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芯 第13章 小偷

在和苏齐接触的这几天里，祈醒终于知道了苏齐为什么会救自己，也窥探到了苏齐上不了台面的职业。

祈醒那天溜进去的卡车其实运药材的货车。他偷偷溜进去爬进了其中一个箱子里。然后自己发高烧就没了意识。苏齐碰巧和几个人一起约着去偷几箱药材卖钱，黑灯瞎火的，几个人又十分紧张，根本没空检查箱子里装了什么，拖了几箱就开车拉走了。

几个人将箱子拉回去，一打开就看到祈醒躺在里边一动不动，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苏齐大着胆子学电视上把手指放在鼻子下边，呼吸倒是没感受到，但皮肤却滚烫得吓人。这几个人110肯定是不敢打的，其他人让苏齐赶快把小孩扔出去，苏齐却鬼使神差地带着祈醒去了医院。

祈醒年龄小，高烧十分严重，花了苏齐不少钱，苏齐那叫个肉疼，缴费的时候手都在抖。看了好几眼钱包里的照片才稳住了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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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醒正式住了下来。苏齐住的房子总共也就20多平米，连厕所都是公用的，在外边。祈醒虽然从小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但那个女人在物质需求方面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自己一个人住在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按年龄上学，还有保姆照顾，每个月家里还会寄来各种玩具。即便到了他那个恶毒的小姨家，每天干活，条件也远比这里好太多了。

他从小姨家跑出来的时候，就穿着毛衣拖鞋，拖鞋也早就在路上跑掉了，于是苏齐十分大方地说：“小不点，哥的衣服你随便穿，想穿哪件穿哪件。”

然而苏齐的衣服都太大了，大到只是一件短袖就能将他整个包裹起来，苏齐就拿来剪刀，十分豪迈地把衣服剪短，笑嘻嘻地说：“嘿嘿，这不挺像样的嘛。”

祈醒能感受到苏齐对他很好，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把肉夹给他，他也不知道到底能做些什么。他知道苏齐其实是个小偷，他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可是他觉得苏齐不是坏人。

祈醒已经在苏齐家里住了大半年了，这天苏齐从外边回来，吹着口哨进来的，看着心情非常好。

苏齐：“祈醒，你猜哥今天赚了多少？”说着就兴奋地将衣服口袋里的五六部手机掏了出来，“走，我们出去下馆子。”

祈醒被苏齐一把抱起来正准备举到脖子上时却把祈醒的裤子给扯掉了。

苏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小不点不穿裤子，羞羞羞。”

祈醒生气地把衣服拉下来，转头就走。

苏齐还在笑：“哈哈哈，小不点还生气了？别生气了，走，哥带你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去。”

祈醒抿着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身从苏齐手里拿过了裤子又重新套在了身上。苏齐早就习惯了祈醒口是心非的样子，也不戳破他，笑着把祈醒举过头顶：“起飞喽！”

祈醒满心期待地跟着苏齐，然后，被苏齐带到了菜市场。入眼，到处都是垃圾，鱼腥味混杂着垃圾的腐臭让人忍不住作呕，来来往往的人却根本不甚在意，买菜的为着几根黄瓜讨价还价着，卖肉的拿手不住赶着闻臭而来的苍蝇，偶尔地上溅起来的污水打到买菜的大妈身上会引发一阵争吵，所有人也是见怪不怪。

苏齐没给祈醒反应时间，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带着祈醒来到了一个摊位面前，听到苏齐说：“老板，给我找几件五六岁小孩穿的衣服。”

不一会儿，老板拿着几件衣服过来了，苏齐拿着衣服像模像样地在祈醒面前比划着：“看着都挺好，都买了吧。祈醒你现在就换了吧。”

祈醒听话地拿着衣服换了，确实很合身，只是……这个颜色和款式简直丑爆了！不过比起穿苏齐剪的短袖，已经好太多了。

买完衣服，苏齐又带着祈醒来到了一家小餐馆。正到了饭点，小餐馆店面虽然不大，人却已经不少了，大多高谈阔论着，有些吵闹却也不失热闹，进门时灌进来的冷风也被屋里的热气瞬间吞没了。

