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中午十二点。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原本安静的校园顿时热闹起来,树上的麻雀被惊动,扑啦啦飞上半空。教学楼里,学生如潮水般涌出,向学校的食堂奔去。
这其中不包括裴风淇,他在教室里又留了好一会儿,等到有同学已经吃完午餐回到了教室,他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一个人逆着人群向食堂走去。
食堂里大半菜肴都已售罄,裴风淇端着一碗面,避开中午留在食堂看电视的同学,坐到了角落里。
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平时的中午,总有些学生逗留在食堂,围在电视前,看一些体育频道转播的比赛,NBA或者欧冠联赛之类的。今天他们却在看社会频道,播的是法制节目。他们似乎也没有认真看,窃窃私语,不时望裴风淇一眼。
有感觉到不对劲的同学站起身,离开了食堂。食堂的阿姨也加快了打扫的速度,催促学生们快点回教室。最终食堂里,除了裴风淇外,只剩下了二十来个男同学,大部分与裴风淇同年级,与他有过节的“锣鼓”也在。
面还剩大半碗,裴风淇已经没有了胃口。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电视,血淋淋的谋杀案正到了真相大白的阶段,凶手在围观群众的叫好声中落网。在回到案发现场指认时,义愤填膺的群众指着罪犯的鼻子唾骂,受害者的亲眷悲痛欲绝,恨不得冲上来将杀人犯碎尸万段。
“裴风淇!”眼看裴风淇就要离开,“锣鼓”终于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裴风淇不理他,走到水槽边,冲洗自己的饭盒。但是旁边那个男孩和他的几个同伴已经围了上来。
“裴风淇,你知道什么叫故意杀人罪吗?” “锣鼓”说,笑得不怀好意。
电视上,法制节目正播放到尾声,旁白的声音从身旁的音响中传来——
“……证据确凿,主犯何某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从犯李某、晁某等四人因包庇罪分别被判处3-8年有期徒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愿受害者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锣鼓”侧着耳朵,笑嘻嘻听着,他虽然被裴风淇揍过,但现在有很多同伴在身边,他也不怕,甚至还想挑起纠纷。
“杀人犯都该死,对吧!”男孩对同伴说。
“没错,杀人偿命!” “锣鼓”的拥趸们纷纷应和道。
“锣鼓”听着同伴们的声音,开心地眯起眼睛,“裴风淇,你爸爸是不是也早就被枪毙了啊?”
“没有,”裴风淇低着头,抬起眼睛,看着“锣鼓”,说,“你小心他来找你。”
——从回到校园起,裴风淇便日日面对“锣鼓”和他同伙们的骚扰。有时是体育课上突如其来的狠狠一推,有时是抽屉里满满的垃圾,还有课间若有若无的排挤——只要谁和他说一句话,原本喧闹的教室会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看过来,如此一来,连原本对他和平常一样的同学,都渐渐不敢同他说话了。
不过裴风淇对此倒是适应良好,高年级的陈信之等人见到裴风淇会热情地招呼——这更是引起了“锣鼓”们的不满。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在学校遇到夏浔。这是回到校园以来,唯一令裴风淇感到内心苦涩的事。
“你!”“锣鼓”瑟缩了一下,像是被裴风淇阴郁的语调和眼神吓住了,也害怕裴风淇的“杀人犯”爸爸真的来找自己,但看到旁边的同伴,马上又挺直了腰,硬着头皮继续表演下去,“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你每天中午都等到最后才来食堂,是不是想等到教室里没人偷偷干点什么?最近好多同学都丢了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裴风淇冷笑了一声。
他每天等到最后才来食堂,是为了避开这群无聊又幼稚的家伙,想不到竟给了他们诬陷自己是小偷的机会。
“那报警吧,”裴风淇回答,“查监控吧,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锣鼓”噎了一下:“别想抵赖,他们都已经在你书包里找到同学们丢的东西了,警察来了就把你抓起来!”
想来今天这一套全是他们的布置了。故意每每在食堂里找裴风淇麻烦,让他不得不避开大部队每天最后才来吃饭,然后今天故意拖住他,在他包里放进“赃物”。
裴风淇倒是一点也不慌,以“锣鼓”为首的这帮同学的这些弱智把戏错漏百出,只有他们自己浑然不觉、并沾沾自喜。
“锣鼓”看到裴风淇的眼神,发现他没有惊慌害怕之色,忍不住更加恼怒,对同伴说:“把他抓起来!”
