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百事 第4章 共患难

“老于？”陈灾警惕，试探叫于十，她在他房间前停留许久也没得到回应。

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焦急下，陈灾猛的推开于十的屋门。

血腥气弥漫。

血液自屋内流淌到陈灾脚下，血液里还掺杂着些许嫩叶。

于十死了。

死状惨烈，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面容。

陈灾走进屋内，不敢置信的看眼前这一幕。她沉默，陷入深深自责。

什么狗屁的预言？！

什么狗屁的命格？！

她和于十不过刚认识一日，何来的情谊……

陈灾肩头的雪鸦异常兴奋，他闭眼，倏而化成人身。

雪无声在于十尸身旁蹲下身，深吸一口气，露出一脸很享受的模样。

陈灾见他行为怪异，出言问询，“你要做什么？”

雪无声不理会，自顾自开始吸食于十的魂魄。

他发尾的浅红向上缓慢蔓延。

陈灾本能的出手制止，却发现她还是触碰不到雪无声。她诧异道：“我为何还是碰不到你？”她用尽多种办法，最后发现仍旧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雪无声将于十的魂魄吸食了去。

须臾。

雪无声扯下唇角，凝眸轻挑眉梢，斜睨陈灾一眼，“不会耽误他投胎，下一世，顶多是个痴人罢了。”

陈灾好气又好笑，“痴人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话说的倒是轻巧。

雪无声耸肩，摇摇头，“我觉得没区别。”

看这人畜无害的长相，偏偏这眉眼生的魅，加上他的小动作……

咦～陈灾打一个寒颤，心尖尝到一点甜头。

于十已死，陈灾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目光从雪无声身上挪开，一斜落在流淌到屋外的血液上。

那血液上有几片嫩叶。

她走过去，蹲下身捡起在血液上漂浮的嫩叶，挂在腰间的回天铃“当啷！”作响！

这嫩叶上的妖气她再熟悉不过。

便是那刚引的天象动变的枝妖。

陈灾拿这片嫩叶至雪无声面前，道：“我在万妖录中读到过枝妖，其一般为树妖之后，有个别者生于枝妖之后。生于枝妖之后的枝妖妖力……微弱，和人间凡人男子并无区别。可以说是，最弱的妖。”她盯着老于的尸身看去，想到小男童对一根枯枝叫娘亲，“这等伤势，枝妖之后，怎会有如此妖力……”

陈灾将目光挪到雪无声身上，见他正一脸错愕、冷陌，又带起几分委屈的瞧自己。

“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陈灾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被关在神荒百年，外界新生妖魔是何情况，我一概不知。”

陈灾冷“嘁”一声，白雪无声一眼，道：“也没想着你会知道。”

雪无声不言不语，化作雪鸦停落陈灾肩头。

陈灾最后看了于十一眼，然后引灵力做法阵。

霎时，周遭卷起清风，满地血液开始逆流，最终回归于十体内。陈灾沉默着，注视着，于十的身体一点点化作尘埃消散。

一如她当年，被月水真人带回池离山时那样。沉默着，注视着，被烧毁于一旦的村落。

安息……

昨日，于十曾说过，“每隔七日亥时，端雁村会刮起狂风。”

今天刚好是起风之日。

她要报于十的仇，但更多还是出于妖魔被关入神荒时，曾签订的条约。

——若有一日，重临世间，不得杀生造孽，违者，当魂飞魄散，永世不超生。

同样，仙家也签订了类似条约。

——若妖魔不危害人间，与人交好，不得追杀，违者，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

小枝妖违反了条约，按律当杀。

街道凄凉，没有行人，就好像整座端雁村就只有于十一人，陈灾的到来，让着凄凉村落恢复星星烟火气。

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人。

和独守端雁村的于十一样，守候寂寞。

虽只有一日，却漫长。

陈灾透过破烂的纸窗向外看，一轮弯月挂在夜空，好像在朝她邪魅的笑。

周遭逐渐起风，裹挟着枝妖的气息。

陈灾握紧回天铃：如果我不能阻止枝妖，那就……只能叫师姐和师兄来了。

想法刚起头，她却垂下眼眸：如今我已不是池离山弟子，有什么资格叫他们来帮助。

一片嫩叶飞过眼前，陈灾警惕盯着它飞过，倏而移步至屋门处，跑出去。

外面狂风大作！那一轮弯月怪异笑着，渐渐被阴云吞没。

枝妖走在街道，随手挥过便是一阵狂风席卷屋舍，搅得屋舍碎裂、崩塌！通通被吸入狂风之中！

陈灾咬咬牙，奋起迎上！

法阵倏而自身后展开，火蛇卷着雷电奔腾而去！

危害苍生的妖，该杀。

怎料，这枝妖未躲。

正面接下陈灾这一击！

陈灾错愕。

肩头的雪鸦也歪了头。

这一瞬间，好像时间都暂停了。

卷着雷电的火蛇在枝妖胸口灼烧，血肉模糊。

“为什么，一个个都不愿意放过娘亲……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你们偏偏害死了她！”他一声怒喝！狂风向陈灾扑去！

