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洗计划 第109章 第 109 章 最后一会

夜风从敞开的门口灌进古朴雅致的书房内，屋内的四五盏烛火被吹的忽明忽暗，如同那双深沉的眼眸里不断变化的情绪。

谷雨临沉默地坐在书桌前，他猛然想到与书寒鸦对弈时，自认已经将他的白子全部包围，书寒鸦却道：你确定一切尽在你掌握吗？那盘棋后来因为临时事务给打断，倒是可惜了。

管家一直垂手候在一旁，他无声观察着自己主子的神色。一个时辰之后，他发现谷雨临紧绷的嘴角突然松了下去，显然已经找到了破局之法。

谷雨临吩咐道：“搜查书寒鸦的事情不能松懈，还是要一直追查下去。另外帮我去找一个人，就是当初给刘皇后接生的嬷嬷。死了也要找到她的家人。”

谷雨临是在李朝熙出生后才在太医院安排人手的，对之前的事他了解的并不深。

“是。”管家应声退下。

夜色已深，本该到了就寝时间，但谷雨临却巍然不动，因为还有诸般事宜等着他去处理。

今夜注定无眠，书房里的烛火又添了两盏，舟车劳顿疲倦难消的谷雨临猛灌两口浓茶提神。他叫来负责收集情报的暗卫了解情况：“小麻衣和嘉乐公主目前怎么样？藏兵谷近况如何？”

“嘉乐公主不日就会回朝准备和亲，已经在与陈瑛交接。姜宴目前在肃慎还活得好好的，他坚持书寒鸦未死。抛开这点，他预判了两个分毫不差的结果，肃慎的大祭司们正在施法想要除掉他这个魔物。”

谷雨临不禁嗤笑一声，随即示意暗卫继续。

“是。自从长公主去过钟家堡之后，就回到藏兵谷与藏天眠避不见客，听说打算再造个孩子来继承衣钵。”

“他们俩这年龄那可得加油啊。回头去送点补药给长公主，武器之事怎么样了？”谷雨临保藏天眠，容忍李玉歌任性妄为的杀【角】就是为了这个。

“都已经锻造好，也运到指定地点了。”

总算有件顺心事，谷雨临满意的点点头，“霹雳堂那边呢？”

“雷慕回到了霹雳堂，如今已成为接班候选人。”

暗卫一一汇报道，每汇报一条信息他就会将手中对应的情报原件递上前去。他思路清晰动作娴熟显然是个老手。

李长君和姜宴二人目的就是破坏和亲，谷雨临不予置评，反正他们怎么弄都是在肃慎，有本事弄个天翻地覆最好。

至于承平公主，李玉歌要找【角】复仇之事他早有决断不觉奇怪，但是对雷慕回去却很是意外，“她怎么又回去了？”

“雷沉玉在雷煊的指示下，将她请回的。”

“从前倒是小看那个文绉绉的雷煊，没想到霹雳堂还有明眼人。看来我得抽空回去一趟。”提到霹雳堂，谷雨临自然不忘关心起自己父爱最深的儿子，“公子还在白虎寺吗？”

“是。公子没吵没闹，认认真真在寺里做功课。”暗卫从怀里拿出白虎寺传来的信件递上前去。

谷雨临一边看着信上有关谷承泽近来生活的汇报，一边随口问道：“云京呢？”

“云世子草草跑出来一趟，在嘉乐公主手上连连吃瘪，赤瞳又被赤焰引走了，剩他独身一人又回去辅佐云南王了。”

谷雨临将信件装好，放在柜子的其中一个格子里。那里原本放着一叠信件，都是白虎寺传来有关谷承泽日常生活的。

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付出了许多的父爱的，但是对于他误以为是自己儿子的云京却只是吝啬地评价了一句：“没出息。不是要来找我为他母亲报仇吗？倒是白瞎我教他武功。总算他还有点良心，没在外面说我是他爹。”

