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福王近日与许多大臣走得过于近了些。zhongqiuzuowen”福海亲自给李璋端了杯热茶,垂首低声道。
李璋垂眸,轻抿了一口, 淡淡地道:“皇上令福王辅佐孤,他与大臣走得近些也是应当的。”
福海见他如此风轻云淡, 不由有些急, 道:“可是万一那些大臣受他蛊惑, 生出违逆之心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吗, ”李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若是没有此心思的人, 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轻易变了想法, 若是有此心思的人,便是他不出言,迟早也会做出些事来。”
“呵,”他轻笑一声, 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 “说到底孤还得感谢他,也好让孤看看,到底还有多少老鼠藏在暗处。”
福海想了一番,也觉有理,便道:“殿下说的是,那就再容他们放肆几日。”
“对了, 礼部的人之前来禀,说是太后丧期已过,殿下大婚的事宜应准备起来了,没个一年半载的只怕不行,现在开始准备, 等到明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丧期一过,便可大婚,还请殿下拿个话。”福海像是想起什么,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愈深。
李璋原本冷冽的眉眼一下柔和下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语气很是轻快:“那就叫他们准备着吧。”
福海笑咪咪地应了。
卫国公府。
“你成日待在家里就不闷么,我听说宁安郡主过两天要办个什么桃花宴,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林安前几日刚与贺家大公子订了亲,按理说如今应该待在家里才是,但她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跑到卫瑭这儿来了。
卫瑭斜了她一眼,道:“你不用待在家里备嫁吗,林夫人竟也肯放你出来。”
“备什么嫁啊,只是定亲而已,婚期还没定呢,”林安脸有些红,小声嘟囔了句,又对卫瑭狡黠地笑了下,“不过我娘确实不让我到处跑了,所以我今天是偷溜出来的。”
卫瑭一想也是,不过林夫人向来细致周到,竟也能让林安就这样跑出来,实在难得。
于是,她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溜出来的?”
林安眼睛亮亮的,凑近了道:“我有个远方族婶,平时里来往颇多,她不知从哪听说,福王府要给福王世子选一侧妃的消息,跑来求我娘在福王妃面前提一提她女儿,我娘一听,自然不允,如今正劝说我那族婶呢,我就乘着那会儿溜出来了。”
“难怪,”卫瑭笑了下,“不然你怎么跑得出来。”
“那你回去了,岂不是要挨罚?”她又道。
林安却冲着她笑,道:“到时候我就说,是你无聊了,想找我说话,我娘很喜欢你,你又是未来太子妃,我和你相处得好,她指定高兴,我再哄两句,也就没事了。”
卫瑭颇为无语,没好气道:“感情我就是你的挡箭牌。”
“哎呀,咱俩谁跟谁呀,你就不要和我计较那么多了,”林安笑嘻嘻地上前抱住卫瑭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摇晃,“你还没说你去不去呢。”
卫瑭被她摇得头晕,忙道:“停停停,你别晃了,我头都晕了,你刚说去哪儿?”
林安目的达成,撤开手,又重复了一遍:“过两天宁安郡主要办桃花宴,我们一起去吧?”
卫瑭一听是宁安郡主,瞬间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果断道:“我不去。”
本来就不大熟,之前宁安郡主还在她的及笄礼上那般,她才不要去呢。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但整日待在家里实在无聊得紧,就当出去看看热闹,我们不与她多说话就是了。”林安不知为何,自从定了亲,就更爱往外跑了,像是突然有了一种紧迫感,恨不得一天不停地在外逛。
卫瑭纹丝不动,十分冷酷地道:“不去。”
林安见她态度十分坚决,一下没了办法,过了会儿,眼珠子一转,看向卫瑭道:“你难道不好奇福王侧妃是谁?这次桃花宴,肯定是为了相看世子侧妃的。”
说实话,卫瑭还真有点好奇,她看向林安,道:“你怎么知道福王世子要纳侧妃的消息是真的?万一是假的呢。”
管他真的假的,最重要的是去玩!