“我……”陈灾哑口无言：我什么时候害你娘亲了？踩那一脚，是我不对，但谁又能想到，一根枯枝，会是谁的娘亲？！

现在反过来，陈灾倒成了这件事的受害者。她真是被气得又好笑又好哭。

陈灾向后撤步，与狂风拉开距离。

恍然！她想到什么，便问雪无声，“枝妖属草木妖魔，何来的掌控风的能力？”

雪鸦啄她一口，“我说过，我不知道。”

陈灾：……

真是靠不住。

万妖录内记载，草木妖魔化形开灵智极其困难，没有百来年，光是灵智都开不得。

更何况。

这枝妖的娘亲，也是只枝妖。

陈灾时刻注意他一举一动。枝妖稍一有动作，她便立马做出应对！几个回合下来，陈灾已经面露难色，这枝妖却还精神百倍。

逐渐，场面陷入必败僵局。

陈灾的额上已经有虚汗渗出。

她不解的看着枝妖。

妖都不觉得累吗？

这怎么打？

如果连一只小小的枝妖都打不过，她还有什么能力去拯救世间？世间不来救她就不错了。

恍惚间，陈灾注意到枝妖怀中揣着的断枝，倏而心生一计！

如果能将这断枝偷过来，或许能够牵扯住枝妖。

想到就要做到，陈灾将在池离山所学的心法提到最高层次，短时间内，身体各项机能得到最大增强！

虽然，这心法后遗症不小，但也是目前唯一办法了。

她身轻如燕，倏地掠过狂风！动作快到模糊，肩头的雪鸦都被甩下来，摔在地上，“嘎！”的痛呼一声！

掠至枝妖身前，枝妖只觉一股风自他面前掠过。

不过只是一瞬，陈灾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手上多了枝妖怀中揣着的断枝。

也就是，他的娘亲。

她得意的在枝妖面前晃了下。

枝妖瞧见陈灾手中的断枝，顿时慌了神！他紧张的翻模衣服的隔层。断枝不见了，娘亲不见了。他对上陈灾手上的断枝，她何时偷过去的？

周遭的狂风开始变得诡异莫测。

枝妖确认过断枝的确在陈灾手上，周身杀气顿时暴涨！

他怒目圆瞪！直勾勾的瞪着陈灾，一双眼变得猩红！

恍惚间。

陈灾在他脖颈处瞧见一瞬图纹晃过！

那图纹，是一只没有下巴的骷髅头，下巴的位置由一只蝎子代替，蝎子的两只钳子是张开的。

给人一副，随时会取走性命的样子。

她微皱眉头。

这样的图纹他全然没有见过。

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图纹可以让妖魔变得狂躁、不安，甚至是走火入魔……

雪鸦啄了下陷入沉思的陈灾，“枝妖已走火入魔，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想活命，就快跑！”

陈灾犹豫着。因为枝妖杀了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她要杀他，不只是为给老于报仇。

那边，枝妖的情绪更加不稳定。

他双手抱头，指甲嵌入皮肤，血液自伤口流淌而出，挂满面庞。

场面极其骇人。

陈灾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害怕。

枝妖就顶着这样一张脸，双目瞪得溜圆，垂头自言自语，“娘亲对不起……是枝宝没有保护好你，是枝宝没用。”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弄花了脸，“娘亲不要怕……枝宝这就将你救回来。”

“然后……”他忍不住的身体发颤。

“然……后……”枝妖倏而抬起头！一双猩红圆目恶狠狠的盯着陈灾！眼角满是血液，是从头顶又流下来的。

“枝宝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一抬手！席卷的狂风瞬间停息！紧接着，狂风化作万千树枝直对陈灾！

陈灾：“……”

雪鸦看不下去了，倏而化成人身，将全身妖力凝聚在手上，拉起陈灾的手腕就往于十留下的屋舍跑进去。

外面，枝妖没有别的动作。

屋内，气氛却很微妙。

就见雪无声单手将陈灾的一条手臂扣在墙上！他的脸离她特别近，近到就快要贴在一起。

“你想死，我管不到，但要在我完成大计之前再死！”

莫名其妙。

陈灾没好气的推了下雪无声，却发现她把手推出，还是穿过了雪无声的身体。

莫名其妙，变得更加莫名其妙。

明明他的手可以抓到自己，可为什么，就是碰不到他呢？

这难道就是逃出神荒的代价？

“以灵魂为躯体……怪不得你需要借我之手。”

被看穿，雪无声默不作声的别过头，松开陈灾的手，将妖力扩散到全身。

其时，外面枝妖控制万千树枝齐齐射下，犹如万千弓箭手一齐射出箭矢！

树枝坚韧，穿过屋舍墙壁，自陈灾颈边穿过。

陈灾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她单手用力在墙上一推，让自己远离墙面，站在屋舍中央。

她警惕四周。

这屋舍现在好像巨大的刑房，刑房中唯一的犯人，便是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