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国库充盈,经济繁荣,蛮夷外族也退至境外,百姓安居乐业,帝王大喜,带领皇家和一众近臣前往九岭温泉行宫。
霍家也赫然在列。
九岭温泉行宫此处彭城远郊的九岭山上,雾气缭绕,有着天然的温泉池林,外围的林子中有着不少的飞禽走兽。
自彭城太守发现此天然宝地层层上报,顺治帝知晓后毫不犹豫地命人在此处修建了一处温泉行宫。
上京冬日降雪频繁,出行不便,气温极低,常有官员上朝之时马车陷在雪地里动弹不得的事件发生。
冰天雪地,就连宫中之人也不慎会滑倒在结冰的路面上。
是以,九岭温泉行宫修建好之后,帝王常携皇家亲眷前往此地。只是,这次却罕见地带上了近臣亲眷。
事出反常必有妖。
彭城,彭城,彭城...她想起来了,原书中,彭城发了一场怪疫,从那之后彭城急转直下,人口由原来的三万锐减到三千。出逃的难民也将其他城池的人感染。
顺治帝下令捉拿全部感染人,带往彭城,一把火将城中所有人烧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守城的士兵也没有避免。
百姓怨声载道,官员无可奈何,任命的官员情绪激动,一同跳入了火场。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太子尚书夏在青不就是彭城人吗。
莫非书中出现的那个神秘的通敌叛国,给太子下毒的人就是他?
天降大雪,山路难行,所有人都下了马车步行。皇室有步辇可乘,他们这些官员亲眷只能考一双腿。
她本就体弱,双脚完全陷入雪中,冰冷刺骨的寒意袭来,她面色苍白,不禁打了个哆嗦。
霍松看出她的异常,关切道:“皎皎没事吧?”
她强撑着摇了摇头。
雪花落在她的肩头,睫毛都冻出了冰霜,双脚已经没有知觉,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行走的,因为她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在一个上坡的时候,她一个不稳重重地摔了下去。
身子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滚,就在她即将撞上雪地里刚刚用来借力的那块巨石的时候,霍长苏迅速地闪到了那块巨石前。
变故发生的太快,他来不及反应,看着霍挽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毫不犹豫地站在巨石前准备拦住她。
只是他还是小瞧了此时的冲击力。
霍挽桑稳稳地落入了霍长苏的怀中,她听到霍长苏闷哼一声,但他很快恢复正常,“你没事吧?”
她说不出话,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和睁着的眼睛证明此刻的她还活着。
霍长苏将她打横抱起,走在队伍的最后。
霍家此行只带了几个小厮和婢女,霍松年事已高,他是最适合带着她的人,哪怕是顺治帝也挑不出任何差错。
透过他的臂膀,霍挽手攀住他的背,在手摸到他背的时候,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正在流出,但是很快又冷掉了。
而手上的珠子也愈发滚烫,她能感觉到她的知觉正在慢慢恢复,哆哆嗦嗦地抽回手,看着手上鲜红的液体,喃喃地说道:“你流血了。”
如今她讨厌的人却救了她一命。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了。
霍长苏近乎使用斗篷将霍挽桑圈在怀中的,没让一丝寒意,一朵雪花侵蚀到她。
雪落了他满头,步伐也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苍白。
好在,距离行宫没有多远,他们很快就到达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霍长苏踉跄了一下,但他仍旧强忍着,面色如常,只是越来越双唇出卖了他。
顺治帝听闻霍挽桑受伤,连忙吩咐宫人带霍家人去分好的院子,并带了一位太医。
穿过冒着水汽的长廊,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到达了院子。
霍长苏小心翼翼地将霍挽桑放在床榻上,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令她诧异的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留在原地看太医为她诊脉。
太医把脉之后直摇头,看来京中传闻并不假,这霍姑娘体弱不堪,舟车劳顿,如今在冰天雪地受伤,更是伤寒。
“霍姑娘怕是再难有孕了。”太医说道。
霍挽桑:还有这种好消息。
刚刚看他直叹气,还以为要死了。
霍长苏冷下了脸,沉声说道:“说点有用的。”
太医看了一眼霍长苏的表情,哆嗦了一下:“霍姑娘内里虚空,风寒入体,不可再受冻了。我这就开个方子为她调理调理。”
霍挽桑强撑着身体,指着霍长苏说道:“他也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太医唯唯诺诺地上前,想要查看霍长苏的伤势,却不料他后退了一步拒绝了他的触碰,“无碍,一点皮外伤罢了。”
霍挽桑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此刻霍松也顾不得照顾霍挽桑的情绪了,他只怕昔日好友唯一的血脉与世长辞。
他脱下霍长苏的披风,看到了沁出血的外衣,甚至已经被血染黑了。