当然,尽管这是林安的心里话,但她肯定不能说出口,于是她拿出最靠谱的表情,最正经的语气,道:“福王府也算是京中顶有头有脸的人家,且现在皇上又命福王辅佐太子殿下,福王府如今可算是炙手可热了,谁又敢假传这样的消息。”
卫瑭想了想,自从福王辅政之后,福王府几乎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只怕那门槛都被踏薄了两分,隐隐的,福王府的人说话做事也不免放肆了几分,看这形势,确实没人敢传这样的假消息。
“可经过上次的事情,宁安郡主不一定邀请我前去,”卫瑭看向林安,“她若不请我,我也不能腆着脸去吧。”
林安却是胸有成竹,道:“放心吧,她肯定会邀请你的。”
卫瑭颦眉,像是不清楚为何林安如此确定。
“上回她在你面前丢了脸,这回她福王府风光了,怎能不在你面前炫耀炫耀,再说了——”林安拖长语调,待卫瑭看过来时,扑哧一笑,捏了下卫瑭的脸,“你可是未来太子妃,不论以后如何,现在太子殿下可是稳稳地坐在上头呢,她就算再怎么不想,也得乖乖的,客客气气的,将那请帖送到你手里。”
卫瑭听到后半句话,心猛地一跳,看向林安。
林安似无所觉,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卫瑭长睫轻颤,又抬头笑道:“那我就去看看,她要怎么向我炫耀。”
果不其然,两人说完话没多久,新月领了个丫头进来。
那丫头瓜子脸,细长眉,身段窈窕,一进来就冲卫瑭福礼:“见过郡主,奴婢奉咱家郡主的命令,来给郡主送请帖,邀郡主两日后前去赴宴。”
卫瑭认出这是宁安郡主身边的贴身丫头,与林安对视一眼,轻挑眉,道:“你家郡主怎的舍得派你来,实在是委屈你了。”
各家贵女身边的贴身丫头一般是不会做这样的差使的,派个身边的二等丫头来即可。
那丫头一直面上带笑,轻垂着头,此时听卫瑭如此说,嘴边的笑不由凝滞了下,眼中浮现一丝苦涩,而后又立刻遮掩,头低得更低:“郡主说得哪里话,您身份尊贵,奴婢能得这差使,是奴婢的荣幸。”
卫瑭没再说什么,收下请帖,让人出去了。
“宁安郡主不怎么样,但她身边的人倒还可以。”卫瑭轻倚在榻上,随手懒懒地翻开帖子。
请帖做得十分漂亮,浅粉色的面印上金箔制成的桃花,小小的一枝,从底部延伸到中央,周围洒上细碎的金箔,金光闪烁,精致异常。
“人可以有什么用,她不用也是白搭。”林安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手指蹭了下那金亮亮的桃花,显然是很喜欢。
卫瑭索性将贴在递给她,抬头道:“难道是我记错了?这丫头难道不是她的贴身丫头吗?”
“是她的贴身丫头,”林安仔细地琢磨着这帖子上的灵巧心思,口中说道,“但宁安郡主现在可不看重她,不然就不会让她出来送请帖了,如今她看重的是她身边从洒扫丫头提上来的一个叫喜儿的丫头。”
“哦?”卫瑭稍稍坐起身子,有些惊讶地问道,“这喜儿有什么本事,竟能这般得她看重。”
要知道,这贴身丫头可是极为重要的,一般都是经过细细培养的,本身也是拔尖的,现在猛地将一个洒扫丫头提为贴身丫头,还极为看重,不得不令人好奇。
林安嗤笑一声:“本事?不过是个会谄媚,说奉承话的丫头罢了。”
卫瑭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孤疑地看向林安,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只见林安面色一冷,语气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她那般放肆,我自然得查清楚她的底细了!”
卫瑭一看就不对劲儿,追问道:“可是她哪里冲撞了你?”
接着,林安紧捏着帖子,面色难看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之前永安侯府和林家商量林安与贺大公子的婚事,虽说两家都熟悉,但还是约着去了大相国寺相看,走个过场。
谁料,林安与贺大公子相见之时,撞见了前来上香的宁安郡主,原本宁安郡主理应避开,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可谁知,向来知礼的宁安郡主竟没避让,这也就罢了,林安心里虽然不爽,但也不至于与她产生矛盾,她拉着贺大公子走开,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宁安郡主身边的丫头扬声道:“这□□的,私自相会,也不知羞。”
此言一出,林安先是一愣,她没想到竟有这样嚣张的丫头,竟比以前宝珠县主身边的丫头还要放肆。
而后便是大怒,她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顿时就转身冷喝道:“既是□□,又哪来的私会?!”
“宁安郡主,你身边的丫头竟这般放肆吗?!”
