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南多喜甜,宜清淡,鲜香。想必沧海之前少食,难免吃不惯。”陆昭这么说着,又挑了些沈沧海看似喜欢的东西,放在他碗里。
这一路上,他早瞧出沈沧海喜欢奶制品,少食鱼鲜,想必之前在西域生活造就了他这样的饮食习惯。
将陆昭给他挑的菜放进嘴里,他食不知味,却又不得不收拾好情绪,抬头对陆昭微微一笑,“阿昭,你多吃点。”
只要沈沧海对陆昭一笑,他就像是得了天大的称赞,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哪有这小娘子抱着舒服。”就在人们听的如痴如醉的时候,一名醉汉竟是一把将台上站在老翁身后的女孩拽下,说着就要当场轻薄。
扬州城里歌舞升平,恍然一片太平盛世,这些烟花生意的也不是没有,但这飘香酒楼请来的这说书老翁和他孙女摆明了卖艺不卖身,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强抢民女。
“救命!”女孩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在醉汉的手下瑟瑟发抖。
“求大人放过我孙女!老汉无以为报!”老翁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这武林大会在即,来这扬州城中的多为江湖侠士,老翁年老稚女年幼,两人势弱无依,自然有看不下去的人,义愤填膺,要将女孩救下。
“我看谁敢多管闲事,这可是李县丞家的公子。”醉汉身后的家丁狐假虎威的一声将方才要动手的几人都喝止住。
民不与官争。纵使是一个小小县丞的公子,受了伤,攀上官司,莫说将来在江湖上闻名远扬,恐怕此生只能在通缉榜上度过。
一时间,众人竟纷纷犹豫起来。
那女孩哭的凄凄惨惨,老翁跪在地上磕头的求救声不绝于耳。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暗器从角落处射出,还没人看得清是什么,就击中在醉汉拽着女孩的手上,疼的他“哎哟”一声,抱着手,在地上惨叫,女孩跌在一旁,马上被老翁抱在怀里。
“是谁?!竟敢暗算县丞公子,不要命啦!”一旁的家仆打扮的人叫道,“今天没人承认,谁都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他还准备继续叫嚣,可下一秒又是一枚暗器夹杂着烈风,直接戳在他的嘴巴上,顿时血流如注。
众人凝神一看,原来这两枚暗器,却是两只筷子!
在场的江湖人士顿时脸色一变,虽未看清这人是谁,但是连用两只筷子伤人,第一支只是点到为止,出发之势凌冽,打中手上经脉,让人疼痛难忍,却未伤人分毫。第二支则是发势凌冽,一下击中要害,明摆着是要给人一个教训。
不管出手之人是谁,此人内力凝练,控制的张弛有势,隐隐有大成之境。
县丞家仆见无人出来领罪,不等主子发话,便叫出一名护院,“给我上!”
那护院拎着一柄巨斧,舞的是虎虎生威,他生的身材高大,拎着斧头的手臂孔武有力,巨斧在空气中划过嘶鸣。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人,此时反倒都退后几步,张望着逃离路线。
大汉似乎有些本事,他脚下生风,三两步便跨到陆昭面前,不由分说便一斧头朝着陆昭的方向砍下,一桌酒水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
“哎哟,小本买卖,请各位大爷手下留情。”小二哥在一旁叫道。
叶清玄拽着沈沧海,将一锭银子丢给小二,两人退到一边,安静观战。周围有人认出叶清玄来,便也坐回座位上,看一出好戏。
只见一击未中,陆昭身量灵活,红衣一闪,一脚踢开巨斧,接着一步“登云梯”翻身挂在身后的楼梯上,笑嘻嘻的说:“这斧子太轻,不如你拿回去劈柴我看甚好。”
那巨斧哪里就轻,一脚被陆昭踢开,已然在地上砸了个大洞,偏被一个看着年轻的后生说轻,大汉一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什么章法,便要出拳向陆昭身上击去。
“你使拳法,那好,我就用拳法会会你。”
那巨汉一拳朝着陆昭面门袭来,夹杂着拳风,呼啸而来。陆昭甚至身形还挂在楼梯上,一躲也不躲,竟是跳下,直直一拳怼在壮汉的拳头上。
听到壮汉一声惨叫,再出一拳,击在壮汉的肩膀上,离得近的人已然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陆昭一手“八极拳”打的大有“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之势,他动作刚猛,行动朴实无华毫不拖泥带水。这“八极拳”以硬破硬,见招拆招,只要出手,便是要见血的拳法。惹得沈沧海不觉多看了两眼。
他平日里只见陆昭嬉笑玩闹,初见时,也觉得他的步法极好,身段轻盈,内力深厚,路数偏灵巧之辈,他同叶清玄师出同门,叶清玄当初树林中,一手“摘星画月”的剑法用的出神入化,他便以为陆昭自然剑**法都与叶清玄一路,以“柔”克“刚”。
一路南下,陆昭甚至教了沈沧海几招保命的招数,也皆是以“柔”身技法为主,哪里晓得陆昭连“刚”也练得如此之好。
这岂止是好,甚至为极了。
要知道人生不过百载,若是从出生便开始练功,天纵英才之辈,总角可护身,束发可战百人,弱冠可听草木之声,而立观天地之象,不惑可至气,天命之年便能人神合一,那时纵不用任何器物,以气化形,亦可伤人。
但能练到此境界的人少之又少,连他师父也未至此境界。他年少时承师,自诩也是练武奇才,也多得师父称赞,回想自己在陆昭的年纪,兴许可与陆昭不相上下。沈沧海看着自己软弱无力的手,空荡荡的内力,神色阴郁。
巨汉越来越招架不住陆昭的招式,到此刻已是一边挨揍的地步。“八极拳”一出,招招便是要取人性命。陆昭红衣劲身,硬开硬合,毫不给人还手的余地。巨汉呕出最后一口鲜血,只见陆昭收了拳势,一招“清雪”扫腿一收,轰隆一声,那名巨汉已躺倒在地。
“大胆刁民!”见看家护院已被打倒,县丞公子酒气尽散,硬撑着同陆昭叫嚣,他满脸横肉,被身后的家仆搀着,才勉强站立,说话语气显然已经露出惶恐,“在我扬州承地界上放肆,恐不是要造反,与那魔教何异!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谁知陆昭却哈哈大笑一声,“公子此言差矣!”