苏齐：“你想吃什么？算了算了，我点吧，我看你吃啥都挺香。”

祈醒：“……”

祈醒听苏齐点了不少菜，生怕他吃不饱似的又点了碗牛肉面。菜很快就上齐了，鸡、鸭、鱼应有尽有，还不忘给祈醒拿了瓶饮料，自己则拿了瓶二锅头。

“小不点，敢不敢喝一口？男子汉都不怕喝酒的。”苏齐端着一小杯酒挑衅地看着他。

祈醒没说话，接过酒就喝了下去。舌尖刚触到透明的液体，有一丝苦涩，并不好喝，液体顺着嗓子滑下去时，像是有火在烧，又呛又辣，祈醒登时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苏齐笑得不能自已，却还是给祈醒倒了杯水，夹了一些不辣的青菜给他。

祈醒缓过来，不再说话，闷头吃着。

苏齐喝了一口酒，看着祈醒认真吃饭的模样，突然眼睛有些湿润，轻声说：“我没跟你说过我弟弟吧，就是我钱包里的那张照片，他如果还在的话应该还比你还大一岁。”

祈醒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一眼苏齐，苏齐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了。

“其实我也不想干这一行的，但我又没什么文化。我爸妈走得早，我和我弟弟被送到了福利院。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挨饿受冻就算了，还要被里边的人打。大孩子打小孩子，待得时间长的打新来的。那些院长、老师倒是不打人，但也根本不管。他们只管谁犯了错就不给谁饭吃，犯错的人还要饿着肚子给其他人洗衣服、洗碗。我每看着我弟弟跟着我因为洗衣服冻得手都裂口子了，我就恨不得把那些人狠狠地打一顿。可是他们人多啊，结果就是我们兄弟俩又反被教训了一顿。”苏齐说到这儿，突然笑了，可是眼睛里分明已经泛起了泪花，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像撒气一般喝下去，握着杯子的手因为用力，与杯子摩擦发出了“吱扭——”的声音。

“有一次，我弟弟发烧了，就和你刚来的时候一样，烧得已经没有意识了。我跪着求老师能不能带他去医院看看，她说小感冒没事，给了我几包冲剂。我急急忙忙地给我弟弟拿过来，几个大孩子又跑过来给我掀翻了。我当时像疯了一样，拿起旁边的椅子就抡过去了。老师说我太危险了，要把我送到派出所，我哭着求他们同意等我弟弟病好了再让我走。但根本没有人听我说的话，我再回来的时候……”

祈醒看到苏齐趴在桌子上早已泣不成声，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概念。他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走过去轻轻抱住了苏齐。

那一晚小小的祈醒下定了决心：想要帮助这个人，想为他做点什么。

第二天，苏齐和往常一样收拾完就准备出门。祈醒突然说：“我和你一起去吧。”眼神中的真挚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苏齐拗不过祈醒，终于是带着他一起去了。祈醒很聪明，又是小孩，一般人都不会为难他。但苏齐总是让祈醒站在旁边放风，从来不肯让祈醒动手，总说：“年纪小小的别不学好，你可别干这个，等我以后挣大钱了，还是得让你读书。不能让你走我的老路。”

平淡的日子如静静流淌的河水般，尽管无波无澜，却悄然流逝着。很快，祈醒八岁了。苏齐干的勾当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加上最近管控很严，能成功的几率太小了。苏齐花钱本身就大手大脚的，以前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干点零票还能勉强度日，但现在祈醒的出现，让本就拮据的生活也更加捉襟见肘。苏齐也不再把祈醒带在身边，准备找朋友再干票大的。

事实上干他们这一行的没有什么真的朋友，不过也就是有利可图，就跟着一起干一票，嘴上称兄道弟，心里都盘算着怎么出最少的力还能多分一杯羹。他准备先给李义海打个电话，他觉得李义海人很机灵，知道的路子多，只是平时有点色，但干他们这一行的倒也没什么正人君子。

苏齐：“喂，海子，最近怎么样啊？”

李义海：“哟，苏齐，难得呀还记得给兄弟打个电话，有啥事直说吧。”

