终算不上什么。

相隔一步之遥，韩叶在郁星身后，眼神晦暗地站在原地，最后低一低头，选择了转身离开。

两人间的博士宿舍，林思超洗完澡出来，韩叶笔记本上的文献还停留在他进卫生间之前的那一页。

“你怎么看了这么久都不带翻页的？”

韩叶不打算再和郁星有什么交集，却阻止不了这两次重遇在脑海中千百遍回放。

“看不大明白。”

他随口答应着，合上了笔记本。

带着草药香气的味道在寝室散开，韩叶用睡眠喷雾喷了两下枕头。

林思超搓着头发望向韩叶：“你又开始失眠了？我记得你大三睡不着的时候，也用过这个。”

是，郁星当初不告而别，韩叶也曾夜不能寐。

“没什么，就是这段时间的数据做出来根本用不了，心里烦。”

灯光熄灭，林思超很快睡得小声打起了呼噜，韩叶双手枕在脑后，鼻间虽然萦绕着安宁镇静的香味，睡意却依旧起伏朦胧。

窗帘没拉好，月光细细一条照在被子上，韩叶闭上眼，想起了四年前和郁星最后一次见面的夜晚。

那晚，郁星将徐漫森送给她的拨片扔进粼粼荡漾的江水，桥上的车从他们身旁来往不绝地快速擦过，郁星眼睛通红，却没有再哭。

他陪在她身旁，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的同时，也被汹涌的爱意淹没至顶。

回头他有想，是不是那天他不开口，她就不会走。

可他得不出答案。

她和他的生活总是差了一步，她比他先毕业、她比他先工作、她比他先恋爱，甚至，她比他先放手。

她好像永远在他前面一点点，不管是年龄，还是其它。

韩叶无力自己在郁星面前总是一片空白，他不想她把他看成是一个稚嫩的、不能向之寻求安慰和帮助的角色，他曾无比想要她像对待她的朋友、同事、和她同龄的男人一样对待自己。

只是那个时候，即使他竭力想要她正视自己，他在她面前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懂。

那现在，她回来了呢？

韩叶翻身烦躁地抓下头发，柔和的月光移到了他脸上。

他不知道郁星现在的生活，但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让他又一次感觉自己被她抛在了身后。

十一月的天气冷暖不定，那场雨后，气温又开始回升。两次遇到郁星之后，韩叶再走在校园里，总忍不住左顾右盼。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韩叶分不清自己如果再次遇见郁星，会是惊喜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而要是再没有遇见她，会是庆幸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周末，韩叶习惯只在实验室呆半天，这天下午，他从学校的羽毛球馆出来，打电话叫林思超一起去外面吃饭，走到理院附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郁星挽着风衣走向停车场，脸色紧张，不时回头张望，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脚步急促地跟在她后面，显然是在追赶。

“郁星！”

趁着郁星从包里掏车钥匙的时机，男人大嚷一声，拦到了她跟前。

“你跟过来干嘛！”

郁星眉头紧皱地侧开脸，靠在车上竭力和男人保持距离。男人双手合掌，似乎在请求郁星再给他一个机会，郁星不耐烦地转过身，想要上车离去。

“我错了！郁星，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男人挡在车前和郁星拉拉扯扯，不愿就这样放她离开。

“你总是知道错了！”

“你不要再道歉了，我听也听腻了！”

见怪不怪的小情侣吵架的场面。

不远处，韩叶面色冷峻站在树下，忍不住想郁星的眼光果然几年如一日，还是喜欢这种英俊的、热烈的、会和她纠缠不休的男人。

最后郁星径直将男人推开，好像厌烦了这种纠缠的戏码。许是她的脸色冷得难看，男人歉疚地看着她，没再动手动脚。

“尹绚，你但凡……但凡有一点顾及我的死活，在乎过我的感受！”

郁星手搭在拉开的车门上，却没立即离去。她的声音颤抖，可对方像是不敢面对，愧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够包容吗？那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可以？！”

“你不会真的觉得什么事情我都能忍下去，什么事情我都能帮你解决，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吧？！”

郁星忍无可忍地连声质问，男人一直沉默地不说话，最后，郁星失望摇摇头，放弃般地蹲下身，去捡刚刚在推搡间掉到了地上的风衣和包包。

阳光晴朗温暖地照在郁星的微微飘动的发丝上，郁星将风衣捡起抱在怀里，忽然仰起头，仿佛心有不甘地向那个英俊高大的男人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点呢？”

郁星泛红的眼睛里写满了脆弱，可神情还是倔强。韩叶不清楚郁星和这个男人有怎样的纠葛，此刻他看到她的样子，心里竟然说不出是酸涩还是愤怒。

他气恼她让自己陷入了这种麻烦，也气恼他仍旧没有什么资格。郁星起身拉开车门，想要就此离去，男人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胳膊，仍是一味挽留。

“郁星！郁星！我们再聊聊！”

韩叶忍耐地看着郁星和那个男人拉拉扯扯，郁星忽然脸色一变，十分僵硬地甩了一甩手。

“别碰我肩膀！疼！”

郁星压着肩膀躲闪，像是吃痛，可男人还是抓着她不放。她挎包的搭扣挂到裙摆的花边，随着她动作撩上来一点宽松的裙子，意外闪露的瞬间，她小腿连着膝盖到大腿外侧，赫然一片青紫。

刺眼的淤青像是重重的一拳，韩叶再也无法忍受。

“放开她！”

韩叶冲到尹绚跟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郁星拉到了身后。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在认出韩叶的那一刻，郁星感受最深的，竟是韩叶身上那混合着年轻男人气息的，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你还好吗？”

韩叶克制地回头问郁星，郁星怔怔看着他，无数情绪阻塞在胸口，尹绚不客气地冲上来，他只能将一切挣扎都回敬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