宁安郡主脸上先是闪现一丝尴尬,之后便是恼怒,呵斥了那丫头一句,抿唇不轻不重地道歉道:“是我没教好丫头,她不懂事,还请林大姑娘原谅则个。”
林安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敷衍,顿时目逬火星,怒不可遏。
几欲上前理论,却最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一甩袖子,拉着面沉如水,想要“仔细”分辩一番的贺大公子走了。
回去后,她心里还是气不过,想着以前从未在宁安郡主身边见过那个丫头,便让人查了查。
卫瑭听完,原本弯弯如月牙的双眸顿时锐利,娇容含煞,看向林安道:“你当时怎的不让人好好教训下那丫头,与宁安郡主好好分辩,反而还忍了下来,拉走了贺大公子?”
按照林安的性子,便是周围没有侍候的人,那丫头说出那般可恶的话,亲自教训也不无不可,当着心上人的面也一样。
但她竟强忍了下来,还不让贺大公子动作。
林安咬着齿根,道:“她福王府如今势大,先前在朝堂之上就屡屡呵斥我父亲,夺我父亲手中的权柄,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我家添乱,永安侯府是太子殿下外家,本就隐隐与福王府敌对,外人都看着呢,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和福王府起矛盾。”
卫瑭愣了下,再看林安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以前总觉得林安比她还单纯天真。
林安一抬眼,发现卫瑭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时间竟连方才的怒气也忘了,缩了缩身子,看向卫瑭道:“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卫瑭一脸认真地道:“我现在发现,你其实一点都不傻。”
“啊?”林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后,怒目道,“所以以前你觉得我傻?!”
卫瑭当然不能承认,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是!”
林安眯着眼看了卫瑭好一会儿,才哼声道:“最好不是,明明你才傻……”
后面半句话声音太小,卫瑭没听见,不然这茬肯定不好过。
可林安也是打心底里觉得卫瑭有时确实傻里傻气的,比如及笄礼,有关……太子殿下……
特别是对太子殿下,林安甚至觉得卫瑭对于李璋的信任太过离谱,简直李璋说什么、做什么卫瑭都信,完全没有要给自己留后路的意思。
虽然她也喜欢那位“贺大公子”,与他相识的日子比卫瑭和太子殿下要长得多,但她却不会将自己全部交给他,这是人下意识的避害行为。
所以,卫瑭才是真傻。
尤其,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样的行为,便更傻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们商量商量那日的穿戴,定要压过宁安郡主,为你好好出口气!”卫瑭跳过这个话题,扬了扬下巴。
林安顿时意动,有卫瑭这位未来太子妃挡着,宁安郡主再怎样也得憋着。
“好!”她拉着卫瑭兴奋地谈论起来。
赴宴那日,阳光正好,青柳轻晃,花苞初绽,端是好天气。
卫瑭穿着精心挑选的衣裙、首饰,化着精致的妆容,粉面含笑,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
门前已停了许多马车,热闹得很,此时也有几辆马车到来,皆是避开,让卫瑭的马车先停。
待卫瑭下车后,几位贵女皆面带笑容,温声问好。
“不知昭华郡主竟肯赏脸来赴宴,实在令宁安欣喜。”宁安郡主脚步匆匆行至门前,温声软语道。
倒像真是十分高兴——如果忽略掉她嘴角略僵硬的笑的话。
“郡主说笑了,大家都是一同玩的姐妹,你既请了我,我自然是要来的。”卫瑭手执一把橘猫扑蝶的团扇,团扇上的橘猫十分娇憨可爱,但此时卫瑭俏皮一笑,其娇憨之态却更甚几分,直看得众人一愣。
宁安郡主看着,不由轻咬下唇,眸色沉了一分。
她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
“怎的全站在这儿,难不成是特意迎我的?”却是林安到了。
众人一见是林安,皆笑了起来,笑道:“你是有多大的脸面,竟叫我们等你,这话说得也不羞。”
众人都知晓,林安向来爽朗,是以她说这话并不引起人反感,只叫人打趣。
林安大方一笑,挽了卫瑭道:“既不是等我,那便一起进去吧。”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三三两两地往里走。
一时间,竟将宁安郡主这个主人给忘了。
宁安郡主恨恨地咬着唇,看着众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呀,这桃花……”一位贵女惊呼了声,眼睛微微睁大。
“这桃花着实是美,竟比得上相国寺的了,”另一位贵女赞叹道,又看向宁安郡主,笑道,“从前不见福王府中有这般好的桃花,难不成是郡主故意藏着?”
