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寒鸦最终的目的是国都衙门,刚到门口就与正要去寻他的王道非撞个正着。
王道非还没来及扣押他,就被上峰传话让他交给专人接手。他本打算问上两句,却被上峰一个眼刀飞过来,只能噤声。
书寒鸦直接被带到审讯犯人的暗室之中。见着满屋子的刑具,当即求饶:“草民什么都招,大家都是斯文人,切勿动手。您看我这身娇肉贵的样,只要不动手什么都好说。”
“你招什么?”负责审讯之人问道,“我这十八班武艺还没用上呢。”
“自然是大人想让在下招什么在下就招什么。”书寒鸦塞过去一锭金子。
难得见到这么上道的人,审讯之人自然不忘细细将他打量一番,见他穿的衣衫是素衣阁的款式,顿时慎重起来。
素衣阁道上都知道干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正经卖衣服的,而且衣服还贼贵。能去那买衣服的不是和素衣阁有些关联,就是冤大头。
书寒鸦初入武林去买的那次可以说他是冤大头,但现在可就不是能这么解释过去的。而且他要是冤大头,这个世上就没有聪明人。
审讯之人这心里是越想越活络,觉得还是不要搞的太难看,只要书寒鸦配合工作,他就不多作为难。不管怎么说,他觉得给这样的风云人物行个方便总没有坏处。
接过书寒鸦手中的金子,审讯之人佯咳一声,“看你细皮嫩肉,想必也受不住刑罚,等着画押吧。”
“多谢大人!”
不多时就有人将认罪书写好送来。书寒鸦接过看都没看,毫不犹豫的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李寒律。
审讯之人接过来看了署名,满意道:“算你识相,先关牢里去。”
国都衙门的牢房是在地底下的。先是顺着二十个台阶盘旋而下,然后是一条半窄不宽的通道,两旁粗糙坚硬的铁栏杆内便是一间间牢房。墙面地面全是用大石垒起来,想要挖个洞逃跑是万万不能的。
在衙门的牢狱里书寒鸦倒是遇到个熟人。
“嘿,你怎么就不信呢,我讲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被抓到牢中的说书先生还在孜孜不倦的给其他犯人阐述先前那场战役,夸张的用词比客栈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可见坐牢有多无聊。
书寒鸦在隔壁牢房坐下,狱卒刚想给他上脚镣手铐被王道非制止。因为他的信守承诺,王道非不免高看一眼。
见两人远去,书寒鸦便接起说书先生话头:“先生是亲眼所见吗?”
不管谁问的,说书先生都是脱口便答:“我虽非亲眼所见,但是我隔壁邻居大婶家的儿子的发小就是墨家军的人。他写回来的家书之中可说得清清楚楚,绝非我虚构的。”
如此拗口的关系却能一口气说完,想必这答案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书寒鸦敷衍一句:“真厉害。”
“那是。”说书先生骄傲道。
坐牢的人大多神思倦怠,目光无神。难得碰到个捧场的,说书先生自然不忘上前套近乎。这一看发现竟是旧相识,顿时来劲。
也不知他手中使得什么招,三两下就将两间牢房的锁打开,径直走过来在书寒鸦旁边坐下,好奇道:“这位公子,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说要抓什么李寒律,就把我抓进来了。”
说书先生不解:“抓李寒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叫书寒鸦吗?”
书寒鸦满脸无奈,“我也同样不解。”
“李寒律、李寒律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说书先生念叨数遍这个名字,突然惊叫一声“李寒律”,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半蹲到书寒鸦身旁,神秘兮兮问道:“你知道李寒律是谁吗?”
“不知道,还请赐教。”
说书先生将他仔细瞧了又瞧,“你这年龄不知道也挺正常,你今年多大?”
“未及弱冠。”
对于他的有问必答,说书先生很满意,见门口侍卫没关注这边,鬼鬼祟祟道:“他是前朝的太子,若是他当时在,或许就没有今上什么事了。”
当时自然指的是王位更替的时候。
书寒鸦目光在火光下闪烁着,“那当时他为什么不在?”
“据说是他娘亲忍受不了宫中的约束带着他偷偷出宫。后来先帝病重,当初还是贤王的万乐帝特地派了秋将军去找,最终无功而返。”
“那他们失踪的还挺巧。”
说书先生没有听出书寒鸦语气里的讽刺,自顾自道:“先帝垂危之际,太子却下落不明,当时万乐帝已经控制朝局,更有太傅背后的谷家和名动一时的相师姜渊辅助,为免祸及李氏江山,先帝不得不传位给他。”
说书先生捏着下巴仔细打量起书寒鸦,“他们为什么会把你当成李寒律?论年龄你们倒是差不多,可像你这么大的也未免太多。”
“我也想知道。莫非是我长得像?”
“这就不得而知,时隔十几年之久,变化无常,应当不是容貌的原因。听说前太子曾不慎被秋将军的弓箭射中背部,那箭头竟不知被谁动了手脚,淬了剧毒。莫非你?”
