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当年在秀山村与那伙夺珠之人有过交涉,通过其中迹象,方知寻龙珠中蕴含了独一无二的至上内功心法,此心法可助修行之人六脉畅通,所修所学即可事半功倍。是故家父特意告知于我,一定要警惕江湖中那些冒头的门派,警惕有心人借着寻龙珠之力在江湖搅弄风云。”
南宫致远一本正经的说着,众人听起来却是各有心思。
阿月便好奇,当年在秀山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得秀山村民被全数屠尽?又是为何,才使得揽月门蛰伏十数年,到如今才闯出名声?
“我将家中精锐派出调查,果然查到了揽月门拥有寻龙珠之事。他们恐怕也知道寻龙珠事关紧要,对外并没有说明,只一直以‘后起之秀’标榜自己,说自己有什么采日月精气的秘术,还吸引了一众追随者。”
南宫致远转了个身,走向那位黑袍女子,道:“揽月门的人神出鬼没,想要从他们手中夺珠并不容易,我便想召集武林英豪,向诸位说明此事,也好共商夺珠之策。可天道轮回,竟让我遇上了那揽月门主身边的女人。”
“等等……”风四娘道:“你是说原本八月初三相聚,只为了商讨夺珠一事?”
“不错。家父遗愿,不希望江湖因寻龙珠而乱,故我也想斗胆请诸位前辈出力相助夺珠之事。没想到半月前我遇上了这名女子,竟摸到了揽月门的路数,便直接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将那寻龙珠夺到手中。”
“可珠虽夺取,揽月门也不甘示弱,于是出面以‘七日寸’之毒对付我与诸位大侠,便是想再将寻龙珠夺回,正好将计就计借今日这个机会给他们正名。苍天有眼,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说到这里,风四娘已如同丈二和尚,脱口而出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说你中了毒?”
王涵之行了一礼,道:“前辈且慢,其中详情晚辈迟点再做解释。现在还请南宫家主先把话说完。”
风四娘瞪了王涵之一眼,内心一句“你小子是哪根葱”的叫骂,但仍是顾忌紫宸真人的面子,没有当面驳斥王涵之。
可从在场众人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是唯一不知这前因的人。她内心不爽的程度就更深了一点。
南宫致远则上前一步,将遮盖身前女子真容的黑袍脱去。
一张清丽纯良的面孔便显露出来。
“哦?”这回是齐正阳先发出疑问。
因为眼前这位号称是“揽月门主身边的女人”的人,便是他在闭云山庄见过的一个姑娘。
他记得那时阿月叫她“静香”。
齐正阳目光转向阿月,似乎在等待阿月说话。
而阿月果然不负所望,随即反问:“静香?”
南宫致远随即向阿月点头致意,又道:“正是这位静香姑娘,那日我们在闭云山庄相见,便也一定是他们揽月门设计好的。”
这消息让阿月措手不及,饶是她知道静香绝非一名普通的青楼女子,也断不会将这不会武功的柔弱姑娘,与那为非作歹的揽月门联系在一起。
阿月反驳:“静香不是在绵阳时被蒙面人掳走所以才有闭云山庄一见么?”
“很显然,那蒙面人想必是她的同伙。”
“那在青阳城时……静香为何帮助我们?”
南宫致远又看了夏无邪一眼,道:“那必然也是事出有因。”
阿月也转眼看向夏无邪,见他双拳紧握,不由担心地小声问了句:“夏大哥,怎么了?”
南宫致远三两句话,便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忧国忧民的侠者,所做的全是克己奉公的好事。
坏事则由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揽月门包全了。
有公主在此为证,旁人竟是连怀疑的话都不便问出口。
见夏无邪不回答自己,阿月索性向静香道:“静香,你来说。”
静香站在南宫致远身旁,楚楚可怜的模样,低眉细语道:“阿月姑娘,夏公子,是我骗了你们。”
“你为何要骗我们?”
“那是因为……”静香的眼神挪到夏无邪身上:“我知道夏公子是紫宸真人从秀山村带回去的弟子。”
静香的言语轻柔,却说得连贯,慕容清担心有诈,心里不禁有了一丝隐忧,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南宫致远又抢先道:“与夏公子相识这么久,没想到夏公子竟是秀山村的遗孤……若是如此,夏公子可记得先父?”
