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望星 第11章 第 11 章

在咖啡厅等韩叶来的时候，郁星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韩叶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韩叶见过她最糟糕的样子，对她捧出过真心，更是和她认识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但经过徐漫森的前车之鉴，她不愿再把自己或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咖啡馆在运动场旁边，中午休息的时间，这里只有几桌情侣和把这儿当自习室的学生。

风低低卷起地上被雨打湿的落叶，几乎落光叶子的细树枝随着风驳杂晃动，郁星手撑在下巴上望着窗外发呆，不察韩叶已经走到了卡座前。

咖啡馆里暖气充足，漫漫飘着浓郁微苦的咖啡香气。韩叶脱下外套在郁星对面坐下，郁星坐正，有些拘谨地喝了口咖啡。

“最近很忙？”

近一个月没见，郁星的神情看起来比之前疲惫。室内暖黄的光照在她侧脸，韩叶忽然觉得自己对她的情绪像是在赌气。

“嗯，尹绚在S市要开一个专展，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

“什么时候开展？”

“后天。明天我就要去S市出差。”

郁星准备好了面对尖锐到她难以回答的问题，但韩叶的话却全都不痛不痒。

店员端来咖啡，两人短暂地陷入沉默，店员走回前台，韩叶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可以问问那天门外的是谁吗？”

即使提起那个不愉快的早晨，韩叶的语气也很平静。郁星一愣，想不到话题跳转的这么突然，可或许是她的反应看上去有些惊讶，韩叶立即往后让了一步。

“不方便也没关系。”

韩叶低下头，声音轻到小心翼翼，她心猛地一揪，莫名觉得韩叶这样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是我的一个朋友。”

“女性朋友。”

就算还没想清楚该用怎样的态度和韩叶交往，郁星也不想用谎言来维持和他的距离。

“我那时……只想着如果被她知道我收留你过夜，肯定会传得我们圈子里人尽皆知，所以……“

“对不起，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郁星利索地把话说清楚，韩叶抬起头，他的眼神认真，郁星竟然感到了紧张。

郁星的脸书卷气很浓，可今天她穿着的灰粉色圆领毛衣和黄绿色的羊毛外套，很好地中和了她有些清冷的气质。

她耳朵上戴着小小一粒的珍珠耳钉，说话时，珍珠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莹莹闪动，优雅动人。

不可救药地，当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个最糟的猜想的时候，韩叶又一次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在为她心动。

“郁星，你……有正在交往的，或者，想要交往的对象吗？”

四目相对，这一次韩叶问得很直接，郁星惊讶于韩叶的直率，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过好歹在艺术圈这个满是人精的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年，郁星不过愣了一瞬，便垂下眼眸，轻声道：“我现在工作很忙，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些。”

面对韩叶，郁星宁愿谨慎到胆怯，可韩叶面对她滴水不漏的答案，却是近似任性地问：“不和我联系也是这个原因吗？”

一般来说，工作中碰到的对象不会像韩叶现在这样莽撞执拗，郁星抬手将长发捋到耳后，有种被突破了安全距离的无所适从。

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适时帮了郁星一把。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郁星拿起手机，逃也似地匆匆走到一旁。

韩叶目光跟随着走到不远处的郁星，心情不无沮丧——他想知道她逃避的原因，但似乎她不想和他说个明白。

“什么叫没找着？和物流方面核对过了吗？”

“确定物流没有遗失吗？再去确认一遍！”

郁星接着电话，脸色变得严肃，她走回近前，语气有些焦急。

“对不起，我有点事情，得先走一步。”

郁星拿起放在软椅上的大衣和挎包，向韩叶道完歉，便立即继续打电话。

“合作方现在知道画不见了吗？其余的作品你也确定一下是不是没问题。”

“先别急，我马上回画室。”

郁星一面和电话里的人处理事情，一面匆匆往外走，她歪头夹着手机，想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厚重的大衣从她手臂滑落，她手忙脚乱地去捞，大衣还是掉到了地上。

韩叶两步上前，帮郁星捡起大衣。

“给。”

郁星接过，感激向韩叶笑笑。之前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又一个电话打进来，她挂掉同事的电话，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第二通来电。

“Hi,Lucas.嗯，听说了，我听说了。同事跟我反馈了这件事，我正在处理。”

