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年新历的十一月七日,天气已经进入深秋,明天就是立冬,闵江市地处南方,环境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该绿的常绿阔叶林还是绿得发光,不过有些不耐寒的草和灌木丛倒是黄了叶。
郊外的一所别墅内,制暖设备持续运转,为整栋大楼提供足够的温度。晏执穿着一件秋天的圆领针织衫,棕色的,许格梧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外加一件黑色修身欧式外套,长度到膝盖,整个人显得绅士优雅。
他们在走廊里互相点头致敬。
晏执打开房间门,纸条飘落后,他就进入到了一片迷雾中。许格梧原本双手插着衣兜,右手拿出来后手中多了张纸条,他眼前也出现一片迷雾,进入诗歌中。
等雾气从眼前消散后,他们看到了彼此面对面站着,周围的环境慢慢显露出来,他们达到了一片荒原,前方的脚下是一条路,通往不远处的山腰。山腰上有一座村子,村子看起来规模不大,大约二三十户人家,依山而建,周围都是树,但依稀可以看见村子的轮廓。村子的下面有一条河,不大,一直向南延伸,汇入一个水塘中。
他们的左边是一片喀斯特地貌,地面都是这种溶岩地貌特有的石林,石山重叠在一起,高低起伏,表面还有很多的小孔,多半是被风雨侵蚀形成的。
右边是一片荒芜的平原,再远一点是山丘,连绵起伏将整片地区围起来,是一个天然的栅栏。他们的后面还是脚下这条小路,往另一个方向延展,路原本是土路,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石头路,表面覆盖的一层薄薄的土质早就被雨水冲干净了。
路边较少人的足迹,因此蒿草茅草的长势较好,足有人的膝盖高,它们的根部仅仅抓着剩下的一层薄土在这片喀斯特地貌上苟延残喘着。
晏执看着看着对方一身的黑色风衣站在荒原中严肃而又高冷,自带两米八的气场:“怎么样?”
“这片是喀斯特地貌,地表水很少,暗河和地下水比较多,溶洞也多,你到时候小心点。”许格梧挥一挥手,拉起后者的手,却发觉晏执的手腕有点僵硬,不太自然,他用右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脸颊,“你怕什么?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偷偷摸摸。还有,你是我的!”
“我知道。”
晏执自然知道他什么都不怕,但说起来入乡随俗还是要避避嫌的,这次他们来到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较接近于现实生活的诗歌幻境,因此他的心里也有些受影响。再加上许格梧有点近乎变态的控制欲,他觉得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以前他一直以为许格梧只是毒舌刻薄而已,没想到上了个床竟然不小心激发了对方的潜在控制欲,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他们两人一直向北走,村子坐落在北面的山腰上,越走近村子的轮廓也清晰,偶尔也听到了几声狗叫和鸡鸣。许格梧看了一眼手表,他们进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钟,现在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这里的时间流速跟外面一样。”
“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的幻境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比较真实了。你看这土质还有石林都和西南地区的环境相似度极高。”许格梧蹲下来,伸出右手在地面捻了一把土,放到眼前观察,棕红的泥土中还带着腥气。
“《阿诗玛》的故事发生在古代西南地区,我们应该不会回到了原来那个时代吧?”
“见到NPC才能知道。走!”
