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还没黑,胤禛下楼找朱晋元商量这事,主意让朱晋元去会会这个艳云,探一探虚实,朱晋元很为云诚气愤可是听说让他去找艳云他又有点气短,“先生,我自娘胎也不曾往风月地里走,您让我去?只怕进去容易,出来难呢?”
胤禛在屋里走了两圈,朱晋元说:“要不您陪着我一起去,我一个人独去真是不敢。”
胤禛都听笑了,“你是个读书做官的人,将来出入平康也是常事,我却不能去这京中达官贵人在此出入的太多,万一遇到两个旧人到时事大。”
“本朝明令官身不能挟妓,这些人就是要去也要摸着黑去哪敢青天白日大模大样的去,咱黑地里去有话也说不清,不如白日里去。”
胤禛听来也有几分道理,心里还在斟酌,就听见外间一阵笑声,一个女声高声道:“掌柜的好啊!”
“于妈妈您来了,艳云姑娘这几日身上好吗?用了药可大安了?”
“且别提了,我们姑娘心思重,身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又起了,你与我再切几两参,我回家煎汤给姑娘喝。”
胤禛听到这里,于帘内一看,外间是位浓妆富丽的中年妇人,掌柜让伙计包好药亲自送到门外,“替我问姑娘好。”
掌柜送完客,胤禛掀帘出来,问:“方才是什么人?”
“是于妈妈,本来也是胡同里的人,因她家艳云姑娘被贝勒爷收了外宅,如今不做生意当起老太太来了。”
胤禛和朱晋元对视了一眼,朱晋元问:“你说的艳云可是让弘明收了的艳云?”
“哎哟!”掌柜叫了一声,又朝外看了一眼,跺脚道:“我的大相公,您还当官呢,怎么能直呼贝勒爷的名讳呢!”
朱晋元满心不屑,他还真看不上这位贝勒爷,胤禛又问:“这位艳云姑娘怎么了?“
“这位姑娘最喜琵琶,一日也不曾放下的,就有个肩枕病,又为女孩家心思细思虑过多,还有个气弱的毛病,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有三百天不离药的。”掌柜的说来很相熟的样子。
胤禛想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一切好极了,就吩咐掌柜说:“你快追上那妈妈,跟她说南方刚来了一位名医能治内外,愿意替她家姑娘看一看。”
掌柜的睁着眼睛说:“是吗?那名医在哪儿呢?”
朱晋元比他明白,推了他一把:“放着我们不就是吗?你快去!”
“啊?”掌柜心里纳闷,可也没多想就追人去了。
于妈妈得了信儿果真返身回来,胤禛当堂坐着,朱晋元背了个药箱在旁站着,她也是酒局饭场里见识过的,一见胤禛的仪表风骨就知是位高人,再见旁边徒弟朱晋元都气质出众,更加深信不疑,求教道:“还请先生迂尊往鄙所走一趟,我这个女儿身子弱,轻易不出门的。”
胤禛说:“妈妈客气,我们行医济世的人与人方便是应该的。”与朱晋元对了个眼色,又嘱咐掌柜看好楼上的云诚,便衣简行会艳云去了。
朝东走了小二里地,见一所僻静的小院,于妈妈上前叫了门,就有一个小丫头来开了门,于妈妈问:“姑娘起身了吗?这里请了先生来看病,你上去支会她一声。”丫头应声去了,于妈妈请了胤禛大厅里坐,又让人奉茶,胤禛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是所极优雅的院子,厅上挂着一幅仇英有山水画,案上摆着两瓶红梅,少时丫头来请,“姑娘起身了,请先生上楼。”
胤禛让妈妈前面带路,上了楼入眼都是红木的家具,外室挂着一幅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对联“愿从梦中觅佳人,徒望天涯试剑峰。”那落款是弘明的小字应阳,胤禛才发觉自家这位侄儿还真是风流多情。片刻后那艳云一身素装从内室出来了,半黄半白的瓜子脸儿,两弯新月眉,一双秋水眼,大有西子之遗风,开口那声音也柔软,“先生请坐,有劳先生了。”说着伸出手来,十指纤纤,胤禛看了一眼,却起身换了个座,让朱晋元上前去把脉,艳云不解:“先生不把脉,倒让徒弟把脉吗?”