书寒鸦将长袍撂到一边,坦然接受他的审视,“先生可以亲自看看。”
说书先生连连摆手,“我才没这个癖好。”
闻讯而来的秋素素中断他们的交谈,隔着牢门掖掌大笑。她的声音不轻,但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厌烦。只因那笑声令这阴暗潮湿的牢狱都蓬荜生辉。
“你特意来只是为了取笑我吗?”书寒鸦有些无奈。
秋素素言笑晏晏,“你真不够朋友,有如此有趣之事竟不通知我。不过我来也不完全为看你笑话,主要是问问你是否需要帮忙?”
书寒鸦摆摆手,一脸轻松,“你觉得就这么一个破牢房能困得住我吗?”
“那你这是在体验生活?”秋素素戏谑道。
此时见书寒鸦又露出那种不想回答的笑容,秋素素也不生气,挥手让婢女送上食盒,“这牢房的饭你怕是吃不惯的,我特地为你送来丰乐楼的好菜,全当感谢你为我引见吴庄主。”
看着如此丰盛的饭菜,书寒鸦承她好意,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未来的白月居女主人,熨帖。”
说书先生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看着婢女端出来的丰盛饭菜,也随着书寒鸦比起大拇指。
秋素素娇哼一声,“这还用你说。”
半个时辰后她因要赴宫中夜宴而提前离开。
良久后说书先生还在惋惜不已,叹完第十声息后终于恨铁不成钢道:“那可是大将军的女儿,若是请她帮忙必定能够解释清楚,你怎么这么笨啊?”
书寒鸦露出疑惑的神情,“走也是我走,先生为何如此积极?”
说书先生“奥”了一声发觉是这么个事实,无趣的回到自己的牢房。
黄昏。
夕阳洒满庄严绚丽的皇城,流光溢彩,气势恢宏。
两个高鬓堆云手捧道经身姿轻盈的宫女坠在位手持拂尘素衣道袍的女子身后。李长君改变了装扮,脱掉男子的衣衫,恢复女儿模样。
她改变了主意,她就是要以女子的身份来改变她认为的不公平,哪怕那样路程上会遍布荆棘。
今日圣上设宴,除贺玄机老人收徒大会圆满完成之外,还借此与众爱卿培养感情。
李长君在梨园门口碰到康王,施礼道:“皇叔有礼。”
“咱们叔侄无需客套。”康王李凯本就是个极其好说话的人,平时哪怕对宫人也是笑眯眯的,全然没有半分架子。
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余,但是身姿挺拔,保养得宜,仿佛尚在而立之年。
两人不分先后同时步入大殿,先向对他们投来关注目光的万乐帝请安,随后又转而给刘皇后请安。
“本宫送去的衣衫不合适吗?怎么也没见换上。”刘皇后问道,她今年不过才二十七岁,凤冠霞帔加身,在烛火的映照下如明珠璀璨,再加身旁已逾不惑的万乐帝衬托,光彩更胜。
后宫今日有身份来参宴的嫔妃风采加起来竟不及她一半,就算没有相师的断言就这皮相得到帝王青睐也不难。只不过以她的身家背景想一跃成为皇后有点难。
皇后的问话,李长君还是要顾及面子的,“圣人送的衣衫极好。只是我在峨眉多年,早已经习惯道袍。穿上宫装反而有些不自在,还望娘娘莫怪。”
李长君答得规规矩矩,也有例可循。刘皇后不过行个过场,便不再多劝,指了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这次陈掌门没有同你一起来,本还想与她一叙。”
李长君没有推辞,论身份她坐这里并无差错。入座后她从宫女手中的托盘里取出道经递给上位的刘皇后,“掌门师姐闭关未出,故而遣我前来参加大会。不过师姐一直惦念着圣人,这是掌门师姐闭关前抄录的道经特地托我带来送给圣人。”
刘皇后痴迷道术。因为仅凭道士一句话尊贵的皇后之位就落到她这个名不经传的七品官员家的小姐身上,所以她也想着自己能修上仙道。没别的要求,就是想让仙长保佑她长生不老。自从生完孩子她就感觉自己老了许多,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时常会感到不适。
此时见到陈瑛亲笔所抄道经,凤心大悦,与李长君更加亲近起来,讨论起保养之道,“本宫瞧着你怎么去那清修之地后肤质更加通透?”
李长君目光扫视着今日参宴的人,规规矩矩回她:“比不得圣人凤仪万千。”
李长君语气始终淡淡的,刘皇后知她心中有结,不与她计较。此时见太子从外面进来,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只是十步之外便用眼神勒令停住。
她既信道,自然忌讳着当初相师之言。她送新装不迁怒,也是赞许李长君在门口没有下马车,既全了太子的仁义,又保住太子的气运。
见太子乖巧停步,刘皇后遥遥介绍道:“这位是你的皇姐,你们姐弟还是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