他收了拳势,看似随心的站在一边,却紧盯着县丞公子那双如豆的双眼,“公子说我是魔教?可见那魔教中人,既有恶人,自然有善人。就像公子这般,我们中原武林之中,也有恶有善,若无恶人,怎知谁是善人?”
他说着将护院大汉“轻轻”一脚踢回县丞公子面前。吓得县丞公子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
陆昭此言一出,立即引发一片龃龉。
“这魔教里哪里有善人。”
“魔教天生恶人。”
“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沈沧海却轻轻看了一眼陆昭,他咬了咬下唇,心里却掀起滔天骇浪。
“沧海,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身为魔教之人,我不得不杀你。”
“沧海,错就错在你不该出现在这。”
“沧海,正邪不两立,你记住。”
回忆中的声音贯彻他的脑海,惹得他心神不安。
“各位稍安勿躁。”叶清玄见场面因陆昭的惊人之语控制不住,不得不出声收拾烂摊子,立即亮明身份,“我二人是澄阳派弟子,这是我师弟——陆昭,我是叶清玄。方才师弟言语冲撞,请各位谅解。”
一听说是澄阳派的大弟子和掌门亲子,一时间,在场的人态度又多发生变化,甚至有几个人上前与叶清玄攀谈起来。
“不知是澄阳派弟子,失敬失敬。”
“原来是叶少侠和陆少侠。”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陆昭却不爱理会这些攀谈之人,连忙跑去沈沧海身边,“沧海,刚才有吓到你吗?都怪我不好。”
见沈沧海不说话,却是直直盯着自己,似乎要看出朵花来,“怎么,今日才发现我这么帅气?”他得意洋洋,甚至还挺起胸膛,脸上的笑比吃了蜜枣还甜。
沈沧海仿佛第一天才认识陆昭一般,又盯着他瞧了半晌,他本就生的极好,脸上覆着面纱,将疤掩了去,一双莲花目生的多情,这么直盯盯的看着陆昭,竟把他瞧得不好意思起来。
“是……”听沈沧海一声低语,陆昭竟闹了个满脸通红,他此生从没见过沈沧海这么好看的人,就连“武林第一美人”的周师姐也比不上。虽说他面容被毁,可陆昭心里也是对他的遭遇怜惜万分,更觉的他身世凄惨,楚楚动人。
沈沧海前半生师父师母和睦,师兄师姐疼惜,师妹师弟活泼,从未受过灾祸,一心跟着师父学艺,扑在武学之上,心思单纯。又因他生的极好,从未有人对他大声呵斥,皆是对他喜爱不已。
他曾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直到那天发生巨变,他才知道自己是这天底下最蠢的傻瓜。
可陆昭的一番话,却如醍醐灌顶。哪里有什么正邪不两立,没有“正”哪来的“邪”。这些中原人自诩是正义之士,可也干这些欺男霸女的勾当。不过是他们想要当这正义之士,才将他的师父,他的门派称作魔教,当成反派。
他自认一生未作恶事,却只能落得家破人亡。
他不甘!
“小人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老翁拉着女孩凑到陆昭身前,说着便要跪下谢恩。
陆昭连忙拦住,“不过是举手之劳,老人家客气了。”
女孩扶着老翁,满脸通红的看着陆昭,“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请公子笑纳,算是小女子报了公子的大恩大德。”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要送给陆昭。
陆昭一边推拒,一边偷看沈沧海的神情,见他神色无异,内心隐隐失望起来。却将那枚玉佩接了,递给沈沧海,“既然这玉佩送了我,就由我处置。”见沈沧海不接,更是一把挂在他的腰带上。
接着便气冲冲的冲出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