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邪在前头带路,南宫致远则走在慕容清身侧。
阿月走在他俩身后,静静的听着这两人的对话。
看情形,其实慕容清与南宫致远也互相不知道对方被囚禁,他们中毒之后被人打伤,再醒来时便在那漆黑的石室里。
阿月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南宫公子。”她问:“南宫家只有你一人么?”
“当然不是。”南宫致远回道:“不过我中途被劫,与他们走散了。”
似是知道阿月言下之意,南宫致远补充道:“明日我与他们汇合后,便不再叨扰慕容姑娘。”
其实南宫致远如今的尴尬身份要是曝了光,还不知道有多少黑白两道的人想让他吐出寻龙珠的消息。阿月心想,也不知现在南宫致远跟着他们,到底是迫于形势还是本有图谋。
阿月看看慕容诀,见他并没出声。她知道南宫致远好歹是晚辈,出于道义,自己的父亲也不会全然坐视不理。
阿月索性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她看向南宫致远的眼睛,眼神中不乏几分试探。
回想起来,自己从未在南宫致远面前使过自己的慕容剑法。
南宫致远愣了愣,转眼却微微笑了起来:“大约是在绵阳的候府上,那候府有个帮厨,便是慕容家的手下,姑娘与那人熟稔,那么……”
原来从绵阳那时起此人便知了自己身份。
阿月转过头去没再发问,只跟着几人默默走着。
回到府衙,宁世明得知一行人是阿月的亲戚之后,倒是很爽快的命令府正给他们安排了食宿。
建都府正虽然是个敢不把祁王殿下放在眼里而主儿,但祁王的命令他还是不得不从。
于是府正迫不得已,将原本在客栈给“朝廷大臣”安排的房间腾了出来,心中叫苦不迭,只盼皇帝没有再派个什么厉害人物来建都,免得主子斗法殃及他这小小池鱼。
而对宁世明而言,今日见到了当世大家,心里自又是有些激动。刚才随林柯上街,在醉仙楼他便见到诸位,碍于郑浩那厮带着羽林军到场,他也不好上前打招呼,此时回了府衙,他便是滔滔不绝的向几人问话,就好像把这些大师当成了说书人,自己反而是下面那个吃着瓜子的小兄弟,想从话语中窥探这江湖的究竟。
慕容诀的名号他曾听母亲说起,心里也是有些仰慕的。
慕容诀不好推辞,只好说了一段二十年前的故事。那时,宁世明的父王宁琅还在,他们曾一道在青州那里除了一个山头的土匪。
其实除土匪一事,宁琅才是主角,慕容诀只是途经青州,拔剑相助而已。
宁世明记忆里对于父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他母亲并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往事,他便只知道,他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己的人而已。
此时这些热血往事经由慕容诀口中说出,他仿佛才感知到他那个父王忧国忧民,舍己为人的过往,感受到那个父亲曾真的鲜活的存在于这世上的证明。
他还想继续,却被林柯无情打断。
林柯提醒几人负伤中毒,宁世明也就只好放人休息。
宁世明留下了林柯,他突然好奇,皇姐与林大哥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
对于此时的宁世明而言,青州以外的任何事都是新奇的。
但他不会去想今日郑浩带着羽林军现身此地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急切的想知道江湖是什么样,大禹是什么样。
不过林柯会,所以林柯只说了句“回头去问你皇姐”,然后就离开了宁世明的住处。
此时已到未时,阳光更是毒辣,空气中都是燥热的味道。林柯踱步院中,发现了在亭中打坐的夏无邪。
今日与羽林军见过面,林柯便想,皇帝既派了亲兵出现,一定就还有一个统领同时在建都,那人绝不能只是郑浩这种货色。
那人或许是皇帝的什么亲信,或许便是青鸾公主。
而世家的几位,同时被人囚于醉仙楼中,这人背后的实力不可小觑,很有可能与寻龙珠有所关联,自己的仇人说不定就是此人。
就算退一步来说,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自己的仇人此时也可能就在建都城中。
十八载执念,是否终有结果。
只是若杀仇人,他一定要用斩银枪。
可斩银枪还在公主手中。
他步入亭中,本是想把这些事告诉夏无邪,夏无邪却抢先道:“林兄可是觉得仇人明日便会现身?”