便有另外两个男生走上前,按住裴风淇的双臂。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心肠歹毒!我是教不了你了,让警察来教你道理吧!” “锣鼓”怪腔怪调地说。
裴风淇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锣鼓”在学那天晚上,“父亲”辱骂自己的话。
这是今天第一次,怒火冲上头顶。裴风淇握住了饭盒里的金属叉子。
“锣鼓”先是被裴风淇的眼神吓了一跳,马上意识到自己找准了方向,更加兴奋,继续摇头晃脑地说:“你跟你那杀人犯亲爸一样,都是害人的货色——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裴叔叔亲口说的——你前几天还把我推进水里,就是想杀我!你也应该被枪毙!跟你的死鬼老爹一样!”
“不许这么看我!我去告诉裴叔叔你在学校偷东西!让他揍你!”
忍无可忍——
“风淇!”
食堂原本关闭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背光出现在了门口。
是好几日未在学校出现过了的夏浔。
他扫了食堂里一眼,仿佛没感受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没看到那个小团体的人,径直向裴风淇走来。
裴风淇松开了手中的叉子。
“风淇,”夏浔走到裴风淇等人前方不远,笑着说,“今晚我过生日,请你吃饭。有没有时间?”
不知为何,直到看到夏浔,才有丝丝委屈涌上心头。裴风淇看了夏浔一眼,瓮瓮地说:“有。”
夏浔是高年级学长,他一进来,那些裴风淇的同级们都有些忌惮,互相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夏浔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上前两步,揽住裴风淇的肩,带他挣脱了其他人的包围:“走啊!都吃完饭了,留在食堂干什么?等着看杀猪啊?”
裴风淇跟着他,低着头走了两步,离开了人群。
“锣鼓”的脸色红一阵紫一阵,终于忍不住叫道:“夏学长!”
夏浔的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
“夏学长,裴风淇偷了班里同学的东西,都从他书包里翻出来了,你不要包庇他了,再包庇……刚刚电视里说了,也要被警察抓起来的。” “锣鼓”说。
“教室里有监控,谁偷拿了东西,谁栽赃诬陷,看监控就知道了。”
“他……他是三天前偷的!” “锣鼓”诡辩道,“教室的监控只能保存三天,但是我们从他书包里找到了。”
夏浔奇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东西,不放在家里,放在书包背来背去三天?直到被你们发现?”
“锣鼓”顿时语塞,他们的小伎俩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处处破绽,他的同伴们也都讷讷地闭上了嘴。
“你好像对法律挺懂的,诬陷别人,你知道警察抓不抓吗?”夏浔乘胜追击。
“锣鼓”的脸变成了酱紫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走。”夏浔也不再理会小男孩,推着裴风淇往外走。
“你们站住!”“锣鼓”叫道,他刚刚偷偷从眼角看了下自己的同伴,他们都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裴风淇这次平安离开了这个食堂,那么他将在同学中再无立足之地。
裴风淇脚步顿了顿,但是夏浔按住了他的手腕,继续往外走。
“别理他。”夏浔低声说。
“我亲耳听见的!” “锣鼓”叫道,“是裴风淇的爸爸亲口说的,说裴风淇不配姓裴!说裴风淇的亲爸爸是个杀人犯,说他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说他迟早也是个被枪毙的对象!”