村口的大路右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可有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石渠村。石碑后面有一条小河,河面宽约十米左右,水位不高,从河边看去能看到水底的状况,河底布满了圆溜溜的鹅卵石,石头周围聚集着成群的螺,水中有鲶鱼、石鲤和鲑鱼等。
河边的水草丰茂,在浓密的草间还有一个地方是洗衣的石阶,共有五级,露出水面的只有三级,平时这地方就是村民洗衣服的地方。
沿着跟着许格梧从河面的木桥走过去,木桥很破旧,桥面的木板有些已经破损了,但是却没有人补上去,他闻到了河里飘来的腥味,没有多留意,以为是水里的鱼虾死后的味道。
过了桥,他们看到桥对面的槐树下站着十个人,六男四女,年龄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没有特别老的也没有特别小的,他们的脸上清一色的平静,没有之前见到的新进入幻境者脸上的惊讶。
槐树高约三米左右,树冠巨大而又茂盛,树干大约四人合抱才能围一圈,连接土地的树根盘虬交错,一根横在一根上,纠缠在一块儿,像一团乱麻一样蜷缩在十个人身后。
“他们都是进过幻境的?”晏执问。
“嗯,一会儿不要说太多。”
两人刚走过桥,距离他们还不到十米的距离,就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人齐了。”说话的是个中年大叔,头顶有点秃,看起来起码有四十岁以上,说话声音浑厚,速度适中不紧不慢。
许格梧眯了一下眼睛,看着说话的男人,同时又迅速扫视了其他九个人,没有说任何的话。
“先互相认识一下吧,看大家的神态,不慌不乱,应该都进过三首诗以上。”中年的秃头大叔在人群中很有威信,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袖子很长,在手腕处还折叠了一层,但是没有把自己的左手背上的诗歌印记露出来,“我叫胡江南,是一家外企高管,这是我的第四首诗。”
“我叫宋美华,是个流浪歌手。”一个穿着夹克梳着高马尾的女人介绍,她的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画着浓艳的烟熏妆,夹克上有很多的金属朋克元素,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唱摇滚风的。左手露出了三个绿色的格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级别。
“大家伙,我叫卢明月,是个酒店经理。”她穿着一身黑白职业装,上身是白色衬衫打底,外边是一件棕红色马甲,下身是一条黑色西装裤,她也很谨慎地没有露出格子。
“屠飞,杀猪的。”一个壮汉介绍到,他穿着短袖T恤,手背上有三个绿色的格子。
“那个……我叫张建国,是是个卖菜的。”他穿着一件长袖条纹T恤。手背上的格子露出了两个。
“我叫李元超,辅警。”一个三十七岁左右的男人说道,他手里夹着一支烧了一半的烟,看来他来这儿已经等了一段时间,穿着长袖上衣,留着寸头,没有刻意遮挡手背。
“我叫王坚,是个公交车司机。”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公交车司机工作服。
“我叫杜莉莉,是个全职妈妈,这是我的第四首诗。”她穿着一身米色长裙,外面是一件针织开衫,中分的长发。
“我是花子轩,高中数学老师。”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说道,她大约三十岁左右,左手戴着一个绿色的玉镯子。
晏执低声跟许格梧交谈:“我们要介绍吗?”
“嗯。”
晏执冲他们笑笑:“我叫晏执,是个在校大学生,这个是……许格梧,我师兄他不太爱说话。”
许格梧歪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太爱说话,但我爱损人!
对面的四个人对晏执的笑脸并没有回以多少热情,以一贯的平静和冷漠对待,他们在各自介绍完之后,发现还有一个没有介绍,那人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靠着大槐树,目光呆滞,像是在看天发呆,年龄跟许格梧差不多大。
“这位朋友,你还没有自我介绍。”胡江南回头看着他。
“江九,画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天空,对人爱答不理的,给人一种很傲慢慵懒的感觉,在胡江南问了他话时,他还打了个呵欠设了个懒腰,似乎有点厌倦这里的环境,完全没有一点紧张感。胡江南脾气倒还好,也不跟他计较。
许格梧的目光落在这个自称是画家的人身上,他看到对方的双手画着很多的油彩,诗歌典型的行为艺术家,一头乌黑的中长碎发,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却染了很多的油彩,红、黄、绿、黑……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胸前的纽扣也是上一个搭在下一个扣眼,裤子是条双色的,左裤腿为黑色右裤腿为白色,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球鞋,脚踝上露出一截袜子,左脚是白色,右脚是青色。
晏执看着他这身怪异的造型,也不是知道他是画家,会下意识地把他当做精神病院在逃疯子。不过,就算是疯人院在逃病人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正在他们互相观察时,村子里走出一个老人,他佝偻着背,头发花白,一身的麻布对襟开衫,肩上腰上有补丁的痕迹,头上包着一圈麻布,左耳带着一个银圈,右手拄着一根槐木拐杖。
他走得很慢,左右摇晃的,左脚有些瘸,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右手的拐杖上,导致拐杖敲打路面发出很奇怪的响声,一下一下,震动着每个人的鼓膜。
“你们来了。”老人磨磨蹭蹭来到他们面前,驼着背艰难地抬头对在场的十二人说,他的影子落在地面的土路上,有些扭曲。这个世界的光线不是很好,同样的灰蒙蒙,不过比起之前那些有点虚假感的世界,这个世界给人的真实感在上升。比如远处缭绕在山巅的云气在变化,天上的云也在随着时间变化。
没有人说话。
“没事,来了就安心地住下来吧,住多久都没关系。”老人似乎预料到他们不回答,于是又补上了一句,“跟我来吧,我给你们安排一下住处,晚上不要到处乱跑,外面山里比不得你们大城市,野兽蛇虫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