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诚跳出巷子外,顺着街就往前走,三月的晚风吹在身上并不怎么冷只让人茫然,云诚提着剑定住了气息,回首看看并不见什么人追来。北京城中虽二更已过,街上仍是很热闹,那两边的酒楼饭楼灯都未灭,更有嬉笑、行令、唱曲之声,那来来往往车马络绎不绝,打着大红灯笼坐着达官贵人,也有各色轿子在街心直走,那轿中的女眷还发出笑声,云诚的心情却是更加低落了,自己打了他一巴掌又怎么样呢?他依旧是贝勒爷,自己是什么人?可恨?真是可恨?仗着自己的爹是王爷便可以随意欺负人吗?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早逝的爹娘,若我爹还在当着苏州织造,舅舅也当着大将军,姨母当着皇贵妃,那该多好啊?我还会受种这种欺侮吗?为什么我时运不济若是早生几年,风风光光当个千金小姐,可惜啊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个给了恩宠又降罪的雍正皇帝都已经不在了。脑子里正乱糟糟想着,脚下也信步走着,不意踢翻了路边一个乞丐的碗,那铜钱撒了一地,云诚还想说声不好意思,并给他几个铜钱,那乞丐却很凶一下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说:“你瞎了眼了,敢撞老子的碗?”
云诚也不理会,依旧向前走。
乞丐更凶了,上前就要拉她,云诚一个拿手就将他的胳膊折了回去,“不过一个碗我赔你就是。”
“放屁,你这臭娘们,你赔得起吗?来人啊,兄弟们快来啊。”他一叫唤,这条街上的乞丐就全过来了,云诚心想今天真是倒霉透顶,我受贝勒的欺难道还要受乞丐的欺?但是她又不屑于跟这群人动手,正在为难的时候,旁边酒楼走出一个青年汉子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上前喝住:“胡闹,来了京城是让你们欺负妇女的吗?”那群乞丐大气也不敢喘,“大爷说得是。”一时都各自散了。
那个男子就上前很和气的问云诚,“姑娘有什么不平事?哪里受了伤?我虽是一介布衣,确见不得人欺侮妇人,姑娘若需救援,或是需要一个安身之所,我是义不容辞,必当尽力。”云诚听他一本正经跟自己说了这样一番话觉得有点好笑,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形容又觉得有点可悲,自己现在头发是乱的,衣襟上全是血污,因为踢了好多东西鞋也破了一个洞,她叹了一口气,正想拒绝,身后就听官差追来了,“在前面,在前面。”
那青年见了官兵比云诚还惊惧,急道:“姑娘有事,我们前面客栈去说。”说着带着云诚就跑,弘明在身后大喊:“云诚,云诚,胡云诚。”
云诚就停下脚步,心想,我跑什么?我怕他吗?回过身横着剑问:“弘明你还带人来抓我吗?”
弘明下了马,让身后的人都别动,自己缓步上前:“云诚,我知道你有气,可是我真的没骗你,我家中替你置好了衣服头面,裱糊了新房子,我天天跟我爹说这个事。如今你既来了,还要往哪里去?跟我一起回家吧?他们见了你一定喜欢说不定就同意了,就是我爹不同意,我娘也不会拦了。“月色下弘明显特别狼狈,他半边脸红肿着,一只手擦破了,领口上不是别人的血是他自己的,实在是有点可怜,云诚一时又有点心软,她想既来了去一趟王府也好,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自己虽看不上他,但是也算是给自己那这半年的苦等做个交代。
“好吧!”云诚应下了,弘明顾不得脸疼,咧着嘴笑了下,让官差都散了,也不骑马了同云诚走着回府。
朱晋元此时也带了几个顺天府的官差追上来,看来前面巡城营的差兵都散了,他拉住个人问:“怎么了?你们抓人了吗?”那差兵叹了口气,“抓什么人啊,贝勒爷跟咱闹着玩呢,他同那姑娘欢欢喜喜的回去了。”朱晋元跑上前,远远的看见云诚同弘明并肩走着,他想叫,却又忍住了,不由灰心地想:“她这是往王府里去,我还叫她做什么呢?”身后的捕头问他:“朱相公咱还找人不?”
朱晋元苦笑了一声,“不用了,烦劳各位。”说着拿出一锭银子给他,“兄弟们买顿点心吧。”
捕头笑着接过银子,“朱相公说得哪里话,您是我们大人的相知,转眼又是要当老爷的人,有事您说话。”
一群人都散了,朱晋元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了药铺,胤禛见他一个人,问:“云诚呢?”
朱晋元说:“她跟弘明走了。”
“什么?”胤禛也有点意外,“你为什么不拦她呢?”
