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途交代好改革的事情后,面见了纪元昶。许久未见,他们已经不再像实初见面那样青涩。
“你要走吗?”
程途点头,他亲自入局,以身饲局。现在弄得和所有人对立,改革牵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出决断和取舍,而这个人只能是程途。
“留在这里,慢慢淡出去也好。这样做岂不是把你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初明!”
纪元昶还想说什么,但是程途打断了他。
“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走到高位,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想让他们失望,是想让他们在天上也能看着大周现在的成就。
初明,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那些我都不在乎了,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我主动让步,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的。你有没有想过!”
纪元昶当然知道,但是私心还是不愿意。是了,他们一个不会爱,一个又爱的太深。两个破破烂烂的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一起本就不易,现在又要分开。
“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情,就这样,很好。我从来不后悔,我也不在乎后世如何说我,说我贪图名利也好、说我八面玲珑也好。那些都不重要,但是总要有人要做的。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①”
程途脱下官帽还有朝服,他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身轻松,朝服、官帽是困住他一身的枷锁。
前半生是为了他人而活,现在总要为自己多想想。程途想着想着就笑了,或许是他有些自私罢了。
他在山上建了一个竹屋,每日过得惬意。偶尔江练还有付照他们会常来找他。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闻道,你过的好不惬意。”江练笑嘻嘻的说着。
“是啊,淡出去也好。天下已定,河宴海清。”
辞别了他们,程途躺在竹椅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突然有个人把他放在脸上的竹扇取了下来,阳光照在脸上,程途不得不睁开眼睛。
“闻道。”
程途直起身子,他躺在竹椅上,而那个人已经十分自然娴熟的拿着茶壶为自己沏茶。
“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做客人。”
“我本来就不是客人。”
纪元昶还是一如既往的也为程途沏了一杯茶,茶香四溢。纪元昶只有闲暇或者是出来微服私访的时候过来见程途一面。
“过得好吗?”
他们见面少了,话也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只是习惯还没有改变,那种爱的惯性还存在。
“很好。没有朝堂上面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每天不必奔波来往,操劳这个操劳那个。心情都好多了。”
“那就好。”纪元昶留下这一句也没在说什么,相较于以前程途对话要更少一些,现在却变成了纪元昶。
也许是气氛太过尴尬,程途叫纪元昶和他一起走过山里。他如数家珍的为纪元昶介绍自己这些年在这里的生活。
“这里是我种的豆角,还种了一些茶叶。你还记得吗?我们之前在湖州一起种过,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常常形影不离。”
纪元昶牵着程途的手,程途笑着接着为他介绍。山上空气稀薄,他们这里能做的也少。程途和纪元昶一步一步往山上面走。
“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一个糖葫芦,你说我们就是朋友,朋友就不要客气。那个时候我常想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总是提防着你。
初明,那次我被关在哪里是你带我出去的。后面我被关到牢狱又被放出来也是你帮我的吗?”
“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本来想着这个人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不要管他好了,但是我放心不下。”
纪元昶加深了这个握手,程途只是接着笑笑他没有说话。
接着往上走,程途来到了韩敬的墓前。他恭恭敬敬的上了香,下山后程途接着说:“我还记得你让我去你父王母后的排位前,我那个时候便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现在想通了吗?”
程途也紧紧的抓着纪元昶的手说:“想通了,但是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你好好猜猜吧。”
纪元昶也爽朗的笑着,他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他的手。奇怪明明抓得这样紧,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温度?是山上太冷了吗?
