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杨忍冬约舒青晗一起去弓道馆玩。
今天天气很好,温暖的日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难得在家赖了会儿床。
舒青晗简单收拾一下,给猫拌好两顿猫饭后就出了门。
那地方离张启工作的早餐店不远,她带着也许能见到他一面的想法,特意绕了路去买早饭吃。
舒青晗还将车停到了上次的马路旁,慢慢的走过去。
早点摊前也和上次一样有很多顾客,白烟蒸腾中,她看到了穿着粉色碎花围裙的张启。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头发长长了一些,乱乱的耷拉在额前。
舒青晗走过去,站到木桌前。
余光中扫到来人,张启下意识扬起营业笑容,目光却在触及到她的眼睛后愣了一瞬。
“你……来啦,”他清清嗓子,干巴巴的问候了一声,“还要吃小笼包吗?”
“今天不吃,”舒青晗探头往桌上看了看,“要一个烧饼吧。”
张启点点头,眼睛飞速在锅里扫射一番,将一个烤得最脆最好的烧饼从锅里捡出来,没忍住问了句:“还要喝什么呢?”
“不——”她本想拒绝,顿了顿,又想起上次喝到的暖融融的豆浆,“要一碗豆浆吧。”
“好。”
张启应了声,从不锈钢锅里舀出豆浆倒进碗里,抬起头看着她,“我带你进去吧。”
“谢谢。”
舒青晗拿起烧饼,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
他在人挤人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可插脚的地方。
张启想着她也不能随便在外面蹲着吃饭,那样对胃不好,又怕弄脏了她的衣服,于是又望向舒青晗,“没有位置,还坐之前柜台那里可以吗?”
舒青晗没意见:“可以。”
两个人穿过桌子,走进了店最里处的位置。
收银柜上乱糟糟的,零钱四处散乱,账单沾上油腻腻的污渍。其实张启不是不爱干净的人,但有的时候早上实在是太忙了,来不及收拾。
他脸涨得通红,窘迫的用左手把一堆杂物扫到一边,又猛抽了好多张面巾纸使劲在桌子上擦。直到张启觉得这里终于干净了些,才小心翼翼的把碗放到了桌面上。
“有点太乱了,对不起啊。”收拾完这一切,他竟莫名觉得很愧疚。
舒青晗放下碗,倒是满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你还要一点榨菜什么的吗?”张启很想弥补,于是急急忙忙说道,“或者鸡蛋?豆浆里放的糖?”
“都不要了,”她看着他笑了一下,“你去忙吧。”
张启干巴巴的瞧着舒青晗的眉眼,最后也没把那句“真的吗”憋出来。最后,他也只能点点头,认命的转过了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舒青晗在凳子上坐下,咬了一口烧饼。
小小的一块饼,外皮酥脆,酱料的味道浓郁,覆盖在饼皮上的芝麻很香,还带有一点恰到好处的焦味。
耳边是种种人声:小孩的、老人的、女人的、男人的……狭小的、窄窄的早餐店里的一切,组成了张启二十几年来生活过的痕迹。
中学时期的张启也会像现在一样来到这里帮忙,上学之前顺手拿起一种早餐边走边吃吧。吃饱了,擦擦手,拽着书包带,像自由的鸟儿一样奔进教学楼,开启与平常无异,却又有声有色的一天。
也许也是在这一天,被要求必须车接车送的舒青晗正从车上走下,穿着熨烫板正到能把人牢牢捆住的私高校服,踩着硌脚的皮鞋,开始学习日复一日繁杂琐碎的课程。
人与人的不同,也许从婴儿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她一口一口的吃掉了烧饼,喝光了豆浆,又比对着身后的价目表将早饭钱在微信上转给张启。
出门时,他不在原来那里,舒青晗也就没再等。
她踱步回了停车的地方,开车前往弓道馆。
舒青晗到的时候,杨忍冬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好整以暇地坐在VIP休息室吃着点心喝着茶等她。
见她来了,她立时大声抗议道:“我为了咱这活动起了个大早,你倒好,这点才来!”
“对不起嘛,来晚了一点,”舒青晗取出手机,将包和外套递给服务生,在杨忍冬旁边坐下,“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
“行行行行,”她咔嚓咬了一口曲奇,“真是受不了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点。”
舒青晗笑吟吟的,“我吃过了。”
“那再歇一会儿就开始吧?”杨忍冬擦了擦手,伸了个懒腰,“好久没玩,手都有点痒了。”
舒青晗站起身,“我先去换衣服……我的衣服你帮我带了吧?”