“我,我…”朱晋元一时也说不出来,胤禛叹了一声,无奈道:“再做打算吧。”
云诚到了王府跟弘明大大方方的进去了,穿了两道院门,又走过了一条小道,又经过一段回廊转弯进了垂花门是一个独院,弘明带着她进去了,进门都是黄花梨木的花具,薰着檀香,堂上挂着百子千孙图,也有一副联子,“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弘明和她在内室坐下,就有丫头上来送茶,送毛巾,弘明说:“我可没有骗你,这屋子早就备下了,这橱柜里全是给你办的衣服,那妆台上全是给你打的首饰。”又指着内里一张雕花拔步床说:“这新床我从苏州请人做的。”
云诚看着这屋子比自己朝思夜想还好,又看了一眼所谓的新床脸也不由有点红,弘明见了心上欢喜,“好云诚,今日我们也累了,你早些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我心中的话也不必多说了,你只看这屋子就好了。”云诚只点了一下头,弘明走后,就有两个丫头伺侯她梳洗,换衣服,她就在那张雕花床鸳鸯被中独自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依旧是那两个丫头伺候她起身,替她梳了个旗人家的两把头,打开妆盒琳琅满目的翡翠金银涨满了她的眼帘,开了抽屉各色的金粉胭脂,她伸手一一摸了摸,此时心中早已不恨了。
早饭送上来四道小菜,四道点心,一碗白粥,她都一一吃了,丫头收碗的时候,她问:“你们贝勒爷呢?”
“贝勒爷一大早就给王爷叫去了,这会儿还在书房里呢。”
云诚还在思想,就有两位年轻的女人进了院,有人报说:“福晋同奶奶来了。”
走进屋那位福晋笑着打量了她一番,和气道:“好标致的人儿,不怪乎咱贝勒想你。”
云诚也不见礼,只叫一声:“福晋。”
那福晋拉着另一位奶奶的手,说:“妹妹,你看胡姑娘这样美貌,可把你比下去了吧!”
那位奶奶看了云诚一眼,“咱不敢同胡姑娘比。”
云诚曾听艳云说弘明的福晋厉害,此时看来很和气,正在心里疑猜,福晋对面坐了下来,说:“胡姑娘,你不要担心,贝勒爷前院同王爷说话去了,怕你寂寞叫我们来同你说话,本来嘛,我们很快就是姐妹了,早些熟悉也好,”
云诚也不掩饰,直言道:“我听外面的女人说福晋是个厉害人,贝勒爷看上的女子都不敢带回家,云诚何德何能与福晋做姐妹呢?”
福晋闻言先一愣,那奶奶和丫头也害怕极了,没想到福晋又笑了,她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她先问那位奶奶:“你听听,这外间传我什么呢?我待你如何?”
那奶奶说:“福晋待我很好,就如事自家姐姐一样。”
福晋又面向云诚贴心道:“胡姑娘休听外面的娼妇胡说。我厉害?我厉害咱爷还能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家里还能有两房侍妾?只为她们是风尘女子,出身不好不让她们进门为了咱贝勒爷的体面,男人家在外面胡做,咱女人家就该替他担着一二。胡姑娘,你与她们可不一样,你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子,进了咱家们,咱就是姐妹,这几年你是妹妹过几年来了新人你就是姐姐,咱们天长日久一处呆着,到时就是贝勒爷对你不好,咱也不依,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我替你带着,你看好不好?”
云诚不是愚人。福晋明劝实赶的话她听得明白,她想这王府终究是呆不得的,就说:“福晋的话我都明白,若没什么事,福晋还是请回吧,我只和弘明说话。”
福晋听着这冷冰冰的话也没有生气,走时仍是笑嘻嘻的。
云诚都有点可怜她们,这样劳心劳力,带着笑脸做人不累吗?
云诚又把这屋这院儿到处看了一下,就等着弘明来说话,可是等到黄昏也没见人,开口问丫头,都说在书房跟王爷说话呢,眼看天又要黑了,她实在等不得了,起身就要走,丫头在后面一面追一面喊:“姑娘,姑娘,你不能乱跑。”
她说:“我要找你们贝勒说话去。”她也不认识路,一路乱撞走到了一个大院前,就有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拦住她,“哪里去,这是王爷的院子,不能进。”
云诚说:“我是来找贝勒爷说话的,我要走了,我跟他说一声。”打开侍卫的手就要往里闯,那侍卫拔出刀来:“找贝勒爷也不行。”
“弘明,弘明。”云诚就在院外喊,可并不见人答应,又有两个护院上前:“请姑娘回院去吧。”就站在云诚身后盯着她,她看着这个阵式,冷笑道:“什么意思?我是个贼吗?”
那护院仍是一张铁脸,“请姑娘回院去。”
“我不回院了,我要回家去了。”说着一跳就上了墙,看清了大门在左边。顺着墙头就往外去,那两个护卫也跟上来,并且都亮了刀,那丫头在下面叫道:“来人啊,来人啊,胡姑娘要跑了。”
云诚听了怒不可揭,上前三下拳头打倒一个人,夺下了一把刀,那护卫侍卫闻声从四周涌上来,更有管家点起了灯拿起了棍,云诚高来高去,刀飞刀起,一郡人叫道:“拿下她,拿下她,别让她跑了。”
云诚一边打一边喊:“弘明,你出来。我是你家什么人,为什么不让我走,堂堂王爷贝勒就是这样强抢民女的吗?”
那几个侍卫也为是等闲之辈,同云诚缠斗在一起,只见白刃相接,刀光迸着火星,云诚负气而战,越战越勇一下又砍翻了几个人,奈何外围的人愈多,又有几十个人拿刀的拿枪,刀枪齐上,云诚索性甩开了手脚,刀口上下翻飞,身子前蹿后越,刀光晃乱了人眼,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满院都是哀号声,内院老福晋听到声音让人扶着出来看了一眼,月色映着血光照在云诚脸上,她只看了一眼,就惊得倒下来了,口里还在叫说:“年妃,年妃。”眼一闭又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