“我们下山吧,这里太冷了。”纪元昶这样说着,可是程途却没有动。
“初明,我做这一切从来没有后悔。但是我也会感到累,来的这里我感觉好多了。
离开你不仅仅是为了大局,还有其他的原因。我们走的太近,会引起朝臣猜疑。”
纪元昶站在那里,他看着程途。程途眼里全是不舍。
“那些人说就说,我不在乎那些。”
“那我也就不在乎了。”
说完程途就这样消散在云岚里,任凭纪元昶如何呼喊程途都没有再出现。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要亮了,纪元昶出了一身冷汗。他大口的喝着水。
“陛下该上朝了。”
纪元昶叫人进来整理好了朝服,他坐到龙椅上程途就在下面,他还在。纪元昶呼了一口气。
“臣有奏要禀。”
是程途,一切的一切又和那个梦境重合了起来。
“臣体弱多病,恐怕不能在担任御史大夫一职了。恳请陛下放臣回老家修养。”
程途的话让朝堂上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他树敌太多,不得不退。
纪元昶没有说话,他又一次想起来那个梦。程途会不会就此和他分道扬镳,他们最后会怎么样?像梦里那样?
“朕知道了。”
短短四个字,纪元昶既没有同意也没有说不答应。下了朝之后,不少人又开始谈论起来这件事情。具体说了什么程途和纪元昶都不知道,但是他们也能够猜出来个大半。
“你要走吗?”
“是,现在不走的话后面恐怕就要被他们不知道怎么对待呢?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天下安定,河晏海清。”
纪元昶有些慌乱的抱着程途,程途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回抱了纪元昶。
“怎么了。”
纪元昶再一次想起来那个梦,他把梦里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程途。
“闻道,你……”
“梦里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而且我又不是真的离开长安。很多人都在这里,我只是辞官,我们想要见面还是可以见面的。初明,你不要担心。”
程途这是笑着,后面他的确离开了朝堂。大殿上只留下纪元昶一个人孤单的坐在龙椅上,太监们贴心的为他关上了大门。
这座宫殿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许多人。
大殿的门把最后一点光也挡住了,纪元昶坐在那里就静静的坐着。
程途出来后看着远方的天空,这或许是他能为大周做的最后一点事情。狭长的宫道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今天这样走还有些不太习惯。
“闻道。”不知道纪元昶何时追了上来,他们还像之前那样拥抱。
夕阳落下,连最后一点光都消弭时,有一阵风吹过。他牵起他的手,离开了这里。
从初见时的剑拔弩张到现在的相濡以沫,只不过短短两年。
“我会陪你,也会等你。”
“好。”
(完)
纪元昶视角
在这之后他便偶尔走到程途的小院子里,小院子的院墙爬满了不少紫藤花。
入夏了之后紫藤就慢慢掉落了,程途常常会出来清理这些花瓣。而我只能在远处看着,等到他回去的时候我想着要不要把手里祈福的木牌挂在那里。
挂上去后,木牌会被风吹的阵阵作响。依稀记得梦里面山上也有这些红色的木牌,后来他先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干净后做好了和他一起走的想法,我走到院墙哪里,紫藤花已经凋落了。独独留下我的木牌,我想他应该是见到了我的木牌。
我盯着木牌看了很久,最后又挂上了一个。一个祈求他平安,一个祈求下辈子能在遇见他。
最后实在是累得不行的时候,我叫人做了一个大的棺材。我们一起躺在里面,这样下辈子也就能够遇到彼此了。
最后的梦里,我还想听见风吹木牌发出的声音。
“你来了。”
“来陪你。”
————
现代
程途刚从便利店出来买了一瓶牛奶和一盒面包,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叹了一口气。接着就把东西扔到垃圾桶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程途不太想接。但是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小途,你去哪里了。”
“外面,我想冷静冷静。”
他的母亲有些无助的说着:“那你注意安全,妈离婚也是实在过不下去了。那个男人一直打咱们两个,你也要理解妈妈。你见天晚上回来见见你叔叔。”
程途没有说话,直接挂掉了电话。刚准备往前走就迎面装上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程途说了一句抱歉就匆匆离开了。
好不容易回了家,程途准备上楼又遇见了刚刚那个西装革履的人。
“好巧。”
那个人也笑了一下说:“的确很巧,介绍一下纪元昶。”
程途内心腹诽了一声,但还是伸出手以示礼貌。
“程途。”
走着走着没想到他们两个一直顺路,不过开门倒不是一家。程途按了门铃,毕竟这里不是他家。
一个男人开了门,他的母亲就在后面看着程途。程途进来之后没有呆多久就有离开了,他哪里都不想待,这里也不是他的家。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凉风吹得有些冷了。程途打了一个喷嚏。
“这么晚你不回家?”