夏浔猛然回头,注视着那个“锣鼓”。
“锣鼓”心中一悚,声音立刻小了一半,但是为了自己在“男子会”中的荣誉,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都是他爸爸亲口说的,我就在那儿,亲耳听到的。裴风淇是坏蛋的儿子,你们……你们不要信他的话。”
夏浔摸了摸裴风淇冰冷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他走到了“锣鼓”的跟前,“锣鼓”被夏浔的神情镇住,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
夏浔温和地说:“我来找裴风淇,是他父亲这两天有点事情,不能回家,让我来通知他一声,让他放心一些。但是你,”他的话锋陡然一转,“你的父亲可能很久不能回家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看看吧。”
“你撒谎!” “锣鼓”火气上涌,此时已经不管不顾了,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你和杀人犯的儿子混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袒裴风淇,我要去告诉校长,让他把你也开除……我要去告诉裴风淇的爸爸,让他打死裴风淇……”
裴风淇往男孩面前走,被夏浔拦了下来。夏浔一向温和的脸沉了下来,给人带来莫大的压力。
“先别看社会频道了,去看看本地新闻吧。”夏浔说,“现在应该是回放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个男生掏出了手机——平时学习不许带,但总有些刺头“顶风作案”——在流媒体上找到了本地的新闻切片。
“咦——你们看!”那个男生好像发现了什么,其他人簇拥了过去。
人多,屏幕小,他们把声音拉到了最大。
“前日,本市某工程项目总工程师实名举报某公司负责人威胁其在项目中弄虚作假、以次充好,让该公司虚假通过验收。经查举报事件属实、证据确凿,警方在今天上午对某公司负责人及相关人员进行抓捕,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画面中出现了现场的查封画面,有些眼尖的同学认出了这个公司,惊讶地看着“锣鼓”:“这好像是你家的公司啊!”“你之前带我们看过的,对吧?”
“锣鼓”也被这场面打击到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经警方许可,当事人自己同意,我们采访到了举报人。”
一个男人经过处理的身影出现在了荧幕上,声音也经过了处理,但经过了十多年的共同生活,裴风淇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代表市民,感谢您的行为,项目关系民生,我不敢想象如果伪劣工程通过验收,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隐患。”
“我……我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受不住你们的感谢,我原本只想躲开这件事,并不想和他们直接对上。”男人说。
“那是什么让您下定了决心呢?”记者问。
“他们见我躲开他们,就威胁我的儿子,”男人的声音哽咽了,“他们想让我的儿子被学校开除,在学校里排挤我儿子,组织人欺负我的儿子……”
食堂里一片静默,同伴们下意识地远离了“锣鼓”的身边。人总是会这样,如果下次遭遇这种事情的,是自己呢?
“锣鼓”浑身发抖,忽然蹲到地上,大声嚎叫起来。
有食堂的阿姨从后厨冲出来,大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走吧。”
裴风淇和夏浔走出了食堂。
正值晌午,日头正烈,但仍有层层叠叠的云浮于半空,白云上覆压着乌云。
“我和信之说过了,放学不要一个人走,我们轮流陪你。这两天你去我家住吧,”夏浔说,转头看见裴风淇沉重的神色,又放缓了声音,安慰道,“没关系,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裴风淇点点头,突然问:“今天真的是你生日吗?”
“还差些日子,但是我怕……”夏浔顿了一下,“过早不过晚,就今天过!”
“好,就今天!”裴风淇几乎没有过过生日,更鲜有机会给别人过生日,不由地有些雀跃。可他接着想起另一件难堪的事,“可是……可我没有准备礼物。”
“不需要的。”夏浔笑了笑。“你愿意陪我过生日,就已经是个很好的礼物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裴风淇的教室,可能是其他人已经听到了风声,教室里正乱成一团。夏浔走进教室,看到裴风淇的书包被翻得底朝天落在地上,但并没有什么“赃物”。
夏浔皱皱眉,身后的裴风淇也走进来,把歪在一边的桌子扶正。夏浔蹲下身把他的书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裴风淇的同学们安静又紧张地看着他们。
“放学我和信之来接你。”夏浔帮他把地上的书本全部捡起来,放到课桌上,他扫了教室里所有人一眼,拍了拍裴风淇的肩,走了出去。
一下午无事,“锣鼓”也没有回到教室里,所有参与过中午食堂事件的男生都有点心虚,课间不知道谁往裴风淇抽屉里塞了张纸条,写着“对不起”三个字,裴风淇看了一眼,就扔进了教室后的垃圾篓。
放学后,裴风淇收拾了一些行李,去了夏浔家。
夏老师晚上有课,正在整理教案。她对裴风淇的到来表达了欢迎,听到今晚夏浔要过生日,她吃惊了一瞬,看着儿子,很快又露出了了然又不忍的神色。
她做了几道菜,破天荒地允许夏浔在非周末的晚上打开SWITCH玩游戏,又出门了片刻,捧回了一个小生日蛋糕。
夏老师摸了摸裴风淇和夏浔的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笑了笑,离开了家。
蛋糕店送的莲花蜡烛相当复古——会喷火、会旋转、还会唱生日歌,夏浔很是惊奇,不知道神奇的夏老师是跑到什么蛋糕店买回来的这个祖宗。在一遍遍的“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中,他们看着游戏里的两个小人蹦蹦跳跳,手忙脚乱,但歪打正着通关成功,说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风淇说:“我知道,今天不是你的生日……过几天也不是。”
“你——是不是要走了?”裴风淇侧过脸,看着夏浔的眼睛。
夏浔默然片刻:“我妈妈换了工作,我们可能要搬家了。”
“哦,”裴风淇低下头,盯着蛋糕上的草莓,“会很远吗?”
