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 第6章 达莫恩（三）

我目送着塞蕾娜跳入大海逐渐远去，我有些担心，如果她的人鱼父母知道了她在帮助一名人类，他们会不会阻拦她？她还有机会再回到岸上来吗？

我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在太阳的炙烤下被烘干，浸泡过海水的身体此时析出微小的白色盐粒，黏在身上，让我觉得很不好受。

无人的大海，除了海浪撞击礁石与海鸥时不时的盘旋低鸣，这里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声响。我呆呆地坐在原地，望着地平线海天相接的地方，祈祷着塞蕾娜还会回到岸上。

上天也许是听到了我的祷告，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之前，我就在海面的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夕阳将最后一抹光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天边的云霞染成了深橙、绯红与金黄交织的色彩，像是画家的调色盘被泼洒在天际。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海面下慢慢浮现，缓缓地朝我游动过来。越来越近，我看到她身后的尾鳍在夕阳的光芒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像是一颗颗星子洒落在她身后。海水从她的长发间滑落，满头的长发在海水中飘散开来，如同海草一样在水中轻轻地摆动。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朝我露出一个饱满热情的微笑。此刻的塞蕾娜看上去自信极了，光彩耀人，比天边的霞光还要柔和动人。

“我给你带来了食物。”她清澈的嗓音伴随着海风，传进我的耳朵。

她将一个用海藻编织成的袋子轻轻放在我的面前，然后微微仰起头，用那双如同海藻一般澄澈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防备，只有一种近乎孩子般的单纯和期待。

解开袋子，里面是一堆奇形怪状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塞蕾娜说这是人鱼世界的美食，让我赶紧尝尝味道如何。

我皱了皱眉，但还是挑了一些看起来无害的东西吃了起来。

意外的是，这些东西居然很好吃——尤其是那些果实，口感清甜，带着一种独特的深海气息，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

“你喜欢吗？”她看着我，眼中满是期待。

“喜欢，非常喜欢！”我点了点头，夸张地舔了舔嘴唇，开玩笑似的说道：“如果人类世界的厨师能够学到你们人鱼的烹饪技巧，那可真是美食界的一场革命！”

她被我的话逗笑了，笑声清脆如同铃铛在风中摇曳，脸上浮现出一种纯真的喜悦。

真是一只没见过人心险恶的小人鱼！我不禁为自己的卑鄙而感到震惊，如果我没有出生在公爵家里，有这么多要一同竞争家产与爵位的哥哥，我想我不会有如今这么龌龊。

但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十几年，我不能放弃，我已经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吃饱喝足之后，我靠在礁石之上，闭着眼睛，感受着海风轻轻吹拂在脸上的感觉。塞蕾娜静静地坐在一旁，尾巴浸泡在海水里，偶尔轻轻拍打几下水面，发出“哗哗”的声音。我们都很享受这样宁静悠闲的时光。

“塞蕾娜，”我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大海？”

她愣了一下，随机转过头来看着我，“离开大海？”

“对啊，”我睁开眼，看着她的脸，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比如，去人类恶世界看看。那里和这里很不一样，你说不定会喜欢。”

她似乎没有立刻理解我的意思，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我本以为她会拒绝，毕竟好好的海底人鱼公主，为什么要离开大海去人类世界吃苦？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我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奇异的光芒。

“如果我去，你会带着我吗？”她轻声问道。

“当然，”我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自然一些，“如果你愿意，我当然会带着你去。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陆地上的风景，去吃你没尝过的人类世界的食物，去认识更多的人类。你会发现，外面的世界要比这片海洋精彩得多。”

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向往的神情，高兴地回答道：“好啊，我愿意！”

接下来的几日，塞蕾娜每日都会从海底为我带来食物，并且在海岸上陪我聊一会。塞蕾娜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自从我询问她愿不愿意去人类世界看看之后，她就经常追问我关于人类世界的故事。

我告诉他，人类世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季节分明。春天会开好看的花，夏天里孩童们吃着地下冰窖里冷藏的水果，秋天落叶金黄，冬天会下鹅毛一般的大雪。

塞蕾娜满眼羡慕，求知若渴地问我什么是花，是不是和海底的珊瑚一样。我说，陆地上的花各式各样，比珊瑚要好看一万倍。她又问我冰窖是什么，落叶是怎么样的，雪花又是什么形状的······

她有太多想知道的呢，我总是耐住性子，为她一一解释，这对于取得她的信任，十分关键。

聊累了，我们就又会安静地躺在礁石上，共同凝视着这片大海。有时候我也会有很奇怪的念头，心想如果一辈子能够这样平静地度过，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每次我看到塞蕾娜五彩斑斓的鱼尾，我就会想起这些年来我的隐忍和旁人的嘲笑。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打破他人对我的偏见，我怎么能够就这样轻易收手？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耻辱与烦躁，心里也越发焦急地等待着船队的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