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你还真往下跳啊!”舒漪将李向笛高高举起,灵巧地一个转身,将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李向笛无暇去深思这个怪力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情绪早已崩溃的他脚刚一着地,又哭着喊着往要往楼下跳:“你别拦我,我老婆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活,我死了算了。”
他这样说着,猛地朝着舒漪的另一边冲了过去,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
“哎!”陈岁寒一着急,脚就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般挪不动半步。眼见着男人就要冲到大楼的边角了,空气诡异地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原本在另一侧的舒漪骤然出现在了李向笛面前,黑着脸用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你……你!”李向笛吃了一惊,他看了看舒漪刚刚所在的地方,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漪可没有功夫跟他废话,她抬起手抡圆了,啪啪地甩了男人两个大耳光:“懦夫!死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情!眼一闭什么都不用想了!但你要知道,自杀在冥界可是重罪,你这一死,你和郁淼之间的缘分将不复存在,你再也不会见到任何形式的她。你老婆还跟我说你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哼,今日一见也只不过是个只会哭嚎的草包而已。”
“你……你认识我老婆?”一听到郁淼的名字,李向笛难得的冷静了下来,他站稳身子,上下打量了舒漪几眼:“冥界……你是谁?”
陈岁寒在一旁激动坏了,她原本以为舒漪会温柔地用语言的艺术去话疗李向笛,让他放弃自杀的念头,没想到这事用两个大嘴巴子就能解决。
她上前一步,正想要解释自己和舒漪的身份,但舒漪却先她一步,从兜里拎出了一张黑漆漆的名片。
“人间存语堂,神婆舒漪。”她扬了扬眉毛,把名片塞到了李向笛的手里:“我们家专做人的身后事,棺材纸活,寿衣花圈,以及,帮死人给活人带话。”
“神婆?”李向笛听闻一下子握住了舒漪的手:“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对不对?是淼淼让你来找我的,对不对?”
“郁淼快要如轮回了,如若你现在跟我去存语堂,或许还能跟她说上两句话。”
被舒漪一顿忽悠之后,李向笛暂时忘记了要跳楼的事情,着急忙慌地跟在两人身后回了显圣司。
一路上陈岁寒都在复盘刚刚发生的事情,显圣司出任务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做任务的舒漪也和平日里不同了。显圣司副掌司舒漪是个泼辣但难掩柔情的美丽女人,但到了人间,却多了一种悲悯。她与李向笛对话时,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表情,陈岁寒只在观音像上窥见过。
这也让陈岁寒发觉,实习生的确只能是实习生,在这次的任务中她完全插不上手,只能看着舒漪把白三痛揍一顿,再用简单的三言两语化解了李向笛自杀的危机。
待到三人推开存语堂的大门时,董沉珂已经回来了,此时正拿着把蒲扇坐在紫藤花架下面老神在在的品茶。他一看到李向笛,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开了:“哎呦!我找人费了老鼻子劲儿都没找着,你舒漪一下就把人带到了!高啊,你才是真正的高人啊!”
舒漪翻了个白眼没有去接他的话,领着男人进了正厅。
陈岁寒站在院子里独自想着心事,冷不丁地被董沉珂撞了一下:“哎,没生气吧?”
“我生哪门子的气?”陈岁寒疑惑。
“我昨天说要带你去玩,结果一大早就走了,”董沉珂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真没想放你鸽子,但是今天谢掌司突然来找我商量些事,这就耽误了……你真没生气?”
“多大点事,不至于生气。”
听到陈岁寒这样说,董沉珂明显松了口气,他是非常不擅长去哄闹脾气的小丫头的。
那边舒漪已经和李向笛低低的说起了话,董沉珂看了看神色有些暗淡的陈岁寒,问道:“今天你和舒漪出去,她都带你做什么了?”
“嗯……去了引渡司找一个叫林巧思的人问了路,还把白三打了一顿!”陈岁寒如实相告。
闻言董沉珂的笑容僵了僵,但片刻后他的笑又立刻稳固住了:“没什么事了,你进屋去看看吧,我在院子里坐一会,舒漪结束了你叫我就行。”
陈岁寒有些不明白他这话里的结束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应了一声,乖乖的推门进了堂屋。
这件屋子本是四合院的主屋,被董沉珂改造成了工作间,房间古色古香,一个巨大的木质书柜从房梁一直延续到地板上,里面堆放着密密麻麻的古籍。
而舒漪就跪坐在书柜下的小茶几上,她见陈岁寒进来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到自己的右手边落座。
陈岁寒蹑手蹑脚的绕过李向笛,端端正正地坐到了蒲团上。
她刚一落座,舒漪便开了口:“李先生,我现在开始为你招魂,但郁淼将要轮回,她在我身上或许只能存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见一见她吗?”