程途看见那个人,没有说什么而是起身离开了。
他是在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妈让他叫那个人“爸”。但是他连这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内心纠结、矛盾。
离婚也有一年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他还是和外人一样,不论是在哪里。
每每要生活费的时候,妈妈都不愿意给。
“妈赚的又不多,你怎么不问你爸要。那个人也是扣扣搜搜的,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你妈有你的抚养权,再说了你现在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了怎么就不知道赚钱呢。”
这一路他们都顺路,程途在电梯上还是问了一句。
“你知道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工作。”
“你就不怕我是骗子。”纪元昶笑嘻嘻的看着程途。他的眼神很柔和,程途从见他第一眼开始他就是这种眼神。但是很奇怪,这种感觉像是阔别已久的爱人重逢的眼神。
程途看了他一眼。“看起来不像。”
“明天告诉你。”
纪元昶也回到了他家里,程途站在门口愣了好久按了门铃。
晚上,他睡在狭小的床上,一点一点的算着自己的钱。他还有一些压岁钱加上奖学金,学费应该是够了。但是生活费只能在学校做一些兼职,但是明年的学费又该怎么办?
申请助学金又怎么能还的上,他妈妈还有亲爸都不会帮他的。
第二天。
纪元昶见到程途后,带他来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这里缺一个打杂的,你要是能干就来吧。一个月三千,包吃包住。”
程途点了点头,再三看了合同才签了字。回去后他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带走,只给自己亲妈留下一句。“我去打工。”
她还想在说什么也没有说,程途也没有理会。包括电话。
程途在这两个月里慢慢和纪元昶变得熟悉了起来,纪元昶也经常带他出去吃饭。
大学毕业后,程途申请了国家大学生创业基金。他和舍友几个人打算创一个游戏公司,但是这并不好办。兜兜转转几年,事业还是没有起色。最后舍友也走了好几个,就连程途最后也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在家安心考公,终于最后上岸了。
这兜兜转转的几年,程途都还没有联系过纪元昶,他简单的向妈妈报喜后。就走到单位报到。
闲暇时他打开了手机备注为“J”的那个人,程途最后还是打通了电话。这些年他也赚了一些钱,不知道怎么他想请纪元昶吃一顿饭。
他知道纪元昶当年应该是看他可怜才让他工作的,他这些年一赚到钱就会给纪元昶转,但是他一个也没有收。
程途也算是为了回报当年的那份恩情,程途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拨打了电话。纪元昶收到程途电话后欣然答应,他们约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纪元昶先是问了这一句。
“嗯,挺好的。”
他们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吃一顿饭,纪元昶带了酒。回到纪元昶家里的时候程途还是有些恍惚,他就这样答应了?
“一醉解千愁,喝一喝说不定就能开心一点。”
程途总觉得这句话好像谁对他说过,慢慢的他们也和越多,吐露的也就越多。
喝到最后程途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纪元昶是王爷他们一起破了案,经历了很久。
清晨的阳光照在程途脸上,他好像经历过这样的事。
“你醒了。”
程途再醒来的时候眼角有些泪水,纪元昶为他轻轻拭去。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纪元昶为程途沏了一杯茶,两杯。程途总感觉这样的场景在梦里也出现过。
“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了,只是你忘了。但是没关系,我们总会再见面,总会再重新爱上对方的。”
阳光照在纪元昶的脸上,梦里模糊的人脸和声音渐渐明朗。
“初明。”
“闻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们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像从前一样。彼时阳光正好,还好他没有忘记他,还好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孟子·滕文公下》
标题:《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清·纳兰性德。
《行香子·过七里濑》宋·苏轼
突然想写虐的,这不是真正的结局。结局是正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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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无那尘缘容易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