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舒青晗就变得很忙碌。
她每天都去舒氏报道,下班之后又一头扎进画室画画,很少再有空闲时间和杨忍冬或者张启一起玩,度假计划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从家到公司的路上有一块建筑工地,整个场子从始至终一直盖着绿色防护网,高高的围墙挡着,没有说招标到了哪家建筑公司,但却总能看到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进出。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舒青晗踩下刹车,扶着方向盘侧头望向对街。
与此同时,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缓缓停在路口。隔着一层保密性并不算好的车窗,不难在其中窥见影影绰绰几个人影。
只不过还没等她仔细端详,塞在中控台里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舒青晗被吓了一跳,忍住心下惊诧,接通了蓝牙音响,启动车子。
熟悉婉转的女声从听筒中传来:“舒小姐好,您怎么还没到公司,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向左打满方向盘,从容的回答道:“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有人找我?”
“暂时还没有,”秘书一板一眼的说,宛如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是平常这个时间您应该已经到办公室了,我担心您路上遇到什么紧急事件来不及处理,所以才打电话来问您。”
“劳烦你挂心了,”舒青晗将车子驶进舒氏的地下停车库,“我已经到负一层了,马上就上去。”
秘书彬彬有礼的说了声“好的”,然后挂断了电话。
舒氏集团位于市中心CBD最高的那栋大楼里,要到最顶端她的办公室要跨越二十几层。舒青晗靠在电梯壁上,将刚才建筑工地的事情随手记在了备忘录里。
她只简略的记了几个词便将手机收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工牌戴好。
从对面电梯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脚下的建筑以一种令人恐怖的速度逐渐缩小。据说,舒氏集团是最适合俯瞰整座城市的地方,很多人都想踏进这里一睹全貌,但却总是止步于五层之内,永远再也不能向上爬。
“这就是普通人和我们之间的差距,”犹记得在她少年时期,舒道成总是这样说,“他们穷尽一生也不能看到摸到的东西,我们从还没出生就轻而易举的拥有。般般,你是很幸运的。”
差距。
穷尽一生。
轻而易举。
电梯慢慢停了下来。
厚重的铁门向两侧打开,舒青晗踏出了电梯。
她一直也没有什么要紧职务,处理的事情并不多,在办公室里的更大多数时间其实都是在画画,今天也不例外。
舒青晗解决完秘书经手处理完一遍的工作,又端着玻璃杯去水房接了杯水,然后慢悠悠的坐到了舒适的老板椅上开始画画。
舒尔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下楼吃饭吗?”他回身关上门,目光一转看到桌上凌乱的画笔,顿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将它们一一摆顺,“你这是画的什么?”
舒青晗抬头看了舒尔一眼,又低下头去,手下动笔不停,“随便画画。”
“那先歇一歇吧?咱们下楼去吃饭。”他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今天就不了,”舒青晗将铅笔插回笔筒里,抬头冲他笑了笑,“陈竹约了我一起吃饭。”
“陈……竹?”舒尔脸上的神情变化了一瞬,又很快销声匿迹。静了半晌,他严肃地说:“青晗,不用强迫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人。你还有伯……还有我,我都会保护你。”
保护?
她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舒青晗不说话,只打开秘书刚刚送过来的化妆品盒子,在脸上扑了些散粉,又细细的描摹了口红,一切准备完毕后才“咔哒”一声扣上口红盖子,笑吟吟地说:“话说回来,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陈竹?如果我说我对他一见钟情了,你信不信?”
舒尔重重的叹了口气,大步走到她身边,“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舒青晗笑起来,“还是你觉得我如果真的和陈竹结婚,会对你的地位有所撼动?那你与其上这里来给我洗脑,倒不如去爷爷面前多献献孝心,让他老人家临走之前多分点股份给你。”
说完,她拿起挂在椅子后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出集团大门,舒青晗一眼就看到辆显眼的银色G65,再仔细一看,陈竹就靠在车旁朝她这边望。
现在是午休时间,在街上活动的人很少,是以陈竹很快就发现了她。
他张开手,在空中挥了挥,“这里。”
舒青晗朝着陈竹走了过去。
“还以为要再等你一会儿,”他笑了笑,替她拉开车门,“没想到这么快。”
舒青晗坐进车子里,“提前出来了。”
陈竹的车里与她之前坐过的车都不一样,无论是杨茺蔚、杨忍冬、耿辛夷,抑或是张启,他们的车里都或多或少有着自己个人的色彩和喜好,无论是熏香还是摆设——但陈竹的车子里,没有任何属于他的痕迹,从里到外有着使用过的样子,却如同刚提的新车一样。
“发什么呆呢。”
陈竹说着,忽然倾身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舒青晗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他的衣服。一快一慢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狭小的车厢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但这种招数对她没用。舒青晗不避不闪,反而还微微仰起头看他,歪了一下头,眼睛在说“什么意思?”。
陈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倏地垂下了头低低的咳嗽一声,嗓音里染上了笑意。
再抬起头时,男人眼睛里已经有了荡漾的水光。
“有的时候在你面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了,”他轻轻地说,“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爱?”舒青晗伸出手,替他将歪到一旁的衬衫领子拽好,笑盈盈的回答,“与其说那些,还不如先帮我系上安全带,好吗?”