“我不知道。”夏浔回答,“我妈妈经常换工作,我小时候常常搬家,这次我们在这里已经住得算久的了,我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信之他们……”
“我也是……第一次交到朋友啊。”
夏浔心中一痛,看向裴风淇的脸。
裴风淇转过头,避开了夏浔的视线。
夏浔伸出手,想摸一摸裴风淇的头发,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我……我想送你生日礼物,”裴风淇说,“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我在家里找了很久,只有这个。”他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手,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粗糙的木质挂件,是一个猫爪的形状。
“真可爱,你做的?”夏浔接过猫爪,翻过来,爪垫窝处是透明的塑料膜,可以放上自己或亲人的照片。
“是我妈妈留下的,可能是她做的。”
夏浔顿时像触了电一般,想把挂件放回裴风淇的手中:“太珍贵了,不能给我,你要好好保存。”
裴风淇握紧了拳头,摇了摇头,声音中带有鼻音:“请收下吧……请你……不要忘记我。”
夏浔低下头,把挂件小心翼翼收进了衬衫胸口的口袋。
“可我没有同样珍贵的礼物……”夏浔站起身,在房间里到处翻找——还装在礼盒的钢笔、只玩过一两次的游戏卡、在景点买到的价格虚高的豪华冰箱贴、没有拆封过的世界风景画册……他看到什么,都想送给裴风淇。
“许愿吧。”裴风淇说,他们耽搁得太久,那个莲花生日蜡烛已经停止了转动,连生日歌都开始断断续续,好像老的快要坏掉的留声机。
“哦。”夏浔跑回了茶几边,裴风淇调整了下蛋糕的位置,让夏浔在沙发的正中坐下,戴上了纸做的生日王冠。
烛光在夏浔的眼睛里跳跃。
裴风淇望着夏浔的眼睛,舍不得转开视线。
夏浔闭上眼,问:“你说生日的愿望,到底是说出来更灵,还是不说出来更灵?”
裴风淇一怔,因为家庭的缘故,他从小自大,每次的生日,都过得非常潦草。当然也没有什么许愿的仪式感。
“……说出来吧。”裴风淇边想边说,“愿望只有大声说出来,才能被人听见——而每个听到这份心愿的人,都要帮助过生日的人实现愿望。”
“我希望,”夏浔闭着眼睛,认真地说:“每一个人都喜欢裴风淇,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老师、同学,希望裴风淇能得到所有人的爱。”
夏浔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希望裴风淇不受任何束缚,不要在意任何人的话语,健康、自在地长成一个大人、一个好人。”
生日蜡烛的电量终于耗尽,歌声停止,但蜡烛并未熄灭。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的爬山虎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个夏天的尾巴,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也可能是远处的一盏路灯灭了,发出了最后一道亮光。
藤萝下的花坛里,有小奶猫第一次跟随母亲出来狩猎,发出“咪”的一声叫。
——真希望,夏天的夜晚永远不要过去。
夏浔睁开了眼睛,看着裴风淇笑:“第三个愿望暂时想不出来了,可以攒着吗。”
裴风淇应了一声“嗯”。
夏浔低下头,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然后拍拍手,笑道:“礼毕!开灯开灯!我们来切蛋糕!给我妈留一块。”
他感到原本坐在对面的裴风淇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到自己面前,蹲下了身。
那个少年慢慢抓住了夏浔的手,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夏浔能感到他正虔诚地、无比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你的愿望,全部都会实现。”裴风淇许诺道。
夏浔回握住他的手,又像摸小狗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风淇说:“你的愿望,全部都会实现。”
其实他是在说,我会如你所愿的生活,成长成你想要我成为的样子;你喜欢哪种人,我会成为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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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