暗卫只垂眸听着，不作回应。他虽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主子的儿子，差别却那么大，但那不是他能僭越关心的事。

“云世子回去不会打着取而代之的主意吧？”暗卫有些担心。

“见到公主不谋政只会说下作话，以他那点出息怎么成事？何况我为新的云南王铺路，他若能被云京这样的人物给篡位成功，那属实太不中用了。不要也罢。”

听完谷雨临的话，暗卫不再多言。

“四月的殿试快要到了，咱们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吗？”谷雨临问起最要紧的事，他要借这个机会将朝中各部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请大人放心，一切妥当。”

·

清晨时分，吟唱的梵音响彻少林的上空，大殿里的木鱼敲击声比往日里还要急促猛烈。

此时绝不会有人来的藏经阁里面，摆放经书的书架旁竟赫然站着四道人影。

同乐堂散了，这是变成新的会面地点，又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南柯打着哈欠随手拿起一本《十善业道经》，书架上顿时露出一块空隙，现出一双白手套。

“这地方可比同乐堂安全多了。”南柯评价道，“被发现还能说是来偷经书的。”

他身后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谷雨临说起正事：“现在吴业光已经盯上南海，你打算怎么办？”

“无忧山庄的庄主那不是最好拿捏的。我父亲都死了，难道他还能鞭尸不成。”南柯有些烦躁地将经书合上放回去。

“南海受损的名声呢？全然无所谓吗？”谷雨临试探道。

“这个是南昭该考虑的事。总不能让我一个杀手组织的人去考虑声誉这种东西。”南柯不以为然道。

“而且在什么位置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本来以为他们会广而告之自己捣毁了玩偶山庄，没想到却是一点水花都没有，反而将朝廷牵扯进来。”南柯抱怨道。

原以为同乐堂散，以他们的身份地位纵然暴露，天下人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这种让别人无能为力，夺走他人意志的感觉他们本就十分享受。

然后同乐堂散的无声无息，江湖上甚至没人讨论这件事，好像是一个强者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完全无人在意那般。

所以本来打算享受万人瞩目的强者却只获得了一肚子的气，因为享受他人注目之人被无视比被辱骂憎恨更令人难以接受。

除此之外，针对他们每个人的反击一波未停一波又起，且这次是他们个人能力派不上的用场的策略。

比如对落黄泉，有人出钱找无日升，判定落黄泉多名杀手为有罪之人。花钱的人从无日升那里买到信息之后却没有寻私仇，而是直接举报给了衙门，现在各地衙门正在对这些杀手展开全面狙击。

能让无日升公开和落黄泉叫板的客人一定是个大客人，这天下能用金箔打动无日升的本就没有几方，和书寒鸦有交际的更是只有万富山庄，或者准确的说是前万富山庄的女主人——司徒烟一个人。

既提到谷雨临自然要询问一下：“衙门的悬赏令，你打算怎么应对？”

“有什么好应对的，落黄泉的准则，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绝对保证让他们整整齐齐。”杀手组织当然以杀止杀，作为首领的南柯没有第二个选择。何况他很清楚，谷雨临也不会给他第二个选择。

谷雨临点点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希望落黄泉将朝廷和武林的大部分目光吸引去，不要坏他的事。

“你呢。”谷雨临越过南柯问他对面的人。

梅知许觉得经书实在无趣，已经将自己带的画本子夹在经书里面看了起来，此时听到问话，头都没抬，顾左右而言他：“他很聪明。”

“确实。”虽然梅知许没有点名道姓，但谷雨临知道他指的谁，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同乐堂被炸，他们非但没有昭告天下邀功，而且还帮忙掩盖了事情。若是他爆出来玩偶山庄，所有的纠纷都会变成了江湖中再多不过的杀人人杀。可他却不贪功，去给衙门送功绩，借朝廷之力来对付同样在朝廷且不受待见的箭察司。”

