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下雨,华海市又恢复了炎热。
上午,年轻人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小区里大多只剩下了全职妈妈和一些过着悠闲退休生活的老年人。
几个老头在老树的荫蔽下摆着蒲扇,对着桌上的象棋发愁,老太太们一人一把瓜子,把邻里隔家的闲杂小事炒的火热,菜市场附近也有不少家庭主妇贺爷爷奶奶们为着便宜个一两块跟摊贩吵翻了天。
都是些稀松经常的烟火气,今天却与以往有些许的不同。
不远处,警笛呜鸣,红蓝警灯闪烁,警员们在草垛中拉起了警戒线,过路的人们无一不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杰,小杰啊......”
方有鸣眼眶发红,嗓子已经沙哑,明显是前不久刚刚哀嚎过一阵,此时正呆呆的看着草垛里小孩那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和朝外探出的一截手,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明明、明明昨晚还、还......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
贺挽余把乳胶手套往自己手上带,听着方有鸣由刚刚的大哭大闹转为呆滞,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耳边总算是清净了。
她微微弯腰,撩起警戒线便钻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早上九点左右接到报案,在芸乾路芸连菜市场附近的绿化带里发现一具尸体。受害人名叫方杰,哎,这人你知道的。
报案人当时路过,正好遇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草丛里干什么,就上去询问,恰好瞧见嫌疑人捅了另一个被害人一刀。
她呢,救人心切冲上去,赢是赢了,也差点被捅伤,受害人现在在医院里头躺着,至于报案人......呐,现在人还没走呢。”
李琛说着,朝着另一边一昂头。
贺挽余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年轻女人站在警戒线外不远处,惨白着的脸上透着担忧。
她手上的电话还没有挂断,一边探头探脑的朝里望,一边轻声安慰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儿,恰好碰上贺挽余的视线,冲着她笑笑。
贺挽余收回视线,拨开一旁并没有进行多么精心的修剪,从而显得有些杂乱的枝叶。
一阵弄弄的血腥气顺着周围突如其来的一阵冷风拂来,并没有让人有清新凉爽的感觉,反而是极具阴森感和后背发凉,伴随着的恶心更多一些。
贺挽余面色还算镇定,李琛却是蓦地白了脸,干呕一声。
周围的其余勘察员们还在专注的检查现场的蛛丝马迹。
地上方杰的尸体背部朝着天,浑身**地趴在草坪上,连却朝侧面看去。背部和臀部上的紫红色斑块扎眼得很,像是某位画家肆意挥洒笔画时在墙面上留下的颜料,又像是被人从体内挤压揉捏出的可怖血痕。
贺挽余蹲下身来,和那面露惊恐之色,到死眼睛都还瞪的大而浑圆的方杰来了个面对面。
李琛侧过脸,几乎想瞬间转身跑开了。
“回来,既然想当刑警,就尽快适应工作内容,要是这都做不到,还是回家安心当你的富二代好了。”贺挽余温声提醒道。
李琛脚都迈出去一步了,硬是被贺挽余这温温柔柔的一句话吓一激灵,讪讪回到了贺挽余身边,极力忍着恶心,抑制住随时都可能飞奔出去的自己。
贺挽余见人回来,又重新将注意力全盘放在方杰身上,仔仔细细将尸体察看了一遍,一边为李琛讲解分析。
“尸斑通常会在死亡1-2小时出现,而这具尸体上的尸斑范围已经扩大,融合成片,边界不清,颜色加深呈紫红色,说明死者遇害时间在六个小时前,报案时间在今天早上九点,也就是说,方杰极有可能是在凌晨三点左右遇害。”
“除了原有的尸斑以外,他的身上还有一些颜色比较淡的,新成型的尸斑,呈云雾状,有一部分也在逐渐融合成片。”
贺挽余又伸手,李琛顺着贺挽余触碰尸体的位置看去。
就见贺挽余的手指轻微挤压过紫红色尸斑上,尸斑突然间迅速褪色,却又在贺挽余将手指移开是重新聚拢在一起,再次变成刺目的焦点。
“坠积期尸斑转移,尸斑重新在底下部位产生,凶手或许在6小时内一动过尸体,......
脖子上有道勒痕,呈水平环绕颈部,较浅且宽度不均匀,只有轻微的肿痕,但并没有表皮脱落等现象,也没有明显的出血和肿胀,死者可能只是因这道勒痕造成了短时间的窒息,而不是导致他死亡的直接原因。”
“尸体的背部,手臂等多处都有被利刃砍割而留下的伤口,虽然每道伤口的深度都不一致,但都没有轻到哪儿去。所以,那勒痕不过是辅助手段罢了。”
......
