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就是一叶小舟。
四周很静,风吹过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
走过去,陈灾肩头的乌鸦“嘎!”的一声大叫!
叫声吓的她浑身一颤!
然后,那小舟就自己晃了起来。
陈灾的目光锁在晃动的小舟上,她走近,肩头的乌鸦转了转眼珠,就见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晃过一点寒芒。
小舟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一身披蓑衣的船家,年纪稍大,两鬓苍白。
“姑娘可是要渡河?”
陈灾将信将疑,“是。”
船家意味深长的笑了下,“那便上来吧,干完这最后一单,老身也该回家喽!”
若在平常,这老者所说再正常不过。
可今日夜黑风高,怪渗人的……
陈灾摇摇头:这是在池离山脚下,怎么可能会有邪祟妖魔。
她踏上小舟,小舟因承载重量摇晃了下,老者挑起船桨,一下……一下……的滑动,待到湖中央,那老者回过头斜睨陈灾。
“姑娘可是这池离山上的人?”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不是。”陈灾肯定道。
其实也不算说谎,陈灾现在已经被池离山给撵出来了。
“这池离山地处偏僻,姑娘一人到这来做什么?”
陈灾不言。
是无话可说,不知说什么。也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一陌生人透露自己底细。
师父师兄师姐将她保护的很好。
就算池离山是靠在妖魔诞生之地,也从未让她有过一丝的害怕。
船家也不说话了,静静划着船。
月色下,船桨带起涟漪,一层层向后退去,扩散,远去。
池离山的山头,也渐渐没入月色。
陈灾靠在船蓬,垂目遥看水湖中月影,影影绰绰,这是她第二次离开家,也会是最后一次吧。
那只雪白的乌鸦趴在她怀里,一双琉璃目转啊转,就像在算计她似的。
半晌,小舟靠岸。
陈灾从身上摸索出两枚铜钱递给船家,想当做这次渡湖的路费。可船家只是看一眼这两枚铜钱,拒绝收下,“西行两百米有一村落名叫端雁村,姑娘不妨随老身去看一看?”
陈灾看一眼夜色,已是亥时,是该寻处落脚地小憩一段时间,但……这船家不可不防!从一开始,他就在不停的试探陈灾的身份,现在更是直接邀请她同他一路去往一座陌生村落。就算陈灾再不问世事也能看出,此事有鬼!但初生牛犊不怕虎,陈灾还是很想到船家所说的端雁村去看一看。
路上,陈灾紧跟在船家身后,待村子一角出现在眼前时,她终是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为何执意要我跟你到这里?”
有风吹过,至二人身侧时瞬间止息,月色被一朵朦胧的云遮挡,本就不亮的月光更加昏暗。
周遭的路上都是杂草,船家走在前,面上露出诡异微笑。
陈灾跟在后头,看不见。
走出几步,船家停下脚步,望向村口的破木牌匾,“姑娘不说老身也能猜到,姑娘并非我等凡人,是这池离山上的修仙者。”他稍作停顿,清下嗓子,“这端雁村最近也不知怎的,平白无故总是刮起狂风。”
说着,船家抬手指向一间屋舍,“你看,那间屋子就是被狂风所弄,屋顶都不知飞到哪去!现在整座端雁村人心惶惶,我就整日蹲守在池离山外,等候你们山上的仙人下来,求着你们,到我们这不起眼的村子来看看。”
陈灾皱眉。
愁的不是救人,是刚下山就惹一身麻烦事。
愁的是,她学艺不精,要是真的碰到些妖魔,光靠这偷技……不是站着挨揍的份?
这可如何是好……
碍于面子,陈灾还是答应下来,“好,老人家,我随你去看看,究竟是何妖物作乱!”
……
一百年前。
妖魔大肆祸乱人间,乃是那时众仙门齐力镇压,将妖魔封印在神荒,借世间仅有的五大神级灵器万法扇、斩空刀、化魔杵、覆日伞、生死录开展天地玄合阵镇压!就算这些妖魔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攻破这五大神级灵器所布下的封印。
所以,这端雁村发生的怪事,陈灾猜想:十有**是其他修仙之人所做!但,妖魔所做,也有待查证。
若真有妖魔临世,祸害人间。
她也知道了师父一定要狠下心撵她出门的原因了。
陈灾跟随船家到一间破败、简陋的屋舍,“陋室不大,还望姑娘莫嫌。”
“怎么会。”陈灾抿唇。
屋舍的门被打开,陈灾跟进去,船家点燃烛台,明亮的烛火瞬间引去所有目光。
尤其是陈灾肩头的雪白乌鸦。
“端雁村贫瘠,老身家中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招待姑娘,还望姑娘见谅。”船家给陈灾端了碗水放在桌上,然后示意她坐下。
“谢过老人家。”坐下后,陈灾坐下,口的确有些干,她端起碗小抿一口,然后问船家,“在下月暮,老人家如何称呼?”
人活在外,名字是自己给的。最重要的是,陈灾对她的名字,还是很在意的。
在池离山还有大师姐和师兄在,自是没人会害怕的的名字。
可现在不一样了。
端雁村遭受狂风侵袭,船家不知见过多少灾难发生在身边,对这一个灾字,会很在意……
船家在她对面坐下,爽快答道:“老身本名于十,暮姑娘唤我老于便可。”
陈灾仔细想了想,这样叫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但于十都已经这样说了,她也没改口,干脆顺着他的话来,“老于,你所说这莫名而起的狂风持续多久了?”