这么多年【商】杀死的人都被断定为意外，家眷们持续追查最后都不了了之。现在各地闭口不谈玩偶山庄，只是在上报箭察司查案有遗漏。

无论是有关【羽】还是【商】，本该都属于江湖纠纷，但是现在矛头根本不针对这二人，直接指向他们身后的落黄泉和箭察司，一切按照大颂法律执法起来。

当然能在各地查漏补缺，且能和衙门说得上话的也不是一般人，必定是跟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随便一个人来衙门说有内部消息，让他们去针对箭察司，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

“当初让你将闻千里解决，你坚持力保他，如今却被他反将一军。”谷雨临再度对梅知许不肯将闻千里处理干净表达不满。

闻千里这些年破了大大小小许多案子，实在是朝廷的栋梁之材，但梅知许知道说这些都是无用，反驳道：“此次虽是闻千里和司空奉德提供的信息，但是让各地衙门动起来的还是嘉乐公主组织的女道会。”

女道会的策略很简单。她们分两步，第一步开设祭坛免费为诉说冤情者祈福祷告，第二步将有冤情者的信息给到衙门，衙门在闻千里的协助下破案。一文一武配合无间。

朝廷里其他早就恨透了箭察司的部门也来添油加醋，可谓是一方有难八方添堵。

而每解决一个冤情，女道会的声望就再涨一分，这样来诉冤之人就又多一成，形成了闭环。如今女道会已经成为了各地民间新的信仰神。

很多人以为是神明创造了人类，其实恰恰相反，神都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

谷雨临反问道：“这是无端指责吗？”

上次偶标李长君，谷雨临放弃，其他人揣度他的意思都没有太上心，反而把目光都放在【角】抓陈瑛这件事上。但这事谷雨临没有要求其他人都放弃，所以任何人都怪不到他头上。

“或许不是他聪明。”南柯见两人气氛不对，怕他们打起来殃及池鱼，赶忙做起和事佬，“或许他只是和居月白一样本来就是遵纪守法的人，无法借朝廷的手逼不得已的时候才杀人。”

谷雨临的视线一直落在梅知许身上，发现他没有反驳，说明他也知道了一些内幕，但是又一次没有共享，再度试探道：“目前留下的士兵还未搜到他的尸体。”

“是老大您亲自出的手肯定没有问题。”南柯的语气中满是信任。

而谷雨临关注点还是在梅知许身上，按理说这种事情箭察司肯定要过问，过问总该有个说法，可他又再度沉默。

谷雨临强压下心头不满，开口将话题拉回正事：“上次定标日，因我人在前往肃慎的路上，无法裁定，今日便补上。由于上次偶标失败，这次需要补标。”

南柯和梅知许都有些意外，多事之秋分身乏术的他们原本以为谷雨临会就此暂歇一段时间，像过去他在牢狱中时候那般。如今他甚至都没有询问其他人的意见，显然此事是需要强制执行的。

“【羽】杀陈隐有功，若无异议，这次偶池补标就由【羽】来。”谷雨临道。

梅知许没有反驳。这个机会南柯并不太情愿要，但是他别无选择。

那个偶池早就被提前给搬过来了，此时南柯手一扬，一枚名牌腾空而起，在旁始终未发一言的掌灯人接下来递给谷雨临。

“居月白。”谷雨临很满意。

南柯有几分错愕，他没想到这么巧合。不过是居月白总比他人好，当家跃跃欲试道：“上次没战个痛快，正好机会来了。”

谷雨临继续走流程，不容置喙道：“【角】亡故，那么倒推上一个成功者，便由我定下此次偶标。”

话落的同时他已经在名牌上写下偶标的名字——李严。

看到万乐帝的名字，南柯变得和梅知许一样沉默，因为这不是一个偶标，而是一个信号。那就是玩乐到此为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而他们别无选择。

三人无声将筹码交给掌灯人，之后陆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