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观察日记 第6章 庄园·读书

给小海妖做完脑部专项检查后，一位女学者忘记了驯养一只宠物海妖的初衷。

不可思议的奇迹就摆在她眼前。

海妖的大脑构造几乎与人类无异，甚至颅骨密度更高，视听神经也高度发达。

故而美丽坏女人洁女士积极投身教育事业，致力于用木棍教学法向小海妖传达数学的奥秘。

一只海妖到人类世界还没吃上颠沛流离的苦，倒先吃上了学习的苦。

读书认字她不教，偏偏教鱼不会的。

睁眼就是阿拉伯数字，哪只鱼受得了啊？！

逃学，我要逃学！

今临发挥单薄孱弱的小身板优势，躲在水底的礁石后面，装作听不见水面外洁女士的呼唤铃。

洁女士被研究迷了眼，也并非拿他没有办法，她虽然不能到达今临生活的地下海洋庄园，却能利用简单的回声给叛逆学生一点颜色看看。

实际上，惩罚实施起来也并不简单。

人鱼是海洋世界的霸主，大型海洋生物的声音必不能起到恐吓效果。

她决心尝试人类世界的惊悚音乐。

野兽的撕咬声，婴儿的啼哭声，厉鬼的尖叫，恶魔的诅咒……

很快，捂着耳朵脸色苍白的小海妖便游到水面来。

他头发乱糟糟一团，水面咕嘟咕嘟全是他喘息的气泡，眼神中似乎带了一丝乞求。

洁只是勾起艳红的嘴唇，将手中播放器的遥控板晃了晃展示。

美丽坏女人！

女魔头！

哦不！分明是灭鱼师太！

今临慌忙用手肘按下了黄色的按钮。

“学习，学习。”

这是黄色按钮的音效。

他不停按，企图用这种音效驱赶令人脊背发寒的恐惧。

洁女士关掉音乐播放，满意地掏出了小木棍演示加减法，今临如蒙大赦，配合着用手指比划结果。

很快，揠苗助长的洁女士进入乘除法阶段教学。

这一回今临是真没有老本可吃，木棍演示又实在抽象，越学脸越是皱巴。

这种对鱼弹琴的画面也引起了尤加的注意。

镜头里的小海妖一脸忧郁，时不时用额头撞击玻璃，全然一副人类孩童被迫参加辅导班的模样。

洁女士当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毕竟她已经为学生规划好了人文科学课程，物理实验课程，化学反应课程以及音乐鉴赏课程，时间就是金钱，生命在于无止境的探索，没文化的小海妖是怎么能睡得着的？

她这样做也是出于她的原因和立场，其一是小海妖的大脑皮层结构几乎与人类无异，智力水平可能远超她从前估计，其二是她本人六岁学完小学课程，14岁学完高中课程并参加大学入学考试成功拿到offer，她以为但凡有个脑子的都得像她一样才正常。

至于第三个原因嘛，她可是个研究者，当然要用最快的方案得到她想要的研究结论喽。

好累，好困，好想吃鱼，好想从这里逃跑。

鱼为什么要学习，谁来把这个庄园炸掉！

谁都可以，拜托，拜托！

今临狠狠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指甲勾缠头发打了结，让他疼得几乎翻白眼。

一直关注他的尤加显然不会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科伦大人阻止了洁女士几乎忘我的讲解。

洁女士这才转身瞧了一眼小海妖。

今临看样子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浮在水面上了无生机的模样。

当晚，洁女士得到了一本《科学育儿指南典藏版》。

让洁女士这样高智商高追求的学者钻研育儿的奥妙实在有些专业不对口，严以待鱼的她当然是……服从。

尤加——一个典型的**王权代表。

谁让是这位**的殿下收养了一只值得研究的宠物呢，不伺候也得伺候，不服气也得服气呢，哈哈！

尤加给她的这本书主讲三到六岁儿童早教，指导家长培养儿童语言，认知，情绪，社交能力。

洁反复研究后意识到教育的基础是语言和认知，小海妖得先适应语言环境，熟悉人类社会认知。

于是，络腮胡子的童话故事栏目再次登场，瘦高个儿则是负责用卡片和实物向小海妖展示事物。

那么他们得到的结果是——

上课睡觉的小海妖，自己跟自己打水仗的小海妖以及利用按钮干扰教学的小海妖。

瘦高个儿是一名大学教授型教师，学生学不学没有关系，他只闷着脑壳讲完当天的任务；络腮胡子则是幼教型，主打一个关怀陪伴。

“孩子不爱学习怎么办？宝爸育儿经教你一招……”

“你的孩子为什么不喜欢学习，是因为作为家长的你不会教孩子在玩儿中学习……”

“家长们要重视了，孩子不喜欢学习可能是心理问题……”