陈竹悄悄地“嗯”了一声,极其绅士的将她的安全带系好。
车子终于启动,她向着车窗那边转过头去。脸上依旧带着刚才的笑意,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爱。
爱。
爱。
情感,往往是一个人最敏感的弱点。尽管真实度还未知,但舒青晗愿意等。因为只要找到弱点,就可以一击毙命!
中午的餐厅是陈竹选的,一家中规中矩的西餐厅,在电视塔上,比舒氏略矮一些,是有名的旋转餐厅打卡点。
舒青晗和杨忍冬一起来了几次,顺手充了会员卡。只不过后来嫌远,再也没有来过。
餐厅的经理认识她,来送菜单时还冲舒青晗颔首。
“你来过这里吗,”陈竹翻看着手里的菜单,“味道怎么样?”
“中等,”她看了一眼还在一旁候着没走的经理,又补充道,“偏上。”
“也是,你在这边长大,肯定有名的餐厅都去品尝过了,”陈竹又笑了一下,“我才刚回国,以后就要拜托你带我去吃吃看了。”
“当然。”舒青晗回答。
等待上菜期间,她从凳子上站起来,穿过空无一人的餐厅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塔下层层叠叠的建筑物。
“很高吧,”陈竹走到舒青晗身边,侧头望向她,“听说舒氏大楼比这里还要高,看到的景色更好。”
她也偏头看他,“你想去看看吗?”
“暂时不了,”陈竹说,“等我们真正成为一家人,到时再看也不算迟。”
“从小到大,我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建筑,”舒青晗忽然道,“俯瞰着的、渺小的、宛如蝼蚁的。每当我看向下面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恐惧感,太高了,高到摇摇欲坠。你也是这样觉得吗?”
“我不会觉得我站的地方有多高,只会觉得我还站的不够高。”陈竹格外坦然的说,“我爸一直教导越高越好,婚房也买在了顶楼。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住。”
“该吃饭了。”
舒青晗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餐桌。
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站得越高,摔下去越惨呢?轻则头破血流,重,则粉身碎骨,光辉不再。
吃过午饭,陈竹主动说一起走一走。反正舒青晗下午也没有别的计划,索性答应了他的提议。
陈竹把车子扔给司机,两个人顺着马路开始慢慢的走。
“听舒伯父说,你也去国外上过学?”
舒青晗“嗯”了一声,“高中毕业后去的,修的是纯艺。”
“纯艺?厉害了啊,”陈竹笑道,“我是从初中毕业就出去了,比你早三年,大学学的是金融。”
身边要继承公司的富二代基本上都学的是与金融有关的专业,舒尔、杨茺蔚都是,更可况陈竹是陈家唯一的独苗。舒青晗并不意外。
“本来我想着咱们都已经是成年人,就不问关于感情的问题了。不过现在我有点想跟你交流一下,”陈竹说,“回答与不回答全随你。”
舒青晗来了点精神,“好啊。那我们互相问吧?”
“你谈过恋爱吗?”他耐心的问。
“没谈过。”她笑眯眯地回答,眼眨都不眨的说出谎话。
“我也没谈过,”陈竹点点头,“该你问了。”
“我想知道,如果我有了第三者,你会怎么选择?”舒青晗站住脚步,背起手看他。
“……第三者?”陈竹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思议,“这个问题……你……你现在有固定的床上——?”
“当然没有。”舒青晗打断了他的话,原样复述陈竹刚才说的,“我只是问问,回答与不回答随你。”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要坦诚相待……”陈竹想了想,回答,“我诚实的告诉你,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会装作没看见,还是会生气,”陈竹忽地伸出胳膊抓住了舒青晗垂在一侧的手,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青晗,不要让我难过,好吗?”
她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笑着看他。
“当然了,”舒青晗弯起眼睛,“如果我们真的可以结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