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芯 第14章 自厌

苏齐到底是心疼祈醒，并不舍得真的生气，也不知道跟谁打听过，再回来的时候给祈醒带了几本教科书，让祈醒在家好好学习，还说自己找到了新工作，不许祈醒再和他一起出去了。

祈醒开始很高兴，后来慢慢发现苏齐回来的时间不再规律，经常半夜出去，早上回来，有的时候甚至几天几天都不回来。而每次回来的时候总会买上许多好吃的，脸上有时却带着伤。祈醒只要问他，他就会生气的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去学习!”

祈醒其实已经两年多没有读过书了，捡起书本也并不容易。但他毕竟接受过良好的学前教育，自己又聪明，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还勉强认得几个字，总重要的是他很喜欢这种读书的感觉。苏齐也只要有时间就会以检查祈醒学习进度为由要祈醒背古诗。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大半年，表面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了。

这天，苏齐回来的格外早，祈醒虽然没说，但还是很积极地把《唐诗三百首》拿给苏齐表示自己随时都可以检查。而苏齐今天却魂不守舍的，不说开始，结束了也没反应。祈醒以为他是太累了，就自己拿着书去角落学习了。

苏齐确实心里装着事。下午的时候，他跟着李义海一起去要账，一看到人，他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上。

苏齐：“孙强是吧，你的钱呢？”

孙强：“求求你们，再宽限我几天，我肯定连本带利还上……”

“没钱？没钱就拿命抵”，李义海说着就抓起孙强的头往地上撞。

下一秒，一个稚嫩的声音哭喊着说：“不许打我爸爸，不许打我爸爸，你们这些坏蛋。”

地上的人冲过去，抱住女孩说：“甜甜，爸爸没事，你快跑。”

没想到李义海色胆包天准备把女孩抓过来：“嘿嘿，拿你女儿抵也可以。”。

苏齐拦住：“大海，行了啊。”

李义海没松手，甚至开始扒女孩的衣服，女孩哭得撕心裂肺：“苏齐，你是不知道少女的感觉有多好，简……”

苏齐眼见着李义海就要动手，情急之下把他一拳打到了地上，孙强赶快过去把女儿抱在了怀里。

“操，苏齐你tm有病啊？怎么着？当好人当上瘾了？平时你收钱就少收，不是我替你拦着，飞哥早把你打死了。你tm现在又在我面前逞英雄？”李义海简直怒火中烧。

苏齐：“要帐就要帐，你别干那种龌龊事？”

李义海：“我龌龊？你高尚，谁tm当初求我要见周哥的？真以为自己少收点钱就是菩萨了？”说着就和苏齐扭打在了一起，孙强趁机赶紧抱着女儿跑了。

苏齐毕竟是从小打到大的，李义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李义海就占了下风。

李义海：“苏齐，我**，你tm给我等着。”

苏齐钱没要到，又让人跑了，十分烦躁，自己平时就是不忍心少收钱，被教训了不少次。这一次怕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混过去了，但他转念一想：算了算了，大不了明天说自己没要到钱，道个歉，再被狠狠打一顿也就完了。然后就回了家。

晚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声音很大，恨不得把门都拍碎了。祈醒睁开眼就看到苏齐的脸就在旁边，整个人都很慌乱害怕：“你快钻到床底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也不能出声。”说着就把祈醒塞到了床底下，还用箱子挡了起来。然后才开了门。

一打开门，祈醒听见来人说：“cnmb的”，紧接着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让你要帐，你tm直接要到你小子的裤腰带里了？”

“飞哥，咳咳咳，什么帐？”

“还tm给老子装，孙强的钱不是你小子要的？钱呢？要不是李义海说了，我还真不知道你有这个胆子私吞。”

“飞哥，我没有，你相信我，我今天下午去要账，孙强根本没钱，他抱着自己的女儿，我一时没忍心就让他给跑了，但钱我真的一分都没拿。”

“没拿？”接着，祈醒就听到了“咚—咚—咚—”连续撞击地板的声音。

“说不说，把钱放哪了？好，不说，给我搜！”说着，就响起了劈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祈醒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鼻涕眼泪早就糊了一脸，可是他始终不敢出声。就在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祈醒甚至能看到一双脚正走向自己。

苏齐突然大喊：“我说我说，我埋起来了，我带你们去找。”

“哼，带走。”

祈醒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变弱直至消失，确定没有了人，才慢慢爬了出来。只看到满地的狼藉，苏齐给他买的书扔的到处都是，地上还有一大片鲜血，红得刺眼。