刚刚在现场布展的施衿衿打电话来说重要作品《暮春》出了意外，没有送到现场。郁星还未完全理清发生了什么，这就接到了画廊方面这次画展负责人的询问电话。

“我当然知道那幅画很重要，但是画不会凭空消失，是不是？”

郁星不清楚状况，不敢乱说话。明天下午就要开展，事态紧急，电话那头的合作方得不到准信，忍不住崩溃嚷道：“郁星，画不会凭空消失，但画也不在它该在的地方！”

“那可是印在简介正中间的画！”

合作方穷追不舍的同时，施衿衿又发来作品的物流明细，询问郁星接下来该怎么办。合作方不愿挂电话，紧逼着要郁星马上给出解决办法，郁星焦头烂额地在电话里安抚，韩叶轻轻碰了下她胳膊。

“我送你回画室。”

合作方在电话那端喋喋不休，郁星匆匆点了下头。

咖啡馆在二楼，郁星应付着电话，脚步飞快地下楼，外间寒冷，她出门被风一吹，陡然瑟缩。

好在运动场的停车场离咖啡厅距离不远，韩叶坐上主驾，利索地将车发动，郁星烦躁地把手搭在额头上，有点受不了问题一出现，对面直接就开始想着切割。

“我只问你，你能不能保证最后不出差错？能不能保证明天按时开展？！”

路口的红灯长久，听筒传出男性强硬的声音，韩叶担心地看了眼郁星。

“Lucas，我和你一样，想要这个展顺利开办。你先给我一个小时让我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行不行？”

郁星的声音还是很冷静，但韩叶从她皱起的眉头感觉到了她的不满。

“当然！你要一个小时，那我就给你一个小时。郁星，画廊需要解释和方案，你今天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

“另外，我提醒你一下，保证签约作品完好、按时地运送到画廊，是写在合同里的你们的义务。如果你们最后违约，对我方造成了不利影响，后续我会直接安排法务和你们对接。”

韩叶不大懂郁星的工作，但情况听起来十分严重，车厢有一瞬陷入寂静，韩叶看到郁星无语地摇了下头。

“好的。”

郁星简短地回答，像是不想再多说。

挂断电话，郁星用力地整理了下扔在手边的大衣。风水轮流转的圈子，以后还不知道谁敬谁，不到撕破脸的地步对面就这样拿腔拿调，在她看来实在是有点装腔作势。

“神经！”

交通灯闪烁着变绿，郁星忍耐不住的抱怨低低传到韩叶耳中，韩叶忍不住悄悄扬起了唇角。

汽车驶过路口，郁星深吸口气，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

“喂，尹绚，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画展出了点意外，《暮春》没送到画廊，衿衿跟我说那幅是你补完签名后单独寄出的，是这样吗？”

车内的空调风声呼呼作响，韩叶听不见尹绚的声音，车在小院门口稳稳停下，郁星解开安全带，但没急着下车。

“你没有寄？”

“在一楼储藏室？好，我知道了。”

“没事，是我的问题，我最后要是核对一遍寄出清单，也不会漏掉。”

“你不用赶回来，画我会想办法按时送到，画廊那边我会安抚好，你就安心呆在医院。”

听到“医院”两字，韩叶心一跳。

郁星挂断电话，脸色缓和了许多，韩叶关心问道：“尹绚怎么了吗？我听他好像在医院。”

“他没事，他是过去陪护的。”

郁星摇摇头，下车拉开画室一楼的卷闸门，没有多做解释。

地上到处散乱着打包材料，郁星打开侧面储藏室的门，靠墙的桌子上放着幅画，她上前扯下遮盖的白布，看到画面长舒一口气。

房中光线昏暗，但画上银白的杏花优雅空灵，生机勃勃，像是在发光。

郁星将画拍下，发送到工作群，工作群一片欢腾，她低头看着手机，冷得打了个寒噤。

储藏室寒气逼人，郁星刚才急着确认画作没有遗失，随手将大衣扔在了车上。

“你打算怎么把画送过去？”

韩叶将顺手拿来的大衣递给了郁星。

明天下午开VIP特展，最晚早上就要布好展。物流已经来不及，带着这么大一幅画，也不方便飞机或者高铁。

最保险也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亲自开车送过去，郁星绕过韩叶走到《暮春》前面，手指在画框上轻快地弹了两下。

“开车。”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