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李朝熙城门口亲自迎接以示亲近被回绝后后又去过公主府几次,都被李长君拒客,这还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给皇姐请安。”李朝熙端端正正的行了礼,没有因为自己是太子而怠慢。
李长君是与他一同见礼的,没占他这个便宜,淡淡的笑道:“太子弟弟同安。”
不过片刻停留,她就将目光转向一直在旁审视的刘皇后,夸赞道:“太子弟弟极好,将来必定能成为明君。”
这话刘皇后爱听,对李长君的疏远也很满意,“皇姐既喜欢你,下了学若得空多去公主府走动走动,你们姐弟也会更亲近些。”
刘皇后嘴上说着漂亮话,眼睛里却满是警示。她也不怕李长君看破不满,因为她本就做给李长君看的。比起控制一个六七岁小孩的行为,控制成年人总更简单点。
李朝熙应下,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但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关注着李长君。因为从他出生就听闻这个姐姐曾是父皇动心立储过的,所以他想了解李长君都有哪些才能。
按照规矩谷太傅上前给皇上皇后敬酒,自然没有忘了李长君。
“太傅多年未见,身体可还康健?”李长君客套道。
谷雨临当年也曾短暂做过李长君的太傅。
说起来谷雨临也算是个经历坎坷的人物。他是开国功臣谷家后代,小的时候曾做过皇子公主们的陪读,起步很高。
成年后展露自己的锋芒,机敏好辨,善于谋算,曾有鬼谷再世之称。这样的人物,无论谁继位,他都能大展才华。
只可惜偏要掺和到储君之争中,还站错了队。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献帝除之,没想到献帝继位后,不计前嫌,对他礼遇有加。
于是他便打起太子李寒律太傅位置的主意,这是他进入权利中心的机会。不想一场宫宴却被元妃以冒犯之名让献帝将他打入大牢。
后来万乐帝继位,才将他放出来做李长君的太傅。李长君去峨眉后,他空顶着头衔几年,直到李朝熙到了入学年龄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太子太傅。
若没有元妃那一出,他勉强也算教过三个储君,如今名头则会异常鼎盛。
可惜李寒律他没能教上,李长君名不正言不顺,就只有现在李朝熙才算是个正统。导致世人都纷纷质疑说什么鬼谷子再世,根本就是徒有虚名。
又有不知真假的鬼谷弟子后人出来打假,舆论过高,之后就再没人提过这件事了。
不过李朝熙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若是继位,他的名头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到时候旧事重提,也未尝不可。
可若是这个太子再不能继位,那他的仕途也算到头了,人生走马灯的时候,恐怕只落下失败二字。
谷雨临自从见到李长君之后不免想起前尘往事,自然知道自己要谨慎、要避嫌,便端着客套的礼节,公事公办道:“多谢公主关怀,有圣上隆恩庇佑,臣一切都好。”
酒过三巡,万乐帝起身走到李长君面前,拍拍她的肩膀,带着慈父的笑容关怀道:“听闻嘉乐如今有心仪之人了?”
李长君当即愣住,脸上露出真切的茫然,“不知父皇这话从何说起?”
“有人给朕道喜,说前两日在玄机府见到你与一个小子品茶论道,相谈甚欢。”
李长君这才恍然大悟,未曾想到万乐帝说的竟是书寒鸦,忍不住笑出声,急忙掩唇轻咳掩饰。
万乐帝纳闷道:“有这么好笑吗?”
“启禀父皇,您所指之人应当叫书寒鸦,儿臣与他不过数面之缘。”李长君便将书寒鸦从出江湖至今短短三个月多月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万乐帝,她的语气此时又变得冷淡起来。
“有人说他天赋异禀,看过一次的武功便能复制。也有人说他早已经学会丘黎和问天道的绝招,为的不过是更加羞辱于他们。儿臣怕他故技重施来找峨眉麻烦,故而以峨眉副掌门的身份探探他的口风。只不过儿臣那点小女子的谈话技能实在不够看,一开口便被他识破,直言并无此意便急急而去,并不大乐意与儿臣多话。”
万乐帝听完微思片刻,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搞错了?”
他拍了拍李长君的肩膀,转身回自己的位置。走了两步又去而复返,薄怒道:“若是在外别人不卖峨眉的面子,你就直接拿出你公主的身份压制他们。万事有朕在只管去做就行。”
万乐帝的话李长君听听就算,这么多年过去她若还信以为真那才是个傻子。若是真心实意的,方才就不会一直用“朕”这样的自称,那是君臣的称呼,可不是父女的。既是君臣就该知道分寸。
见万乐帝欲走,李长君顺势道:“不过父皇不用担心,儿臣听素素说他已经被抓到国都大牢里,想来是不能再出来兴风作浪。”
万乐帝是一丝一刻都不松懈,听闻还有这桩事,当即唤了声“太子”。
李朝熙本与墨羽在讨论铸造兵器的事,听到万乐帝的声音,立马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等候圣音。
“听嘉乐说,近日国都衙门抓了个江湖新人,此人莫非是有什么背景?”
