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 第1章 塞蕾娜

我叫塞蕾娜，是人鱼国的公主。我的父皇在人鱼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人人都说他尊贵，威严而高雅；我的母亲是人鱼国的王后，也是我父亲唯一的妻子，她温柔和蔼，贤惠善良。

我还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和一个小我四岁的妹妹。

哥哥卡勒斯骁勇善战，从小就跟在父皇身边四处征战，讨伐邻国、扩大疆域；妹妹莉西亚是人鱼国三千年难遇的大美人，她继承了父皇那双深邃透亮的蓝宝石的眼眸，和母亲柔顺金黄的秀发，见过她的每一条鱼都不得不由衷地夸奖一句——这样的美貌真是上帝赠与人鱼国的恩赐！

只有我，从小到大都是最透明的存在，我没有哥哥作为长子的勇敢与锐气，也没有妹妹光彩耀人的美丽，我只有脸上一块从右眼一直蔓延到鼻头的乌黑色胎记。刚出生的时，狰狞的胎记就把为我接生的章鱼婆婆给吓了一跳。

占卜的**师告诉父皇，这块胎记是不祥之兆，会给人鱼国带来厄运。要尽早处理掉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温柔的母亲苦苦哀求父皇，我才得以活下来，不过代价是要整日带着面罩示人，不能迈出城堡半步。对此，我已十分感激。

好的是，后来妹妹的出生让大家渐渐淡忘了我，海底世界的谈资从长相丑陋的二公主渐渐变成了美丽聪慧的小公主西莉亚。

我依稀记得妹妹出生那天，夜晚一片漆黑的海底天空伴随着莉西亚的啼哭声突然泛起金光，层层叠叠的海浪如同细碎的珍宝钻石一样在深海里折射出动人的光芒，整个海底为之震惊，大家奔走相告着小公主出生是上帝的福祉降临。

父皇给她取名西莉亚，意寓无尽的宠爱与狂热的激情。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大人们为莉西亚喝彩，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醉醺醺地说着些小孩听不懂的话。我带着面罩小心翼翼溜到婴儿室，想要悄悄看一眼妹妹的模样。

莉西亚躺在用粉色花蕊制成的婴儿床上，床的四周围着迷雾一般的纱帐，它们被高高悬起，挂在天花板上，随着海水轻轻荡起的柔波起起伏伏，海水中弥漫的不再是咸腥味而是丝丝甜腻的奶香。

隔着细纱，我看到了正睡得香甜的莉西亚。才出生没多久，她的鳞片并没有发育完全，但鱼尾已经发出淡淡的七彩碎光。她闭着双眼，巴掌大的小脸两侧肉嘟嘟的，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愈发显得娇俏可爱。

我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粉嘟嘟的嘴唇，触感湿湿软软的。她被我的扰动吵醒，既不哭也不恼，只是睁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

那双和父亲很像的眼眸在小小的房间内如同夜明珠一样向外倾洒着光彩，深蓝色的眼珠比海底最深处还要纯粹透彻几分。

在我想要更仔细看看她时，路过的章鱼婆婆看到了我，一把拽住我的后脖颈，把我拖了出来。婆婆说莉西亚太小，我是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小人鱼，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伤到她，所以把我赶了出来。

我有些难过，但也十分害怕会伤到莉西亚，所以只能趁大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在角落里看她两眼。

一年又一年，我躲在角落里，看着莉西亚从一条幼小的美人鱼长成了一条落落大方、明艳动人的，真正的美人鱼公主。她的名声传遍了我们生活的整片海域，从小便有附近海域的人鱼王子慕名前来，只为一睹莉西亚绝世的容颜。

我看着父皇高兴得意地用强壮的双臂举起莉西亚，在海水中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莉西亚金黄的头发四散在海水的波涛之中，发出冷艳的光泽。莉西亚伸手去摘父皇头上的皇冠，父皇很高兴地取下那象征权利与地位沉甸甸的桂冠，戴在莉西亚头上。莉西亚拍着手欢呼，父皇坚毅方正的脸上也露出一个饱满热情的笑容，眼角都笑出了层层的褶皱。父亲说无论莉西亚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尽办法给她。

我看着母亲在莉西亚的生日宴会上为她小心翼翼地整理鳞片，莉西亚的鱼尾在微弱的海底荧光映照下，呈现出美丽的银蓝色，像深海冰川折射出的光。母亲像是欣赏一件满意的艺术品一样，任由莉西亚调皮的将鱼尾摆来摆去，在说笑间亲自为她带上嵌满珍珠与宝石的首饰。冷白的珍珠强化了那一丝穿透海底的阳光，莉西亚的鳞片流转出晶莹的紫罗兰、翡翠绿、金色光泽，像是有生命力的彩虹在舞动；又好似银河中无数流星划过，给海洋带来一种流动的灵气。我听见珠宝与鳞片之间细微的摩擦声，仿佛细小的贝壳互相碰撞，声音清脆如同远处的风铃，如此令我着迷。

