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宴携着李长君往峨眉的方向逃去,他知道峨眉现在外围肯定有人防守,所以选择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先藏身。
这是一处人工痕迹很明显的山洞,里面墙壁上除了有神佛壁画和道门学说,地上也镶嵌了木板,里头还有石床和桌椅。那桌子上还斜插着冷香寒梅,只不过已经枯萎了。
李长君的目光不禁被这里面的陈设给吸引。
姜宴解释道:“我几年游历的时候发现这处山洞,这些壁画经语就已经在这里,我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他将李长君放在石床上坐定,提议道:“公主,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尝试为你解开穴道。”
李长君垂眸,“有劳。”
姜宴拿出记载着人体穴道的图册,虽然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绝不会出错,但是依旧不放心的再复习一遍。
“得罪。”姜宴并拢的双指准确无误的落在对应的穴道上,却是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姜宴脸上顿时红的要滴出血来,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公主我内力稀薄,抱歉。我再重新尝试一遍。”
面对李长君,他总是局促不已,不仅因为他不善与人打交道,更是因为他内心有对李长君无法与别人道去的愧疚,虽然此事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姜宴再度默念书寒鸦交给他的口诀,出手点中李长君的穴道,却是再次失利。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的干干净净,苍白道:“十分抱歉啊公主,还是等赤焰回来再替您解穴吧。”
“嘘——”李长君提醒道,“有人,两个。”
姜宴握紧手中的书册,无声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懊恼。
李长君自行尝试冲破穴道,却发现云京这个点穴技法精妙,一时无法挣脱。她当机立断,轻声呼唤:“姜公子过来下。”
虽然不明所以但姜宴还是按照她说的往前走了一步,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他屏住呼吸目不斜视。
“再过来点。我临时渡点真气给你,然后你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给我解穴。”
姜宴急急摆手,“万万不可,我出去将人引走。”
“有杀气。”若是有办法,李长君肯定不会选择这条路,再看姜宴扭扭捏捏,她目光一寒,冷声道:“姜宴,你父亲害我母亲丧命,又害我失了尊贵的身份,你可别再害我丢了性命。”
姜宴顿时浑身僵硬、面如死灰,脚步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李长君面前。
“注意了。”李长君冷静道。
如兰气息扑面而来,姜宴顿时一个激灵。一股热流在似有若无的双唇触碰下进入他的口中,进入喉咙,渗透到四肢百骸,顿时让他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就是现在。”
姜宴的手再度击中李长君被封的穴道,虽然还没有完全冲破,但是已经能够助力李长君自己冲破枷锁。
一声闷哼传来,李长君终于恢复自由,她对还愣在原地的姜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
外面两个劲装打扮、身材相貌都相差无几的男子正寻着线索找到这里,突然一阵风呼啸而出,所要找的人登时出现在眼前。
两人赶忙欣喜地下跪叩礼道:“属下拜见公主,公主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他们一个没有左手一个没有右手,不是轩辕双杀又是谁。
见到他们二人,李长君顿舒一口气,“幸亏你们来了,本宫被人追杀逃到这里,身受重伤,你们赶快护送我回峨眉疗伤。”
轩辕双杀互相看了一眼,由轩辕双确定道:“公主,真是身受重伤吗?”
“是的。”说话的时候李长君已经出现呕血反应,但是被她按着胸口生生忍住。
轩辕双杀见状齐齐起身,“如此的话,就莫怪卑职得罪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手中刀已各出一招,左右夹击而来,直逼李长君。
然后原本看起来脸色发白、唇无血色的李长君突然凌空一翻,手中剑已满攻而出,显然早已蓄势待发。
强大的剑气带着冰霜寒气缠上双刃,刀锋上顿时被蒙上一层雾气。
轩辕双杀顿觉周身血气被寒霜封禁,一瞬间的失神,一瞬间的失控,两人持刀的手便离体倒飞出去。
一阵脆鸣声响起,李长君挽了个剑花,将剑入鞘。
冰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姜宴嗅到一股血腥味,他伸手摸了摸脸,然后低头打量手指上的殷红,顿时不受控制的干呕起来。
李长君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冷冷的看着面前已经双臂缺失的兄弟二人,“给我一个缘由。”
“一命还一命。”轩辕双痛苦的哀嚎道。
李长君眼神睥睨,“那你们努力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至少曾经报了断臂之仇。”轩辕杀恨恨道。
李长君没有补刀,任他们自生自灭。她走到姜宴旁边将一方干净的绢帕递过去。
“多谢!”姜宴接过来收拾妥当,难为情道:“失礼见谅!”
李长君无心嘲笑他,问道:“我要回峨眉,姜公子有什么打算?”
“我可以与公主同行吗?”姜宴询问道。
“是书寒鸦的意思吗?”
姜宴没有否认。
“你不怕卷入到漩涡中也会身不由己、失了自我吗?”李长君话中有话。
姜宴七窍玲珑心,自然已听懂,“行由心,就永远不会身不由己。”
李长君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心甘情愿让我们利用小麻衣的头衔,而不是因为你与书寒鸦有交情,或者你对我有愧疚?”