李朝熙虽只有七岁,但万乐帝许他参与政事,此时本本分分的回道:“启禀父皇,最近几日国都衙门的确抓捕了几个江湖中人,都是没有身份文牒的。具体名姓在衙门入档直接交由刑部,无需提前呈报儿臣,所以儿臣不知具体情况。不知父皇所指何人?儿臣回去亲自往衙门一趟看看。”
万乐帝一听便以为又是那些不讲规律的江湖人,怒道:“这些江湖人以为这皇城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你做的不错。”
“多谢父皇。”李朝熙退回到原位。他虽年龄小,但在这君臣场合里却进退有礼,很有皇室风范,也让参宴的老臣们对他更加认可。
秋素素秀眉拢起,对李长君冒险提书寒鸦有些意外,为免万乐帝心中生疑,她出声将事情拦下来,“圣上,公主说的人叫书寒鸦,是臣女在江湖里结识的朋友。他虽然没有身份文牒,但却持有玄机老人的请柬。”
万乐帝寻声望去,见是秋素素,便指着她笑着问玄机老人:“这丫头说的是可是事实?”
若是寻常时候玄机老人少不得要使绊子,但在圣上面前他还是实话实说:“臣并未邀请他,但他所持请柬的确是出自玄机府之手,也有官府盖章,只不过上面的名字却不是他的。”
这下万乐帝不仅觉得书寒鸦没规矩,更觉得他是个偷盗之人,语气顿时带上三分怒气:“如此宵小之辈将他入狱一点都不亏,记得好好审审。”
“圣上息怒!”刘皇后赶忙上前将他劝着坐下,“今日良辰,圣上又何必为一个无名小卒坏了心情。”
万乐帝见着如花美眷,顿时眉开眼笑,“皇后所言甚是。来,大家一起举杯共乐!”
“谢圣上!”
奏乐声再度响起,美人起舞赏心悦目。
宴会结束后李长君与秋素素结伴往宫门外走去。
云暗风轻,悠深的长街更添寂静。
七年后再回到故地,既熟悉又陌生。李长君看着一草一木试图去回想当年在这里生活的点滴,记忆竟然变得模糊。只记得母后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慈爱的看着自己。
“峨眉清修之地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早课晚课一日三餐,还不是因为那姜老头胡说八道,你连自己家都不能多待。”秋素素的话打断李长君的思绪。
方才散场的时候,李长君向万乐帝请旨,峨眉事务繁多,她明日去无梅观商议好论道事宜便启程回去。
万乐帝连挽留一句都没有便允准,所以秋素素替她愤愤不平。
李长君赶忙遮住她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谨言慎行,免得叫人听去。”她回头冷眼看着坠在身后一箭之地婢女们,几人似有所感俱都将头埋得更深。
秋素素的快嘴倒让李长君想起某件事,神情一松戏谑道:“你这比刀还快的嘴怎么见到那居月白就变成锯嘴的葫芦?我听说你乔装成内侍跟在传旨的公公后面连头都不敢抬。”
秋素素倒也不是不敢抬。只是有些女子的心思是心悦之人在哪个地方她的目光会故意不看向那里,以此来展现自己并不在意对方,然后等待着对方先注意到自己。
秋素素嗔怪道:“你笑话我!”闹着闹着却又突然神情暗淡,眼神无光。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只要快乐便好吗?”
书寒鸦问过的问题,李长君也问过,秋素素的答案是一样的——喜欢居月白让她觉得快乐。
可若真动情,自然不可能永远不想着更进一步,想着想着这思绪就变了。所以当初书寒鸦问她能不能为了居月白而抛弃自我的时候,秋素素很严谨的回答她也不敢保证。
无法百分百做到的事,秋素素不会打包票。
“哎!不过是想到小麻衣替我测算的卦罢了。说来那小麻衣可是姜老头的儿子,难为你大会的时候还能对他礼遇。还有刘皇后,是我恐怕面都不想见,你还对她礼敬有加。就她那防你跟防贼的样,真想箴言应验,你去把龙气都吸过来。”
李长君涩然一笑,“不迁怒,不贰过,希望我能一直做到。”
“还有今日你怎么会突然提书寒鸦的事。”秋素素有些不解,“其实以他的功夫那大牢怎么困得住他,他肯定是自愿待在那里的,倒不必为他费心。你知道这个人,他多坏吗?”
秋素素将那日在客栈试探书寒鸦的事娓娓道来。
李长君倒是窥见旁的,“放着国色天香的美人不理,却和婢女们眉来眼去,他想表达的或许是只要与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哪怕是奴籍他也会奉为上宾。若是想要窥探他,无论是谁他也会不留情面。”
先前在凉亭的交谈再度浮上李长君的心头,看着手中随着晚风摇曳的灯笼,断言道:“这个人心思深沉,切莫好奇去窥探他,这样方得相安。”
“我现在已知道,我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对他的背景他的用意并不是十分关心。不如你也评价下太子?”秋素素更关心这个,毕竟朝堂才是与她息息相关的。
李长君实话实说:“储君的好人选。但到底年幼,还有些小孩子的心性。过两日我便返程,与他不会有什么交集。”
李长君知道太子的心理,想窥探她的能力,与自己做个对比。这很正常,人与人之间都喜欢比较。
可李长君不想再承受无妄之灾,况且她有自己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