尤加逐帧学习思德收集来的高播放量育儿视频，又花了一整夜将育儿指南研究透彻。

那么由他来执行教育计划。

第一步，打破家长与孩子之间的沟通壁垒。

尤加下令撤除掉空水族箱的玻璃，让小海妖和他们的接触不再有物种间的提防隔阂。

这一决定遭到了科伦的强烈反对，他从未对小海妖放下过戒心，海妖性情狡诈凶残，而人类总是从众相信权威的认知。

当然不只是科伦，连洁也持反对态度。

她看过很多被捕人鱼海妖出逃的案例，倒不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是那些案例的结果皆是以扰乱社会治安，威胁人身安全的名义被虐杀，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浓缩的血液标本。

这是来之不易的珍贵研究对象，她对小海妖的研究甚至不足百分之一，至少不能是现在就丧失对研究对象的警惕性。

学者的分析显然比科伦的横眉冷对有用，尤加暂且搁置了第一步计划的实施。

第二步，家长亲自教学，与孩子共同成长。

同尘号的打捞工作基本部署完成，尤加不再海上庄园两头跑，理所当然的，他加入了小海妖教学阵容。

洁终究还是不肯放弃数学，只不过改变了天才教学法，从个位数乘法开始教学。

“2乘以2，就是两个二相加；2乘以3……”

就是两个三相加……今临在心里率先回答，情绪很是怠惰。

从前虽然表现出对于数学的厌恶，但该学的东西是放进了脑子里的，毕竟今后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情况，多学一点总是没错。

洁将九九乘法表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他。

他听腻了厌倦了，自然展现出摆烂状态。

在尤加眼中，这就是他听不懂了。

“你的教学方式还是不够浅显。”旁听的家长尤加直接在课堂上指出洁女士教学的问题。

学生不配合，家长不理解，洁女士实在头疼，压力大到这几天脸上都爆了痘。

今临听到这里，用手胡乱地扒拉开遮住眼睛的头发，看着尤加眨了眨眼。

讲得很明明很好懂呀，这都听不懂，你是笨蛋吗，智商好低哦。

这让他不由揣测尤加的真实身份极可能是啃老的愚蠢贵族富n代。

接下来就是尤加亲自上阵的语言课。

他在一张卡通全家福上标注：“这个叫爸爸，这个叫妈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今临有些无奈地假笑，尤加真的不是笨蛋吗？

讲到姨夫的时候，今临实在听不进去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手指按下绿色按钮。

“知道，知道。”

绿色按钮表示他学会了。

尤加冷感周正的脸庞看不见什么情绪起伏，但在内心肯定了自己的教学方式。

今临用手指向他，偏了偏头表示疑问。

他的身躯微微僵硬。

他是什么呢？

真奇怪，他怎么会和一个异种这样面对面，怎么会参与进这种弱智的教学，怎么会为一个海妖建造地下海洋庄园。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海水涌入他的耳鼻，咸湿的气味弥漫，四方皆是未知的凶险，而一道纤弱的身躯伴随着头顶粼粼的光亮向他靠近。

他和这只海妖之间自此形成了无形的锁链，但这条锁链还没有被冠以正当的名称。

“主人，”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我是你的主人。”

原来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像一个人被流浪狗救了之后会顺理成章收养这只流浪狗，流浪狗救他的命，他给流浪狗一个家。

今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意思是在问，我呢？

尤加该教他怎样成为一只宠物，然而或许这只小海妖并不明白宠物是什么意思。

“的确该给你起个名字。”

尤加想从小海妖的身上找到一些特质，再用这个特质构思出一个匹配的名称。

白小小，妹妹头，圆嘟嘟？

有点奇怪。

“胖鱼。”说出来连他自己也忍俊不禁。

对于今临来说，这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恼怒地敲打着玻璃。

“你才是胖鱼，你是金蟾蜍，你是癞蛤蟆！”他用海妖的语言控诉。

但传到尤加耳朵里便只是一些类似大型鱼类的哼叫。

好在意思到位了，这种抗议也说明小海妖已经完全理解了人类语言，作为奖励，他应该思考出一个可爱些的名字。

小海妖虽然胖了些，终究还是孱弱而苍白的，最有特色的当属他澄澈干净的眼眸和总在阳光下反射光亮的鳞片。

人鱼海妖的鳞片几乎集中在尾部，其次是后背沿着脊柱也生长着一串，最后是肩膀。

尤加没见过其他人鱼，或许所有人鱼的鳞片都是亮面的，但他的小海妖曾一只鱼受着伤坐在礁石上迎接日出，再没有一只人鱼能散发出那样金色的斑斓透亮。

这不是他鳞片反射的日光，是他灵魂的圣洁剔透。

“叫你闪闪，好吗？”尤加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闪闪，光明而耀眼的名字。

深海的可见度很低，在海妖的世界里他们崇尚一切闪耀和明亮，那是高贵而强大的象征。

这无疑是个好名字，今临不自觉用人类的语言念出来：“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