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耳边医疗设备声音嘈杂,江屿恒逐渐苏醒,在睁眼的时候,视线中晃过许多斑驳色块。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什么都有,就是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漫长的黑暗袭进江屿恒的肺里,卷走他为数不多的氧气,麻木又无可奈何,很久之后,他才想起来呼吸。
“醒了?”
黔黎将病房的灯光调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抵着下巴问。
江屿恒身上缠着管子,暂时还不能动,他面容病态,嘴唇干裂,大写的虚弱。
这人平时不生病,一生病就来势汹汹。
他想问自己睡了多久,但是说不出话。
“你睡了一天一夜。”黔黎知道江屿恒想说什么,“江长官,你现在像个病秧子。”
他无言,盯着墙面。
安钦简单给他做了个检查,确认没有大碍后,撤掉其他设备。他刚醒,还不适合直接吃东西,所以只能输营养液维持体能。
黔黎一直静静坐在那,翻看手中的资料,他身上披着大衣,衬衫袖子提到手肘。
明眼人都能出他心情不大好。
白墨是最清楚的,所以他老早就跑了,如果是以前,安钦肯定会笑他怂,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安排好一切后也跑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见此情形,走路都特地避着。
“哦,有个东西忘记给黔长官了。商灼,你帮我们送过去呗?”吉尔·森说。
“好。”商灼点头。
吉尔·森:“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商灼:“我是去送东西,又不是去送命,干嘛这样?”
特里康吓唬他:“你没听说过吗?”
“什么?”
基地曾有传言,黔黎是众多高官里最平易近人的一位,生气起来也是最恐怖的,特别是他不说话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很多旧部怕他的原因。
雪跳跃在松树枝头,趁江屿恒阖眼假寐的时间,黔黎出去了一阵,再回来,手里端着碗白粥。
是刚盛出来的,还在冒热气,他将粥放到病床旁的桌子上,动作很轻。
“江长官,你演技不错,就是还得再磨练。”他语气淡淡。
床上的人闻言睁眼,样子要比先前好得多。
黔黎:“能动么?起来喝粥。”
江屿恒缓缓起身,抿唇,伸手想把碗接过来,在他快要接触到碗沿时,又被端走了。
“……挺会逞能。”粥被搅动,慢慢从地比腾起更多的热气,凝结成雾。
渐渐地没那么烫了,黔黎才递给他,临时还不忘逗人:“需要我喂你吗?”
江屿恒:“有病去看,正好在医疗部。”
他说完开始喝粥,心情好了不少。
终于消气了。
黔黎:“行啊,到时候搬个病床,睡你隔壁。”
江屿恒喝粥一呛:“……”
商灼来到时看见的就是这幕,他怀疑是不是别人夸大其词了,这不是挺温馨的吗?
他抬手敲门,在得到黔黎的同意后进去,拿出信息面板:“长官,您要的资料。”
“谢谢。”黔黎莞尔。
送完东西后,商灼也没急着走,站在那里回答江屿恒的问题,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黔黎手上的戒指。
注意到这点,他问:“我的戒指怎么了?”
“没什么,抱歉。”商灼摸头解释,“就是单纯觉得您的戒指款式特别,很好看。”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黔黎并未在意,低头查看信息面板。
这上面也是最基础信息,只不过比上次的更详细些,是有关于风信子网站的资料。
创始人叫裴廌,二十年前裴家家主病逝,家族没落,他是被权贵推出来充数的继承人。
在这种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硬生生扭转逆局,家族蒸蒸日上,还创建出了风信子网站。
但他的身体似乎也不大好,三天两头跑医院请医生。
黔黎看着那一页页检查报告单,心想白墨怎么不把裴廌本人也给他请过来。
他简略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小毛病,但是长年累月下来,身体确实很遭罪。
病秧子。他面前也有一位。
查了那么多资料,除了最初的报道,其他就真的没什么亮点。
但是那个创始日期……
他想自己会不会是太敏感了,深究着这个小地方不放,但是转念一想,能这么准时发布,然后自己刚好又收到消息,实在奇怪。
这背后肯定有关联。
“风城?”商灼突然出声。
“嗯?”黔黎垂眸,信息面板的资料里有一张风城的景地全息图片。
那是一片湖泊,水清澈明净,波光粼粼,像一摞绸缎,在周围自然景物的陪衬下,铺开霓裳,诗情画意落入云端。
商灼说:“我老家在风城,这个是妜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怪不得,这片湖很好看,但是早年似乎已经干涸了。”照片也是很多年以前的,黔黎回忆起,现实看更为宜人,照片也只能拍出冰山一角,不过可惜,他当年没能来得及好好欣赏。
“还没有,政府后来保护起来了,不过也已是苟延残喘。”他笑笑,样子很憨。
黔黎觉得他和白墨的性格有点像,又多聊了几句,“你那天晚上没休息好?”