太医看了倒吸一口凉气,这叫一点皮外伤,这霍将军可真够能忍的,要是换做平常人早就痛晕过去了,而他竟然还面无表情地抱着霍小姐走了这么久。
霍挽桑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他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就像是蜈蚣爬满背。伤口有深有浅,最为严重的是一条贯穿背部的伤疤。
她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好在行宫之中也备了不少的药材,太医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需要的药材。他一边给霍长苏上药一边惊叹,“将军切记要好生休养,不能运功,不然伤口再崩开可就麻烦了。”
一旁的人看着太医粗暴的手法,一直倒吸凉气,“张太医,虽然霍将军皮糙肉厚,但是也耐不住你这么上药啊。”
“这哪是上药啊?这分明是糊墙。”
听着这句话,霍挽桑忍不住笑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霍长苏转过头朝着她看了过来。
目光汇聚,四目相对。
不知不觉间,太医已经将药上好,又细心地嘱咐了一遍方才所说的注意事项。
他提起药箱刚伸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对着霍挽桑语重心长地嘱咐道:“霍小姐还是应当注意节制,以免伤肾。”
说完这话后,快步离开了,留在霍挽桑一人在风中凌乱。
“皎皎,张太医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父亲,定是我日日点灯苦读,将身子熬坏了,张太医才那么说的。”霍挽桑随口胡诌的。
她明明只是看了一些比较特别的话本子罢了。
这都能看出来?!
“父亲,女儿想休息了。”她把自己盖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好好好,皎皎好好休息。”霍松带着一屋子的人离开,很快房间重归寂静,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声音以及她微弱的呼吸声。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霍长苏那满背的伤。
从前,她只觉得书中之人的伤痛不过是造物主寥寥几句,但那样的伤口直接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才意识到那样寥寥几句话,早已成为烙印标记了被命运选中的不幸的人。
她是被命运选中的不幸的人,霍长苏亦是如此。
恨来恨去,最该恨的还是那个叫命运的东西。
其实细细想来,霍长苏与她前世的境遇是有些相似的。都是孤家寡人,世上无血亲,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强撑着一口气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霍长苏强撑着一口气在边疆奋力厮杀。
但是二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霍长苏就像是黑夜中爬行与腐叶之下的毒蛇,而她则是九天之上翱翔的鹰。专吃霍长苏这种喜欢阴暗爬行的小蛇蛇。
“哎~”为什么是她呢?
系统:宿主,这可是你日日祷告所求的机会。
她想起来,确实每天上班之前她都许愿暴富,无论是去庙里,还是过生日,她的愿望从来没有变过。
环顾了一周,古色古香,这怎么不算是愿望成真呢。
摒弃杂念,将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甩出脑海之中,她紧紧地闭上双眼,打算重新入睡。
脑海中终于不是霍长苏那遍布伤痕的背了,而是他那双望向她时,充满忧伤与挣扎的眼睛。
时至今日,她都不明白,霍长苏对她的态度。
似乎各种情绪交杂,但又没有任何一种情绪主导。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被命运安排着,各种苦难的交织,而他似乎就只是为了仇恨而活,若是没有仇恨,他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相比之下,她的未来就比较清晰明了,完成任务之后,她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一个千金小姐。从此朝廷的风云诡谲,尔虞我诈将与她再也没有关系。
她想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一直被裹挟着向前。
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陷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看到了两个衣着亮丽的小孩,他们在城内运河的桥头上吃着冰糖葫芦。
小女孩扎着两个丸子,上面系着粉色的飘带,看起来天真可爱,“哥哥,到时候你回来上京找我玩吗?”
男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当然。到时候我就给你买一捆冰糖葫芦,一屋子的漂亮裙子。”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