“姑娘误会了,望闻问切,我只望了一眼,便心中有数了,我这徒弟极擅外科替姑娘诊诊肩枕。”
艳云果是有肩枕病,此时也不疑其他,朱晋元替她把了脉,说:“平常筋骨劳碌了,血流不通,可以施针也可以贴药。”
艳云女儿家,只说:“不敢用针,还是贴药吧。”
朱晋元开箱拿了几贴膏药,于妈妈上来接了,又向胤禛说:“先生这外科看了,内科还没看呢!”
胤禛见墙上挂着只琵琶:“琵琶声停欲语迟,姑娘的病根在这儿。”说着指了指心口,“姑娘要是放下心中的事,放下手中的曲,病自然就好了。“
艳云听了垂头不语,于妈妈上前说:“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就靠这琵琶吃饭呢,贝勒爷也爱姑娘这一手技艺,如今虽然从了良但是这曲可不能放。”
胤禛闻言,笑说:“声色侍人者,可得长久?”
艳云听了这一句就是她的病根了,一时眼中掉泪,“先生是我们风尘中的知音人,这话一点不错,我今日得遇先生就是病不能好,也能宽一宽心。”叫丫头将琵琶抱来,“我为先生弹一曲。”
胤禛拦道:“姑娘病中,不必劳动,知音一曲,我来献丑如何?”
“哦?”艳云惊喜道:“先生也精此道?愿意请教!“双手捧上琵琶,胤禛抱在怀中,先起了一段抡指,那金石之声崩地而来,转而轻挑慢切做四面楚歌之声,那艳云早就听呆了,于妈妈和朱晋元也听得入神,未了反反复复悲壮宛转,原来是一曲霸王卸甲。于妈妈赞说:“先生,你弹得比我们还好呢!您可是尊真神,你也教我们姑娘两手,省得她一个人彻夜琢磨。”艳云腮边泪痕未干:“妈妈快别说这话,先生不是我等中人可比的。”转头又同胤禛说:“我的心病先生都懂,这声色二字,不能长保,况乎人外有人,天外人天,先生可有良方救我呢?”
“先人早就有言,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姑娘既已得遇良人,就该舍弃这声色技艺,好好调养身子,为夫家生个一儿半女才是终身有靠的大事。”
艳云听了茅塞顿开,“先生教导的是,只是我身子不好难有子嗣一向不敢作此想。”
胤禛摆手说:“我看姑娘还年轻,尽是可以调理的时候,我开两付益气补身的坐胎药,不出两年保证你早得贵子。”
艳去欣喜不已,起身下拜,“多谢先生了。“胤禛忙让妈妈扶她起来,艳云扯着妈妈的手说:”快去备宴,我要留先生用饭。“
“不用了,不用了。” 胤禛谦逊道:“我此来还有些杂事叨扰姑娘。”
“先生但说无妨,我区区女子不知能为先生做什么?”
到了此时胤禛方讲出正事来:“我有一个侄女,年方十六岁,也和弘贝勒有过几面之缘,两厢留意有些旧情,我听闻弘贝勒钟情于姑娘,就想断断她念想,不要耽搁了自己的终身。”
艳云疑惑说:“先生的侄女肯定是良家女子,不知怎么能与外男有旧?”
“说来惭愧,也是上京走亲友撞见的,避无可避。”
艳云理解道:“像先生家中肯定是大族亲友众多,先生真是用心良苦。”说到这儿又擦了擦眼睛,感伤道:“我早年家中若有个像先生这样的长辈,我也不至于走这条路。”
胤禛宽慰她说:“姑娘放宽了心,好好养身子。”又给朱晋元抛了个眼风,朱晋元忙开箱递纸笔,胤禛写了张补中益气的方子,艳云接过来再三谢了,胤禛说:“弘贝勒要是来,请姑娘通告一声,我带着小女隔壁坐着不敢打扰,但只让她亲眼一见便可。”
“先生放心,我也愿贵府小姐前程似锦,莫误终生。”说着让丫环开箱取银子,胤禛说:“不敢承惠。”就要告辞,于妈妈也上来留人,“饭都备着了,先生且稍等片刻。”
胤禛执意要走,只说:“来日还要上门叨扰呢。”
艳云知道他们心中的事,也不强留,亲自送到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