我看着哥哥游历归来，给莉西亚带来了一面人类世界的镜子。镜子在海水中泛着冷光，令人不寒而栗，但却比海底任何一颗水晶都要清晰。莉西亚拿起镜子高兴地放在面前，一遍又一遍欣赏着镜子中那精致小巧的五官，她蹦起来抱住哥哥，兴奋地说谢谢哥哥。哥哥说莉西亚是海底最美的公主，当然配得上最好的宝物。

我也是个公主，可我并不受宠。

我不知道父皇的臂膀有多么强壮有力，也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有多么温馨柔软，我只知道，我要带上面罩，把自己藏匿在不被轻易发现的地方，我要避免脸上可怕的胎记吓到其他鱼。

有时是巨大礁石背面的缝隙，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鱼尾藏好，不漏出一点破绽；有时是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沟，传说那里是巫女居住的地方，无人敢涉及，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个躲避众人独自消遣时光的好去处。

今天城堡里很热闹，因为在举办莉西亚的成人礼宴会。一整天城堡里鱼来鱼往，父皇和哥哥在前堂忙着应酬远道而来的宾客，母亲和莉西亚呆在最内里的梳妆室里精心打扮，佣人们也都手忙脚乱地准备着晚上的舞会与宴席，我混在络绎不绝的鱼群中，没有谁能够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偷偷溜进厨房，用手指沾了一口桌上准备好的蛋糕，放在舌尖上轻轻抿开，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

我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发现莉西亚的房间门没关，好奇心作祟，我悄悄推门而入。

莉西亚的房间是粉色的，淡粉色的墙壁上镶嵌着璀璨夺目的水晶石，随着视线的转动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我突然想起多年前刚出生的莉西亚，她的脸蛋也是这样的粉扑扑，流光溢彩，惹人恋爱。

靠床的小桌子上放着哥哥送给她的那面镜子，我游过去，摘下面罩，照了照自己，丑陋的乌黑色胎记在镜子的映照下清晰可见，令人触目惊心。

如果没有这道胎记就好了，我不求能有莉西亚一样的美貌与宠爱，我只希望我能够像一条正常鱼一样，不必每日带着面罩。

可惜没有如果，就算我只是一条人鱼，我也知道难过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出生开始，我的心就是插满刀子而跳动的。

也许曾有那么一刻，我感到命运不公的苦楚，可是哪又怎么样呢？有谁会在意一只丑陋人鱼的心呢？我甚至找不到悲伤倾诉的洞口，无数次看到莉西亚的美好，我问自己，心中翻涌而起的浓烈情感是不是嫉妒。

可莉西亚美好地近乎失真，她会用甜甜的嗓音唤着我姐姐，然后跟在我身后看着我露出羞涩的笑容，我甚至没有嫉妒她的勇气，她实在美好的过于完美。

我轻轻放下镜子，听到卧室门前有响动，于是快速藏匿在床下，等到来往的响声消失，才慢慢从床下爬出，满身灰尘地游出去了。

晚宴开始了，此时的海底城堡沐浴在整片海域的璀璨光辉之中。宽广的宫殿大厅如同一个用珍珠与珊瑚堆砌而成的梦境，光滑的贝壳底板折射出柔和的暖光。

悠扬欢快的音乐声渐渐响起，乐师们用海螺吹奏出低沉而富有节奏的旋律，细长的贝壳相互敲击迸射出清脆的音符，伴随着海藻竖琴的轻柔乐声，仿佛整个宴会都被海浪的韵律包裹。

不知不觉间，我的心也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得轻快起来。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我围着高大笔直的珊瑚柱一遍又一遍旋转。

音乐的节奏缓缓攀升，喧闹的大厅中央突然寂静下来，所有鱼的目光都朝舞池的阶梯望去。我也看向阶梯，那儿，莉西亚缓缓出现。

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片鱼鳞都好像沾染上了金粉，随她每一步的游动，在水母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大厅中几乎所有的宾客都是为她而来，无论是海洋中的贵族还是邻国前来的王子，目光中无不带着炙热的期待。

莉西亚轻轻游入舞池，一位衣着打扮同样豪华帅气的王子立刻上前，优雅地向她伸出手，邀请共舞。我看到莉西亚微笑着答应了，他们一起随着音乐声在舞池中旋转、摆动。

大厅中的其他鱼也加入了这场狂欢，他们无休止地跳舞、饮酒，烈酒的香气在海水中一点点弥漫，我也几乎要溺死在这无忧的欢乐氛围中。

这篇文章来自前几天我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副插画，画中是幸福的人鱼一家。人鱼爸妈和兄妹都有着漂亮精致的五官和光彩耀人的鱼尾，除了可怜的小妹，她长着鱼头人足，在幸福和谐的一家子中显得是那么诡异和卑微。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那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从天鹅蛋中蹦出来的，对于天生的丑鸭子来说，一辈子也不会变成白天鹅。所以我就想写下这样一个悲情的角色，从她的出生开始，好像一切就都是错的。哪怕为数不多被爱的片刻里，也是一场精心堆砌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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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塞蕾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