宁安郡主闻言,扫了眼目露惊讶的众人,上前一步,笑得温婉,轻声道:“这桃花极美,若我先前得了,自然早就请诸位姐妹共赏了,只是这桃花我也是刚得不久。”
众人皆惊奇,围着宁安郡主询问来处,宁安郡主则姿态从容淡然地应答,但来处总模糊不清。
卫瑭看着那桃花总觉得眼熟,突然脑中一闪,嘴角上扬。
“郡主,这可是相国寺的桃花?”她看向宁安郡主,扬声道。
宁安郡主笑意一顿,转头看向卫瑭,道:“郡主说笑了,相国寺的桃花怎么会在——”
“我说这桃花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相国寺的!”先前那位贵女接着卫瑭的话,打断了宁安郡主的话。
此时,众人看宁安郡主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相国寺的桃花京中闻名,且连花枝都很少与人,更别提整株桃木了,纵使千金也不卖,而眼下福王府竟有这几十株桃木,其中原由,很难让人不想到“以势逼人”。
宁安郡主自然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但她怎样都是不肯承认的。
“许是郡主认错了,相国寺怎会将这么多桃木与福王府,这些桃木乃是一商人所售。”
卫瑭只笑着斜觑她,并不说话。
然而,之前那位贵女却肯定道:“这就是相国寺的桃花!”
她站在桃木边,手摸着树干,神色十分确定。
宁安郡主见是这位贵女,顿时脸上一僵。
无他,这位贵女在京中以善侍弄花草闻名,她说是,众人都会相信。
“郡主,相国寺的桃木从不外卖,不知郡主是从哪位商人那儿买的?难不成,是有人偷偷运了相国寺的东西私卖出来?”一位贵女面露疑惑,眼神却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鄙夷。
宁安郡主察觉到了,顿时生怒,却不敢发作。
又有一位贵女道:“若真是这般,应派人赶紧告诉相国寺才对。”
两人一唱一和,直将宁安郡主说得脸色发青。
卫瑭则和林安在一旁悠悠地看着,脸上保持着最得体的微笑。
最后的最后,还是苏姝“拯救”了宁安郡主。
准确的说,是众人不想太过得罪福王府,所以顺着台阶下了。
卫瑭和林安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对视一眼。
皆想到了一处——苏姝也有意福王世子侧妃的位置。
不过,这个位置如今确实有许多人眼馋,世子妃与世子成婚快五年了,无一所出,且两人感情平平,而世子侧妃与普通妾室不一样,是有正经玉碟的,也可出门交际,若是得宠,与民间商人弄出来的平妻也差不了多少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前各个王府都不会有侧妃存在,就是怕乱家。
更令人惊讶的是,福王府不仅想弄个侧妃,而且是世子侧妃,这可真是令人咂舌。
按规定,亲王可有两侧妃,亲王世子可有一侧妃,但却从未有人真正做到过,特别是世子侧妃,若非此番传出福王世子要纳侧妃的消息,只怕都不会有人记起原来亲王世子也可纳侧妃。
宁安郡主勉强恢复了笑容,换了个话题与众人说笑。
但经过此事,有些贵女便对宁安郡主淡淡的,并不热络。
宁安郡主心下恼怒,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这些贵女礼数周全,只是不热络而已,挑不出错来。
不过,还有些贵女则对宁安郡主十分亲近,时不时地捧宁安郡主几句,这才让宁安郡主的怒气散了些。
卫瑭和林安则跟看戏一样看着宁安郡主和那些人说话,时不时还耳语两句,好不畅快。
“啧啧,没想到陈静也看上了世子侧妃这个位置,真是不辱她陈家的门风啊。”林安觑着一位围在宁安郡主身边穿着青色衣裳的姑娘,嗤笑道。
陈静的父亲是御史,还是御史台的二把手,这些日子总是以各种理由弹劾林大将军,林安看她自然不爽。
卫瑭也知道此事,笑道:“放心,她成不了。”
若是成了,便不可能再如现在一般毫无顾忌地弹劾太子一边了,不然,便有徇私之嫌,上赶着送把柄。
不过,此事却是卫瑭猜错了,陈静入了福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