他顿住,很快又反应过来,“是的,朋友有事,和我换了站岗时间,我没做准备,太困了……”
然后就打瞌睡,正好被他碰到,商灼觉得尴尬,很快结束话题,以还有工作为理由,很快逃走。
江长官就在旁边顶着一副棺材脸,听他们讲完全程,顺带欣赏了某位狐狸十分离谱的恶趣味。
喜欢逗人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
“江长官目光这么炽热,让我有点不适应。”狐狸狡猾地说,眼角弯弯,带着笑意。
眨眼的时间,却是风情万种。
果然是狐狸。
江屿恒偏回头,他已经把粥喝完,剩下空碗拿在手里,开口如泼冷水:“……想太多,体检时帮你把脑子再检查一遍。”
“无所谓。”黔大长官耸肩,“反正本来就有问题。”
江屿恒:“……”
他就不该说话的。
处理好其他事情,黔黎翻起通讯器,他发现自己那毒舌的死对头,已经帮他存好了其他人的联系方式,置顶联系人江屿恒是第一位。
死鸭子嘴硬。
“今晚和我回去。”
黔黎:“去哪?”
“住所。”
他被黔黎上下打量,然后:“就你这个样子,下的了床?”
江屿恒:“……”
这句话很奇怪,他不想和他掰扯。
“可以。”
通讯器传出提示声,打断他们对话,是一则晚间日报,黔黎意外点开,清朗的女声传出──
昨日早上,七点三十分,警方在风城新区的巷子里发现一具中年男尸。
死者姓名,米迪·托亚斯,死亡时间推算,是在前天的凌晨一点十八分,死亡年龄八十五岁,死者身上多处受伤,部分为致命伤,尤其在胸口,心脏身中数刀。
排除自杀或意外死亡的可能,凶手手法狠毒,目前尚未逮捕,现场被人为清理过,并未留下明显痕迹,案发现场隐蔽,摄像头损毁,没有拍下有效证据。
凶手仍在逍遥法外,若有目击或知情者,请及时告知警方。
黔黎和江屿恒都愣住,震惊又不可置信,特别是黔黎,所有厌恶抵触此刻都写在脸上。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怎么这么倒霉,又是穿越消失,又是碰到这些……
他紧攥着戒指,指节泛红,黔黎过去的每个夜晚都在被噩梦支配,恶作剧的游戏里,有人杀戮,有人逃窜。
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规避死亡。
黔黎望向窗外,问出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他们向往永生的意义是什么?”
他以为不会等来答案,直到江屿恒在长久的寂静中开口。
“信仰,文化。”
雪花落在窗边滞留,他的眼里只剩这寒冬,“如果是用牺牲来换取呢?”
江屿恒皱眉:“永生的意义是为了留存缔造美好,在以永生为理由而迫害他人自由生命时,这便已经和它所代表的信仰背道而驰。”
“刚刚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几十年前的。”黔黎解释。
“嗯。”
他显然是不信的。
黔黎情绪转变得很快,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他继续翻阅手上为数不多的资料,找找有无遗漏。
他还真就找到了几个。
是风城往年发生的连环凶杀案,死者尸体的共同点,都缺失一节手指,凶手在逃多年,警察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最重要的是,关于这些案子的第一篇报道,全部来自风信子网站。
而且,黔黎看着几张照片中死者的样貌,他似乎在过往的机密文件中见到过,有点眼熟。
他忽然想到什么打开通讯器,找到刚刚的那篇报道,是发布在风信子网站没错。
死者的尸体局部照片中,也缺少了指节,种种事件证明,他们之间有很大的关联。
信息面板掉落,黔黎捡起,上面的照片自动跳转,还是一张现场照片,不过里面多了些路人。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名戴着黑色口罩的红发男生,瞳孔是金色的,隐在人群之中。
这么多年了,他不会认错的。
“风城真是个风水宝地。”黔黎嗤笑,“看来得去拜访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