八岁的祈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跑出去，不敢回家，他害怕那群人会再回来，又不敢走太远，他怕苏齐回来找不到他。最后，祈醒蹲在街边的角落里冻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祈醒偷偷回到了出租房里。他不敢待太久，四处找了一些钱又跑了出去。他刚刚走出去，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他直觉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昨天那群人里的，于是偷偷躲在了旁边。果然，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下，一脚踹开房门，似乎翻找着什么，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找到，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操”，然后就听见一阵打砸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男人一离开，祈醒也偷偷跟了过去。他跟着男人来到另一条街，男人打了个电话，说：“飞哥，什么都没找到。那个孙子，真tm不是个东西”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男人嘿嘿笑了两声，道：“还是周哥厉害。那尸体？”“是是是，不该问的不问。”

男人打完电话走到街边，拦了一辆车离开了。祈醒隐隐察觉到了苏齐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那种熟悉的酸涩感再一次涌上了心头。许久没哭过的他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引得路人都纷纷驻足，不一会儿就围成了一个小圈。

“那孩子怎么了？哭那么伤心。”

“找不着妈妈了吧？真是可怜，哭好久了。”

“也没人管管？要不报警吧？……”

祈醒已经哭得昏天黑地，根本听不到路人在谈论什么。不知道哭了多久，祈醒反应过来时，看到一个身穿警服的人蹲在他旁边说着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条件反射般拔腿就跑。身后的警察跟着追了上来，大喊着：“小朋友，你跑什么？危险！”

祈醒根本跑不过大人，但好在附近苏齐早就带着他走熟了，他东拐西绕地终于躲开了警察。

祈醒浑浑噩噩地再次回到出租屋时，看到房东正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他跑过去，房东看到他，语气稍微收敛了点儿，却依旧很刻薄：“你哥呢？你们俩把我的房子搞成这个德行，还怎么住啊？这要不是我赶巧来收房租，我还不知道你们就这么糟蹋呢？赶快让你哥把房租交了，给我把房子收拾好，我可不租了！”

祈醒觉得十分作呕，这个房子即使没被砸，里面的东西也没有一样是房东留下的。苏齐当初之所以组这个房子，就是看在房租便宜，即使没有任何东西。但祈醒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想用甜甜的声音糊弄过去，却发现刚才哭太久嗓子已经哑了：“阿姨，您不要生气，是我们不对。我哥有事出去了，他让我把钱给您。让我们继续租一段时间，可不可以？”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了在房间里找到的钱。

房东看到钱的瞬间变了态度：“哎呦，你早说嘛。阿姨听你嗓子都哑了，是生病了吧？阿姨从来不会难为小孩子。但你得跟你哥哥说好啊，阿姨要继续租也可以，你们得多交点钱，阿姨总得要点损失费吧。”

“嗯嗯，哥哥回来我就跟他说。”

祈醒送走了房东，看着手里仅剩的钱，实在不明白人心究竟能恶心到什么地步？他看着眼前的房子，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的，甚至连他的书都被撕碎了。祈醒蹲下来捡起一页书角，上边分明还有苏齐检查他背书时做的标记，眼泪再次决堤，他害怕会再招来警察，不敢大声哭，事实上他也根本喊不出来了。

祈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他知道自己是感冒了。苏齐对感冒发烧十分敏感，平时为祈醒备下了许多儿童感冒药。祈醒强撑着身体终于在一堆垃圾中找到了感冒药。

吃过药后，祈醒又睡了一觉才勉强有了精神。他出去把几乎仅剩的所有钱都买了面包和泡面。他知道自己是小孩，根本不可能有收入来源，只能尽可能地多存一些吃的。

大半个月过去了，祈醒哪怕一天只吃半个面包，食物也都吃完了，他自己也已经饿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准备出去碰碰运气。

他故意走到了一家比较远的小卖部，偷偷藏起了两个面包，又拿着一根棒棒糖要结账。

店主是个年轻女孩，很热心地问道：“小朋友，要不要帮你撕开？”

祈醒眯着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不用了，谢谢姐姐。”

拿着面包，他突然想起了苏齐跟他说的话：你可别干这个，等我以后挣大钱了，还是得让你读书。不能让你走我的老路。

可是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好恶心啊！他走到了马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他想：或许走过去就不会再这么痛苦了。

祈醒想着直接冲到了马路中央，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他睁开眼睛，看见最近的车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其他车辆也被迫停了下来。车里的司机伸出头刚准备破口大骂，看到是个孩子，压着怒火下了车，牵着他的手带他过了马路，其他车也等到他安全过了马路才纷纷开车离开了。牵着他的男人说：“以后过马路小心点，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年纪这么小出了事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男人离开了，祈醒还有些怔愣，手里的温度还没有消散，他觉得自己的死不应该拖累别人。

回去的路上，他还是拿出了面包，即使很饿，也只吃了半个，他想吃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少偷几次，少偷几次，或许他就不会那么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