林柯点头回应,他的仇人与夏无邪的仇人,应当是一样的,可此时,夏无邪脸色仍旧波澜不惊,并没有大仇将报的跃跃欲试。
许是感觉到林柯的报仇之心,夏无邪眼色稍暗,起身道:“林兄说秀山村的事与寻龙珠有关我也是认可的,可村民手无寸铁,为何会被杀?”
林柯不屑:“江湖中杀人何须理由?说不定就是有村民发现了寻龙珠的线索,招来了杀身之祸。”
见夏无邪仍有心事,林柯便补充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杀人需要充足的理由。”
“两位大哥!”活泼的声音如清铃悦耳,阿月如一阵清风似的也到了亭中,然而与夏无邪与林柯不同,她面容生花,十分俏丽。
见到两人,她眼珠一转,嘴角挂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接着道:“两位所忧我也知一二,既然如此,我们去把南宫致远那个小子绑了,且看他究竟有什么名堂?”
夏无邪与林柯尴尬得一言不发。
片刻后,夏无邪问:“慕容世伯的伤势如何了?”
“爹爹吃了药,应当很快会恢复了。”阿月走到两人之间,继续道:“绑南宫致远,怎么样?”
林柯道:“我出去一趟。”
还没等阿月反驳,林柯便一溜烟的没影了。
阿月正想骂人,夏无邪则在一旁说:“君子不乘人之危。”
她自是明白夏无邪的为人,若非如此,今日慕容清与夏无邪对战,慕容清身无内功,极有可能就会被夏无邪所伤。而正因夏无邪是个君子,出手才留了力道。
慕容清埋伏在门后本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门今日便没锁,慕容诀既负伤,他便要担起这个“力争出逃”的责任。可不幸的是他的对手是武功同样高强的夏无邪,这注定他不能仅靠慕容剑法的剑招取胜,幸运的也是他的对手是夏无邪,所以出招之下,都留了转圜余地。
阿月于是将骂人的话咽了下去,认真琢磨起夏无邪的话来。
她抬头道:“南宫致远可不算君子。他现在故意与我们一起,反倒是把危机都转移到我们这里。嗯……南宫致远恐怕是吃定了夏大哥这套,才跟着我们的。”
阿月眼里不乏柔情,夏无邪一路助她,此时又救了她父兄,除了那少女心事,她对夏无邪也还有几分倾佩和感激。
阿月现在想来其实还有些后怕。慕容诀年少时便成名与江湖,二十多年来,也并不是没有败绩,可他这样被人囚于一处,内功尽失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阿月撅着嘴,喃喃道:“究竟什么人将爹爹他们绑了,也不像是为了害命夺财。”
不错,只用七日寸困住众人,这人的意图夏无邪也还没想明白。
阿月转身坐在亭边,裙摆转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她抬头看着夏无邪,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语气却陡然之间变得严肃:“夏大哥,你也得小心,现在不一定有多少险恶的手正试图对付你呢!”
夏无邪眼里温柔如水,冲散了这午后的炎热之感,他道:“自下山后,我本也无所顾忌,现在想来,不过有三点思虑。其一,恐行不正有辱师门名声;第二,恐思虑不全放任凶徒;第三,恐力有不逮有负阿月信任。江湖的险恶我并不怕,问心无愧才是最难。”
阿月摇头轻叹一口气:“你平安就好。能吃能睡,比什么都强,何必自己担着那么多责任。”
夏无邪听言轻笑,却是对向阿月身后。
慕容清正站在那里,玉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