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寝宫里灯火通明, 连着走廊,都亮着明晃晃的灯。xiaodiaodayacom
李璋走在走廊上,黄澄澄的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清晰地映出他分外冷漠的面容。
福海小步紧跟在李璋身后,低着头, 小声地向李璋汇报皇上醒来后的状况。
“……福王已经进宫有些时候了, 皇上屏退了所有人, 就留了福王在屋内。”
李璋眼底平静, 行动从容, 直到到了皇上寝宫前, 才略略换上一张稍带欣喜似的脸, 好歹看上去是那回事儿。
门外有内侍守着,见李璋过来,忙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璋看了眼殿中,抬步进去。
“殿下!”内侍拦住李璋, 头低下, 声音有些发颤,“皇上有令,没有皇上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殿。”
李璋目光微冷,不轻不重地道:“包括孤?”
内侍额头冒着冷汗,一咬牙, 道:“这是皇上的吩咐,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璋似笑非笑地看了内侍一眼,直将内侍看得脸色惨白,正当内侍坚持不住时,里面走出来一个品级极高的内侍。
“见过太子殿下, ”出来的内侍是李清,他先向李璋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道,“皇上听说您来了,请您进去。”
李璋看了他一眼,李清低下头,嘴唇似乎轻轻蠕动了两下,然后引着李璋进去。
李璋跟着李清来到内室,一进去,就看见伏在床榻边的福王。
福王的衣服有些皱,眼中带泪,眼角泛红,像是哭过,此时握着皇上的手,满脸忧色。
“父皇安。”李璋目光划过福王,对着躺在床上身形消瘦的皇上,行礼道。
然后,才像刚看见福王一样,对着福王略施一礼,道:“皇叔安。”
福王像是才反应过来,起身对李璋道:“殿下万不必如此多礼,臣受不起。”
李璋:“皇叔说笑了,您是孤的长辈,这是应该的。”
福王像是受宠若惊,忙要说话,却被皇上打断。
“咳咳……太子说的对,你是他的长辈,他向你行礼是应该的,”皇上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灰暗,两颊凹陷,只一双眼睛迸发精光,此时锐利地看向李璋,喘着气道,“不然,他就是对朕不敬,你说……咳咳……对吧,太子?”
李璋眸光微动,展袖行礼道:“自然。”
一旁的福王皱着眉,像是不同意皇上的说法,看着皇上欲言又止,但最后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轻叹一口气,对着李璋道:“那臣就拿大了。”
“太子,你过来。”皇上艰难地对着李璋招手。
李璋垂眸,上前两步。
“你还年轻,朕恐你处理不好朝政大事,方才特意拜托了你皇叔协助你管理,今后,你但凡处理政务,皆要过你皇叔的眼,你可明白?”
李璋来时,就已经在心中猜想过了,但如今听皇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世上自大愚蠢之人多了,但这般自大愚蠢之人还真是不多见。
怕他坐大,架空他,于是就想找个人制衡他,这本是寻常,但找福王,还真是愚蠢至极。
他难道忘了,福王可是差点就取代他,坐上那张龙椅的人。
当初把其他兄弟杀得差不多了,结果却留下最有威胁的人,还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好吃好喝地拱着,给钱给地位。
看着人装着温驯听话,就真以为自己驯服了他,现在竟然还起了扶持人和他打擂台的念头,真是又愚蠢又好笑。
皇上见李璋不说话,又想起刚醒来时,内侍告诉他的话,顿时怒了,瞪着李璋道:“你……咳咳……你难不成想抗旨!朕还没死呢!”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李璋半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冷意,“皇叔在先皇在时颇受先皇器重,想来对于处理这些事宜很是熟悉,有他相助,儿臣求之不得。”
一旁的福王闻言,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拿眼去看皇上。
皇上像是毫无所觉,只以为是李璋服软了,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李璋见他还是无所察觉,眼底划过一丝讽意,不再出言。
而一旁的福王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第二天,李璋在朝上公布了皇上苏醒的消息,顺带,也传达了皇上让福王辅佐他的旨令。
一时间,朝臣心思浮动,眼神皆有意无意地向福王身上瞟,表情很是复杂。
再看向李璋,李璋表情一如往日一般疏淡,看不出什么。
于是,众人也只是暂时按捺下心思。
“本王许久都未曾与众位大臣共事了,不妥帖之处,还请各位大臣见谅。”福王笑着朗声对众位大臣道。
见状,一些先皇时就在的老臣不由低下头,心里唏嘘不已。
当初先帝在时,这位福王殿下可谓是意气风发,别说是这般谦虚客套了,就连做错事,都坚决不肯承认,每次都得下面的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看来这些年,福王也长进了不少啊。
只是……现在皇上拉这位出来,怕不是……想与太子殿下打擂台……
底下大臣对视一眼,皆在心里暗暗摇头。
皇上此举实在是不明智,如今年长的皇子皆废,只剩下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又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皇上不方便时总领朝政实属应当。
现在非要弄一人来与他打擂台,先不说输赢,此举也不利于朝堂稳定。
本来大家都已经接受了,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皇上真有不测,那就顺势拥立新君,反正也是名正言顺。
但此时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还是从前“夺嫡”失败的福王,这就不得不让有些人心思浮动起来,毕竟,从前有些支持福王的人还在,虽然不多,但在朝上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再说了,就算争赢了又能怎样,皇上已没有年长的皇子,经过此事,身体也很难再好起来,说句不好听的话,也撑不了几年了。
到时候难道朕要将皇位传给福王?