“是。”不知道舒漪先前跟他说了什么,此时李向笛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好,那我现在便为你招魂。”舒漪这样说着,长袖一挥,屋内所有的灯全部熄灭。紧接着她轻轻吹了口气,面前不知何时放着的一只白色蜡烛一下子亮了起来。
火苗明明灭灭,映照着三人的脸上表情各不相同。舒漪是难得的严肃,李向笛脸皮紧绷眼中含泪,而陈岁寒掩饰不住的好奇。
她平生第一次见人招魂,要不是碍于场合,恨不得拿手机把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事都录下来。她非常想一睹郁淼是怎样上了舒漪的身,又会说出怎样一通感人肺腑之言。
只见舒漪两眼放光,她盯着面前的烛火念念有词,又拎起烛台,在李向笛的头顶绕了三圈。当把烛台放下时,她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翻着白眼,整个人往后仰倒过去。
这场面把陈岁寒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舒漪又忽然坐正了。此时,她所有的表情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眼泪汪汪楚楚可怜,俨然一副郁淼的样子。
她开口,连声音都变成了郁淼的声音:“向笛,我好想你……”
话音未落,对面的李向笛就已经坐不住了,他哇的一声嚎啕了出来,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了舒漪的面庞:“淼淼,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两人即刻泪水涟涟的抱在了一起,门外的董沉珂似乎被茶水呛到了,非常不合时宜地清了清嗓子。
然而不解风情的并不止董沉珂一个,陈岁寒也发生了问题的关窍。
既然是招魂,那必须有生魂在场了。可陈岁寒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一缕魂魄出现,那此时上了舒漪的身的,又是谁呢?
但立刻,她便想明白了。郁淼此时早已转世,舒漪身上自然没有任何灵魂,她所有的泪水和情感,都只不过是演出来的罢了。
此时的两人已经分开,但双手依旧紧紧握着。舒漪扮演亡者非常有一套,她周身散发出一种疏离的气场,让对方不至于久久陷入情绪无法自拔。
“向笛,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舒漪抬起一只手,抚上李向笛的脸庞,眼神中全是满满的不舍和哀戚:“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少熬夜少生气。”
“你不在我身边,说那些又有什么用?”李向笛侧着脸颊,任由那只手摩挲着他脸上的胡茬,似乎爱人又重返了人间:“你不声不响的走了,让我怎么过下去?”
“别这样说,死亡只是暂时将我们分离了,你这样寻死觅活,我又怎么能安心投胎?向笛,你要坚强,我只是先你一步到达了终点而已。别哭,别再哭了,帮我再看看这个世界吧。向笛,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不……等等!你别走!”李向笛猛地站了起来,打翻了烛台,那蜡烛即刻便熄灭了。与此同时,舒漪又抽了一口凉气,翻着白眼向后仰去。当李向笛的手即将触摸到她的肩膀时,舒漪又猛地坐正,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让陈岁寒看的目瞪口呆,舒漪的演技之精湛让陈岁寒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个精致的剧本杀中,她再次发觉自己当实习生是有理由的,显圣司的活并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不说一拳打断白三的鼻梁骨,就拿刚刚舒漪坑蒙拐骗的那一套,陈岁寒自觉没个三年五载是学不会的。
“她已经轮回去了,你也要早早的放下,这样对你们两人都好。”舒漪挥一挥衣袖,屋内的灯又全亮了起来。她冲着陈岁寒使了个眼色,淡声道:“把外头的茶水端来吧,李先生需要压一压惊了。”
陈岁寒立刻会意,手脚麻利地冲了出去。
这边董沉珂还在低头品茶,冷不丁地从屋里攮出来个陈岁寒,伸手便把他手里的茶杯抢走,放进了八仙桌上的茶盘中,端起来便走:“她弄好了,让你进去呢。”
董沉珂嘟囔了一声,跟在陈岁寒身后进了门。
屋里的男人似乎还沉浸在爱人还魂之中,他痴痴地盯着桌子,俩眼睛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住地往下淌着眼泪。
“哎呦,那么浓的缘分啊。”董沉珂坐在了茶几的另一个边上,酸不溜秋地小声嘟囔:“再这样哭下去,非得把我工作室给淹了不成。”
舒漪和陈岁寒同时不满地啧了一声,埋怨他说话不看场合。董沉珂也自知说错了话,打了个哈哈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向笛似乎已经把眼泪流干了,他用袖子抹了抹脸,再抬头时眼中多出了一团火焰。
他看向董沉珂,沉声问道:“你就是这儿的老板?”
“是……是啊……”董沉珂被他这样一问,心里有些发虚,以为对方要为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发难了。
没想到李向笛却缓缓道:“我看得出来,你们三个都不是一般人。我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个忙?”
“什么?”董沉珂有些摸不到头脑,一般来说都是死人找他做委托,被活人安排工作,他还是头一遭。
“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郁淼的死因。我有一种预感,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