对面于十沉默半晌,道:“这风每隔七日刮起一阵,今天刚好是第六日,明日亥时还请姑娘帮忙看看,究竟是何原因……”
天下间无妖魔,这是世人皆知的消息。
陈灾叩首,往窗外看去,一颗没了叶子的秃树,枝丫摇摆不定,像是在招手。后面的月亮虚虚晃晃,她身上的雪白乌鸦“嘎!”的叫一声。
引去她的目光。
陈灾沉默盯着乌鸦,又转过头看向于十。
乌鸦的叫声于十好似没有听见,陈灾瞄一眼于十的眸子,本想在他眸中看见什么,但于十已年过半百,眸子浑浊,看不大清。
但,一个足以让她心惊肉跳的消息出现在脑中:这只乌鸦,只有我能够看见?!
屋舍虽简陋,却有两间屋子,不过被子倒是只有一床。
于十要将被子让给陈灾用,却被陈灾谢绝。
修仙之人哪有这么娇贵,更何况,她从小如此。
是夜,陈灾躺在榻上,黑夜吞没屋子。
雪白乌鸦趴在她耳侧,她抱着试一试的打算伸手摸向乌鸦,却在摸到它时,被啄上一口!瞬间就啄伤手指!
陈灾吃痛,“嘶……”了一声,给自己捏起一个疗伤仙法。然后头一扭,身子背对乌鸦,悻悻睡去。
次日,陈灾打算外出去探一探情况。
昨日夜里她没看太清,今早见这端雁村的模样,实在渗人。
屋舍大多都是破洞的,少有几家还算完整,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残,年轻些的早就逃走了。
她实在想不到,池离山附近还有这样的村落。
当年,师父月水真人嘱咐她道:“为师教你仙法,是为了让你能够保护自己,也能过为人间百姓造福。当今世间无妖魔,咱们修仙之人过了太久太平日子,也渐渐忘却了最初的心。为师年岁已大,造福百姓,就交给你了。”
陈灾当时不懂,只知道,父亲死了,村子里的人都死了,都是被她克死的。只剩下她,她是个不祥之人!不幸之人!
她只道:“世间无人疼我,我又何谈造福世间。”
虽说陈氏是她生父,却从未真正的疼过她。
后来,师兄师姐对她宠爱,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感觉,这感觉是甜的,不像糖块那样甜,是尝不到品在心里的甜。
她又觉得师父说的对。
就算身入阴暗,亦可普照大地。
凄凉地上横着一节烧焦枯枝,陈灾没注意,一脚踩上去,“咔嚓!”一声的响。烧焦枯枝断裂,有成木炭状的碎屑,融进沙石。
她没在意,刚要抬脚离开,忽觉脚下枯枝有拽动的感觉。她低下头,刚好看见一小男童瞪着圆眼睨她。
陈灾下意识撤回脚步。
动作带起微风,带动碎木炭屑飘散、消失在空中。
小男童垂下眸子,盯着那节烧焦枯枝,像着了魔般自言自语,“阿娘断掉了……你把阿娘踩断了……”他身体颤抖,面目狰狞!倏而抬起头,双目猩红,怒目瞪向陈灾!“你把阿娘踩断了!”
“啊?”陈灾面露诧异,实在无语。什么阿娘?那不过就是根烂木头!
她肩头的雪白乌鸦警觉盯着小男童,一双琉璃瞳中渗透阴险。
陈灾向后退去几步,和小男童拉开距离。
从她踏进这村子,就觉得很怪。这里压抑得很,让人喘不上气。
小男童握着一半枯枝,猛的站起身!只是他站起身的一瞬,周遭铺天盖地卷起狂风!搅得天上的云彩都聚在一起,霎时!阴云密布,遮天盖日。
陈灾别在腰间的回天铃“当啷!”一声巨响!随后紧皱眉头。
月紫之所以别无留恋的将这天级灵器送给陈灾当做念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天下无妖魔,这回天铃也就没了作用。
回天铃,每当有妖魔现世时才会响,平时无论如何摇晃,均一声不发!
今日,得见这小男童,回天铃发出震耳炸响!可以见得,这小男童是妖魔所化,且绝非善类!
陈灾虽说学艺不精,除了偷技,她还是学了些术法的!就见她捏起一个印,口中吟诀,“天地人和!天雷烈火!焚天!”
数条火蛇自她身后法阵窜出,直奔小男童而去!
那小男童却不紧不慢,口中仍旧呢喃,“你踩坏了我的阿娘……我要你偿命!!”
小男童一声怒吼!周遭狂风更烈!卷起屋顶、篱笆、乱石。
那几条火蛇也均被狂风席卷,没入其中。
陈灾看着此景咽下一口唾沫。
这场面,就像新手刚注册完账号就挑战百级BOSS。
没天理啊!
还有师姐的唤灵诀!
陈灾刚要念诀,又停了下来。
这才刚被赶下山门一日就遇到危险,若是要师姐师兄知道了去,怕是会要死要活留下来护着。
她是被师父逐出池离山的,师姐师兄若是执意要留下,定会受到师父责罚……
想到这,陈灾咬咬牙,再度吟诀,身后阵法中窜出的火蛇越来越多,却一一都被狂风吞没!
她只道光凭借她一人之力无法与小男童抗衡!但,曾经对师父许下的誓言还犹记在心。
愿以此生,守护百姓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