姜宴对李长君的愧疚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然而当事人却是毫不避讳的宣之于口。
“都有...有,”姜宴似乎又有点老毛病复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坚定道:“更多是我自愿。”
“很幸运公主没有迁怒于我,我也不想自己永远活在自我束缚中。不管你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眼下你们做的事是正确的,所以这也是我助力的原因。”诚恳的语气里夹着有些虚的气息,姜宴还没有完全学会控制自己。
他的这份效忠宣言不是对李长君,也不是书寒鸦,而是对自己。他正在找寻自我的路上不断前进。
“那走吧。也不知道掌门师姐那边怎么样。”李长君面露忧色。
姜宴安慰道:“相信一切都会按照计划实施的。”
“嗯。”
本该结下血海深仇的两个人,却能平静的同行,李长君做到了自己说的“不迁怒,不贰过”,她又何尝不是“行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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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漓端坐在走廊下已经一天一夜,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同样的煎熬。
听到动静,他猛然起身,目光先落在【角】身上,眼中犹如烈火燃烧。待他看到【角】身旁的之人时,眼底顿时转为担忧,飞奔过去关心道:“陈掌门,你没事吧?”
陈瑛摇摇头,“少堡主别担心,我没事。”
钟漓将她扶起来,怒意上头质问道:“你为何要把陈掌门抓来?”
“你不是要杀我吗?我这里有一套功法,有习阴寒内力的人助你会加倍。”【角】背身在后的手拿出两本秘籍,正是《阴阳心法录》的上下拓本。
“我不需要!”钟漓怒吼着拔出长剑挡在陈瑛身前,“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更不允许你伤害我的恩人和朋友。”
“给你们两人一个机会,一起上,让你看清自己与仇人的差距。”无论钟漓如何言辞激烈,【角】都始终非常有耐心,“你的功力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吧,陈掌门。”
陈瑛还以为自己做的隐秘,没想到他一直了然于胸。
“你不会以为我连探查你内力基本的认知都没有吧。”
陈瑛拔出寒影剑,用行动回答回应他的问题。刃如秋霜,染上凌霄的严寒,更添威力。
“不俗的剑,不俗的功法,极好!”【角】夸赞道,“对剑纯粹之人值得我拔刀。”
骇人的杀器再出,【角】率先出招,宛如一瞬光影流动,他一出手竟是使用了七分力。
陈瑛和钟澈都心知这一招非同小可,两人毫不保留全力施为,寒影剑与君子剑交织出又密又快的锋利剑气袭向自己对手。
然而随着“叮”“咚”两声,两柄从来都擦拭光亮的宝剑倒飞斜插进一旁还未播种的菜地里,染尽泥土。
与此同时,二人从云端跌落凡尘,双双口吐鲜血。落地的同时钟澈已经忍住伤痛护在陈瑛面前。
【角】轻笑出声,但到底没有说出轻视的话,他一左一右扣起二人飞身入屋内。
这是处一应俱全的住所,若是谁想要退隐倒是不错的选择,如果可以忽视紧贴着墙壁的牢笼的话。
这牢笼临墙而造,不影响整个房间的布局,一看便知和汇通当铺的密室是同一人手笔。
那两本秘籍再度被【角】放到钟漓面前,“此刻起至你功成,只能委屈陈掌门陪同。所以你想陈掌门早点脱离苦海,就好好学。”
“你为什么要如此做?”钟漓不服输地问道。
“大概因为你的意志力太弱,不值得我动手吧。”【角】的话语中不带任何挑衅,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然而这个事实是钟漓根本无法接受的。
自欺欺人的强大如同泡沫,波浪一冲便消失无踪,钟漓临时建立的信心又再度被击溃。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体贴周到,连带因自己受伤被困的陈瑛现在的情况如何都完全不过问。
反而是与黑暗搏斗过的陈瑛比较平静,她已经自行运动疗伤。气走筋脉几轮后,陈瑛收势。许是要留着她的功法有用,陈瑛感觉的到【角】克制了出手。
陈瑛扫了一眼桌上的功法,剑眉凝疑。钟漓如何决定不是她该插手的,至于她要怎么做,已经获得全部计划的她也陷入了犹疑之中。
随着关门声落锁声接连响起,屋内的两人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他们都曾是一方代表,虽不爱名头,但也自认在江湖有一席之地,如今看来自己竟和江湖喧嚣中自以为是的痴人并无差别。
钟锦贤站在山崖边,无声无息地看着眼前的竹海。他教给自己儿子很多,却唯独忘了教他“失败”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至于他在面对困境时毫无还手之力。
他明明可以教的,这两样他都曾有过最深刻的品尝过,可是他还是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法过。从一开始,钟锦贤就不希望他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钟锦贤不知道的是,从他成为【角】开始,钟漓无论再怎么努力最终也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