讲了许多,现场勘查接近结尾。
贺挽余总算能从自己建立的深度分析世界给拔出来,站起身缓了许久。一转头,就见那年轻女人不知何时又接起了一通电话。
她对着电话另一边柔声安慰:“好啦宝宝,妈妈忙完一点事情就回家,乖,就这样,先挂了,拜拜。”
“怎么样,没有哪里伤着吧?”等到对方报完平安挂了电话后,贺挽余微笑道。
年轻女人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没什么事情。”
“这是我们局里的顾问,同样负责这次案子的勘察,可能得麻烦您把当时的情况再详细复述一遍了。”李琛上前一步介绍,顺带这把目的也说了一遍。
“没事,没多麻烦。”
女人笑笑,思索一番后,道:“我每天上班必须经过的那条道儿刚好今天开始修路,过不去了,我又是前不久才刚换的工作,不知道除了那条路以外的其他路线还有多少,哪条又相对比较近一些,就只能打开用手机导航。
结果那导航不知道抽什么疯,一直带我走小道,直把我带到了那个绿化带上边。”
她说着,怕形容的不够具体,还特意用手朝着那方向指了指。
“然后我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气,不怎么明显,透过那些枝叶,我看见一个人的身影藏在里面,因为那些枝叶实在是太杂了,那人生的又有些矮,半蹲在地上,那人包的很严实,又戴口罩又带帽子的,还带了个黑色的手套。”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哪鬼鬼祟祟的想做些啥,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稍微捂住了胸口,似是有些后怕:“我走路声音很轻,连话都还没说,他却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我这才发现他手里居然还拿了一把水果刀,还把那刀子捅向了另一个人,那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给我吓个半死。”
“他应该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愣了一会儿就拿着刀朝我冲来,我脑子一热,居然真就合他干起来了。
不过,说实话啊,他的力气其实不是特别大,拿着刀我居然还能和他过个两三招,他见打不过我,溜得比啥都快。呐呐,谁说女子本弱的,这件事我能吹一辈子了!”
年轻女人说到这,不知是触动到了哪根感动的弦子,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只是后面那句话还是降低了音量。
“大概情况我了解了,只是还得辛苦你和我们回去做个笔录。”贺挽余道。
“行,没问题,我先和我家里人说一声啊。”女人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接着便被另一名女警员给带走了。
年轻女人前脚刚走,下一刻李琛上来报告:“贺顾问,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指纹,鞋印等有关凶手的痕迹出现,可见凶手定是做足了准备的,现场除了一把不带指纹的菜刀,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知道了。”贺挽余应了一声,揉揉眉间,她感觉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
“这样,你先带人排查一下周围的监控,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把方有鸣也一起带回去,看看他的,还有他儿子的社会关系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
“对了,受害人要是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有事情需要问。”
“收到!”
李琛原地立正,敬了个十分标准的礼,笑的很呆,贺挽余忍俊不禁,还是“嗤”的一下笑出来。
这孩子,还真是从来都没变过。贺挽余想着,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很快,手机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贺挽余想继续“欣慰”下去的想法。
电话很快被贺挽余接通,迎面而来的就是老医生的训斥,几乎将贺挽余当场震成聋子。
“你当医院是游乐场啊,高兴的时候光顾一下,不高兴的时候理都不理,你脑子里有遵医嘱这仨字儿吗?”
“距离你上次来开药过去多久了你自己没数?也不怕出问题。”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更疼了,但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没遵医嘱没按时去开药的原因。
属实是自己公司警局两边最近事情都莫名地多,自己都快忙成陀螺,恨不得有个三头六臂来的了,吃药去医院啥的自然就抛之脑后。
嗯......应该是正当理由吧。贺挽余头一次心虚。
“张老医生......不,张叔,张老,您听我解释一下,最近不是公司和警局都有挺多事要做的吗,所以就......”
这老医生全名张洵礼,是贺挽余父亲的一个旧友。
自她父亲在她十岁是因公殉职以后,就对她和她母亲这孤儿寡母多有照料,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因此,贺挽余也早就把他当家中长辈看待了,态度也就谦逊了许多。
“屁,这算啥正当理由,赶紧过来,下次再不按医嘱来你试试!”
得了,张老人家压根就不买账。
贺挽心中一阵沉默,想辩解什么,却发现电话早就被对方撂了。
贺挽余:......
——
今天医院的人相对少些。
贺挽余一向很排斥医院,不知道为什么,一闻到这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医护人员们行色匆匆的模样,就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她提着杯刚买的芝麻糊,手伸出去正准备按电梯按钮,却听男人带着怒意的斥责声传遍了医院。
“我草了个*的,你会不会看路啊,不知道老子赶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