苏齐尴尬地笑笑：“嘿嘿，海子你路子多，最近有没有兴趣一起干票大的啊。”

李义海语气很是得瑟：“干票大的？能有多大？我最近在周哥这儿混得好好的，我劝你也来吧，我还能帮你引荐引荐，周哥仗义，对兄弟好，不比你干那小偷小摸的强？”

苏齐：“哈哈，谢兄弟好意了，我再想想。”

他早就听闻过他们这一片有个叫周哥的，为人豪爽却心狠手辣，不像苏齐平时干点小偷小摸就算了，这个人以前就因为入室抢劫，故意伤人进去过。出来后更是变本加厉，他还有个兄弟开了个地下赌场，两个人更是臭味相投，这个周哥放高利贷，底下养着一群小弟都是要钱的，两个人赚得盆满钵满。苏齐自己虽然也干着违法乱纪的事，但他一直觉得见不得人，他想改变却没有那个能力。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正当苏齐左右为难的时候，祈醒生病了。这一次虽然只是个低烧，但弟弟的噩梦再次警醒了他，他不再犹豫。

晚上，看着祈醒睡熟的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他温柔地给祈醒又掖了掖被子，就悄悄出了门。

苏齐被李义海带着来到了那个地下赌场。一进去，浓重的烟味混杂着各种汗臭席卷而来，里边的男人光着膀子围着桌子叫得热火朝天。李义海带着苏齐进了里屋，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一声惨叫。李义海置若罔闻，十分谄媚地走进去。苏齐跟着进去，看到一个男人正痛苦地抱着自己的手，还在呻吟着，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里边的人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李义海走到一个坐着男人身边为男人点了一根烟，男人深吸了一口，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接过烟，说道：“还不滚，还想再断一根？记住了，不该碰的不要碰。”

趴在地上的男人如获大赦，忙说：“谢谢周哥，谢谢周哥。”男人来不及管手疼不疼，抱着手踉跄着跑出去了。

坐着的男人头一点，李义海就赶忙又跪在男人面前开始揉腿，边揉边说：“周哥，这就是我上次跟您说的兄弟，我这个兄弟特别机灵，一直听说您的威名，这不今儿就慕名而来了嘛。”苏齐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周哥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抽着烟，李义海也不敢继续说，只得卖力地揉着退。很快，一支烟就抽到了底，苏齐看准时机，赶忙跑过去弯下腰伸出手，谄媚地笑着，周哥似乎也征了一秒，然后就将烟摁灭在了苏齐的手上。

烟蒂接触皮肉的一刹那发出了“刺啦”的声音，一股诡异的香味飘散了出来，苏齐硬是忍着一动没动，脸上的笑依旧保持着，周哥似乎心情大好：“叫什么？”

“苏齐。”

周哥：“行啊，小苏，以后跟着吧。”

苏齐笑得更加谄媚了：“哎，谢谢周哥谢谢周哥。”

周哥为人确实豪爽，当天晚上苏齐就得到了一笔钱，说是欢迎他的加入。

苏齐捧着手里的钱觉得特别开心，他想着祈醒好久没吃过好的了，于是买了一顿特别丰盛的早餐给祈醒。

祈醒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吃过这么好了，以为苏齐又拿到好东西了，跟着苏齐吃着。正在祈醒小口小口地咬着包子时，苏齐突然问道：“祈醒，你想不想读书啊？”

祈醒瞬间眼中有了光彩但立刻又暗淡了下来：“不想。”

苏齐有些惊讶：“为什么？小小年纪你不读书，以后能干什么？我能养你一辈子吗？”

祈醒：“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

苏齐有些愤怒了：“老子用你个小屁孩帮吗？”说完摔门离去了。

祈醒怎么可能不想读书。他来到这里以前，女人是让他按年龄上的幼儿园，而且上的是当时十分罕见的双语幼儿园。加上祈醒从小聪明，理解能力比一般小朋友快，老师们其实都很喜欢他，也是为什么在别的小朋友哭着不去幼儿园的时候，他却很享受在幼儿园里的时光。但他也知道那个女人能轻易做到的事，苏齐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