李璋将底下众臣的神情尽收眼底,脸色从容。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人心渐渐浮动。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一醒来就特意连夜叫了福王入宫,还让福王辅政,”林安拿了块蜜糕放嘴里,撇撇嘴,“难不成是真病昏了头。”
“嘘!”卫瑭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看你才是昏了头,竟敢这样乱说话,你说就算了,还要跑我这儿来说,万一被有心人知道,连累到太子殿下怎么办。”
林安自知失言,心虚地低下头嘟囔了两句,又忍不住道:“你这还没嫁给太子殿下呢,这就一个劲儿地维护上了?羞不羞。”
卫瑭如今已经习惯了林安时不时地打趣戏谑,听到这话,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有什么好羞的,世人皆知我是未来太子妃,我维护太子殿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理直气也壮,噎得林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卫瑭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对着林安道:“我听说贺家前两日去你们家提亲了?”
林安被打了个回马枪,脸一红,嗫喏道:“……是。”
卫瑭倾身,继续追问:“那你答应了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姑娘家答不答应有什么用。”林安难得羞红了脸,低头小声道。
卫瑭知道,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了,她不怀好意地道:“看你这样子,你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了?那正好,我有个表妹,与贺大公子年岁正当……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安死死捂住嘴。
林安凶狠地瞪向她,道:“你敢!”
卫瑭好容易挣脱,捂着肚子笑出泪花,“你是不是傻,我哪有什么表妹,不过是逗你玩儿的!”
林安愣了下,脸刷地涨红,狠狠地瞪了卫瑭一眼,最后受不住卫瑭戏谑的眼神,跑了。
一晃眼,正月的热闹气氛过去了,朝堂之上,权贵之间,暗潮涌动。
今日,也是太后的忌日。
卫国公府一连几日都静悄悄的,下人们做事皆小心翼翼的,唯恐惹了卫瑭生气。
要知道,虽然郡主平日里很是温和宽容,但这几日心情甚是不佳,若是惹了郡主生气,必要受罚。
“郡主,这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不如出去走走吧。”圆娘给一旁的新月使了个眼色,新月领会,上前轻劝道。
圆娘也附和道:“是啊郡主,您都闷在府里好几天了,连房门都没出过,就算您不想出门,去花园里逛逛也好。”
卫瑭穿了件月色的衫子,倚在榻上,云鬓半散,半垂眼睑,眉目恹恹的。
圆娘和新月都知道她是为何这般,但都无从劝起,也根本劝不动,只得无奈地希望这几日快点过去。
“郡主!”枫儿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卫瑭颦起眉,抿唇看过去。
“郡主,太子殿下送了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来。”
枫儿朝外面一招手,便有内侍捧着一只长颈汝窑白瓷瓶进来。
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斜斜地倚着,配着莹白的瓷瓶,如粉面美人半倚玉榻,说不出得好看。
卫瑭看着,突然笑了。
桃花如美人,美人如桃花。
“太子殿下说,这是去岁欠您的景儿,今儿给您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