“带了带了,”杨忍冬说,“你出去找人就行。”
换好衣服出来,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舒青晗低头摆弄着没绑好的衣服下摆,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刚回国,有很多东西和人还不太熟悉,如果有冒犯到诸位的地方,请多多体谅。”
往左拐就是刚才出来的休息室,正面正好是一个拐角。她思索了一下,慢慢停住了脚步。
似乎是哪个一起吃过饭的二世祖开了口:“就别再谦虚了,谁还不知道陈家公子要和舒青晗结婚啊。这天大的好事,哥们几个就先恭喜了。”
陈竹又说:“还早的事。”
他能出现这,顺理成章。这家正鹄会在全国的弓道馆里都算得上有名,教练是带段的。上层圈子的人很喜欢来这里应酬或进行一些休闲活动,不算轻松,但是足够小众,可以简单的在别人面前装一下。
舒青晗没再继续听,推开了左侧的包间门。
VIP房间有个单独的门可以到达练习场所,不会和陈竹那一群人碰上面。
弓早已被拿了过来,舒青晗和杨忍冬双手空空的穿过走廊,站到了一面是玻璃的房间里。
“要拉上窗帘吗?”熟悉的教练站在玻璃旁问道。
“不用拉了吧,”杨忍冬看了舒青晗一眼,“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俩,开着还有点阳光进来。”
“那就不拉了。”教练说着,抬腿往两人这边走来。
“青晗已经上段,我就不用在旁边辅助了,”她径直走到杨忍冬身边笑着说道,“还是看着点你吧。”
杨忍冬知道自己手上几斤几两,也没推辞,只笑闹了几句。舒青晗就趁着她们说话的时间兀自搭箭,开弓。
这边,杨忍冬刚将箭搭上弦,就只听得一声箭在扎靶上的声音,再往旁边看去,身侧的显示屏上显示出实时靶子的图片。
教练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啧啧感叹:“青晗,你还真是百发百中啊。”
舒青晗垂下胳膊,低头笑了笑。
“咱俩一起学的,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天赋异禀,”杨忍冬在一旁羡艳的说,“学啥会啥,上手飞快,我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
“我比你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多嘛,”她轻松道,“上手快也是正常的,练练就好了。”
“是吗?”杨忍冬说着,半信半疑的拉弓将箭射出,再低头一看,显示屏上的痕迹就将将够到靶子。
“……”算了。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舒青晗自己玩了一会儿,然后就走到房间尾部倒了水来喝,顺便围观一下杨忍冬的教学现场。
这家弓道馆的水里会特别添加一点椰子汁,味道微甜,比起普通的水来说要好喝一些,她还算喜欢,每次来都会喝几杯,这次也不例外。教练知道舒青晗喜欢,所以早早的就给她预备好了。
喝完,她靠在桌旁,往杯子里夹了两块冰,又倒了半杯进去,手里下意识摇晃着。
冰块撞击晶莹的杯壁,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很是悦耳好听。
休息了一会儿,舒青晗就又走了回去,继续搭弓练习。
这时,几道人声由远及近,屋子里并不是很隔音,三人都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真不知道这弓道有什么好玩的,老头子非要给我找了个教练来学,真烦,每天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
“诶呀,你就凑合跟着学呗!反正你爸又不是让你当个职业运动员,舒青晗、范瑾初、杨茺蔚他们不都在这边学。”
“哎对了,陈竹,说起这家弓道馆,舒青晗好像也是经常来这边哦,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遇见她。”
舒青晗垂下眼帘,将箭搭上弓箭,然后用力拉开。
“我不知道,”陈竹像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她不怎么和我说这种事情的。”
“唉,也是……诶我靠,那是不是杨忍冬啊?就杨家的那个女儿,她和舒青晗关系好,没准就——”
话音还未落,走廊上刚才还在说话的几人忽然纷纷噤了声。他们不瞎,对面的玻璃屋子里站着的,赫然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舒青晗。
与此同时,杨忍冬也若有所感似的,将目光落到了陈竹身上。
舒青晗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也依旧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就好像没有听到那些话一样。
——只不过下一秒,她的肩膀忽然不受控制的一歪,整个人向右侧了过来,锋利的箭尖直指人群中的陈竹。
舒青晗的表情很惊恐,手指也下意识地惶然松开。
“咻”的一声,长箭破空而出。
迎着飞空而来的箭,陈竹的瞳孔猛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扑哧!
黑色箭矢不偏不倚扎进草地里,距离玻璃旁的陈竹只有一墙之隔。箭尾还在剧烈摇晃着,却奇异的没有撞到一点玻璃,而是完完全全因为重力而落下。
盯着脸上还有极淡惊惶之色的陈竹,舒青晗忽然笑了一下。她冲杨忍冬比了个手势,放下弓,跳下木台走到玻璃旁,拽着箭杆将箭拔了起来。
“抱歉啊,”舒青晗晃了晃手里的箭,用口型对陈竹说道,“我还不怎么熟悉,没拿稳弓,吓到你了吧。”
陈竹此刻也已经回过了神,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关系”。
“那我走啦?”她心情很好的弯着眼睛道。
陈竹点了点头,目送着舒青晗又走回了练习场。她的姿势确实透着不熟练,歪歪扭扭,拉起弓的时候都有点不自然。
回想起刚才那一瞬舒青晗隐藏在弓箭下冷漠、锐利、冰冷的黑眼睛,陈竹心想,也许,是他看错了。
舒青晗那样一个温和的女人,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