南宫致远的眼神笃定自信,更是带着审问的态度面向夏无邪。
夏无邪站在原地,现场诸人的话语如走马灯穿过他的脑海,而看见那血红玛瑙的盒子时,他居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他见过这个盒子。
在秀山村,他见到了这个盒子,盒子里,还有颗会发光的‘夜明珠’。
夜明珠滚落出来,他追着跑了好久。
接着,有两队人马,在村里开始滥杀无辜。
夏无邪握着无霜剑的手紧紧用力,青筋尽显。
“夏公子。”南宫致远又追问了一句。
南宫致远身后的背景是那方广阔天地,他昂首站在那里,显得苍劲挺拔。
夏无邪仍是没有回答,有些记忆,有些混乱的画面,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脑海。
他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那年弱小的他,亲眼见到了杀戮。见到宁静的秀山村成为了残酷的修罗场。
那年,他拾起了地上的一把长刀。
“公主殿下,我方天子只问一句,寻龙珠当真归了朝廷?”
方天子的话终于打断了夏无邪的思绪,他转头来看,是阿月在自己身边。
如今也不是那次漫无止境的长夜,而是一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方天子无异于问了一个在场诸人都关心的问题。
而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判定南宫致远所言非虚的答案。
公主沉稳如常:“当然,待宝珠送抵皇宫,皇兄自会昭告天下。”
公主金口一开,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方天子长舒一口气道:“如是这样,我十八年来到执念便可放下了。”
他将手中神笔收在腰间,右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平金旗,仿佛真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
郭老帮主心里却谈不上解脱,一件可能改变大禹国运的事就这样落定,是否有些过于简单了。
他问道:“这位姑娘你们又打算如何处置?”
众人目光看向静香,静香站定其中,居然也是面不改色。
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在视她为奸邪的敌人面前,面不改色。
王涵之首先道:“自然是就地诛杀以儆效尤。”
“不妥,揽月门其余人还未露面,杀了她线索就断了。”齐正阳补充道。
王涵之不以为然,索性走到静香跟前直接逼问:“老实交代,你们门主现在何处?”
静香不答,仍是那副纤细柔弱的模样,没有看王涵之一眼。
王涵之顿时目光凛冽起来,右手掐住静香的脖颈,又慢慢使上力道,静香挣扎中脸色逐渐惨白,却仍是一声不吭。
阿月气不过,便要拔剑相助。
这边慕容清按下她握剑的手,那边夏无邪已然身形往前,与王涵之拆了一招。
“师兄。”夏无邪左手将无霜剑置于身前,右手将静香护在身后,严肃道:“师兄何必欺负一个弱女子。”
“哼,她与揽月门主狼狈为奸,怎就是弱女子了?”
“刚才南宫家主曾说,揽月门想借此机会给自己正名,可见他们今日必会现身,师兄何必操之过急?”
王涵之突然换了副神情,反问道:“你与揽月门又是何关系?”
“师兄此话何意?”
“十八年前,正是你砍断了南宫先主的手臂,你说是或不是!”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众人面面相觑,却又将目光锁定在夏无邪身上。
夏无邪虽举着剑,却并不暴戾,听见王涵之的反问,神色反而更加柔和,柔和中还带有几分悲伤。
他收了剑,双手合掌于胸前,朝南宫致远深深鞠了一躬。
他已想起来了,十八年前的所有事。
那一日,他本在蕴秀山玩耍。
太阳西沉时,他在山路旁发现了那只八面盒,盒子里有一颗十分漂亮的珠子。
他将珠子拿在手中把玩。
突然有人策马而来,那珠子脱手,便从山路上滚落下去。
那策马而来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飞身下马迎上了身后的劲敌。两人的刀枪在夏无邪头上相击,碰撞声几乎将夏无邪震晕,夏无邪心里又惊又怕,便也失足滚了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使刀之人所用的那柄刀,便是如今这位南宫家主手中的刀。
夏无邪重新醒来,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空已经黯淡,但村里火光耀眼,几乎便要将黑夜染红。
离去了十八年的记忆突然回来,竟然异常清晰。
夏无邪记起,那时村里正是有两拨人在互相较量,而似乎于这两拨人而言,村民只是如蝼蚁蚍蜉一般的存在,他们的刀枪从不手软,无辜的村民便牵连至死,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在一旁嚎啕哭泣。
一旁一个倒地的人正挣扎着起身。
如着了魔一般,夏无邪拾起地上的长刀,将刀刺进了这个人的胸膛。
刀入血肉那种害怕的感觉让他双手颤抖。
他抽出长刀,眼前人惯性的一颤。
他害怕,便又刺了一刀。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靠近,原先还在哭泣的孩童也倒在了血泊中,他胡乱舞着刀,闭着眼睛又往蕴秀山跑去。
到了蕴秀山脚时他身上已全数被鲜血染红,五脏六腑快要炸出胸膛,喘息之间,他又见到了那个刚才策马的人。
那人一双血红的眼睛,刀尖还在滴血。
可似乎是受了重伤,那人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夏无邪神经紧绷,他见到那人提刀的手靠近自己。
他挥了一刀。
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跑了,不知方向的跑了,整个人是空白的,手上的刀似乎与自己连为一体。
再醒来时,便已身在紫宸真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